進了鑑微堂,關掉厚重的石門,便將外界的聲音一起隔絕,四周安靜異常,只能聽到三人的腳步聲,嗒嗒輕響。
一路進了一間石室,石室中間有一張石牀,旁邊有九個身穿白袍的男子正盤膝坐着,有的已經白鬚白髮,有的卻還年輕。引領的弟子輕聲道:“謝姑娘,請脫掉鞋子,躺到石牀上去。”
謝斕嗯了一聲,便走過去躺了下來,其中一個白袍整骨師站起來,開了旁邊的盒子,盒中似乎是些碎冰,倒插着數根透明的針,謝斕瞥了一眼,這針上粗下細,最粗的地方有筷子粗,細的地方也比普通的金針粗一點,針體分了數節,形似寶塔。
謝斕道:“請問這便是鑑微塔麼?”
“噤聲!”那白袍整骨師道:“進入鑑微堂還敢喧譁!”
啊?原來進了這兒不能說話麼?沒有人跟她說呀!謝斕合合手兒示意知錯,也不再問。那老者看她態度良好,這才道:“你今年多大,學武道多久?階數如何?”
謝斕道:“我剛滿十三週歲,學武道……不到半年,前幾日剛過兩階。”
白袍整骨師有些驚訝:“什麼?半年兩階?”
謝斕心說壞了,兩階是不是太差,急解釋道:“我是因爲一階升二階的時候,受了一次傷,所以耽誤了些進度。”
白袍整骨師皺眉看着她,看她不像說謊,畢竟年齡也是明擺着的,於是緩緩的點了點頭,又道:“雖然你是賞金樓主帶來的,但是若是資質不佳,我武道盟一樣不會收。”
謝斕道:“正該如此,若武道盟會因人情開後門,那就不會成爲天下武師心嚮往之的神地了。”
小小的拍了下馬屁,那白袍整骨師神色果然和緩了很多,看了看盒中金針,道:“閉上眼睛,不要動。”謝斕乖乖的閉上,便覺身上幾處同時一痛,顯然琉璃針已經刺入了她的身體。白袍整骨師道:“儘量平靜,但是不要睡着。”
謝斕嗯了一聲,儘量放空識海,這一放空,便隱約聽到一種潺潺的聲音,似乎來自石牀之底,若有若無,卻帶着一種天然的韻律。難道這就是所謂“定息潛流”?心頭一念閃過,便不再多想,放任自己去跟隨這種韻律,漸漸的,腦海中便是一片空白,連身在何處都已經忘了。
盤膝坐在榻邊的幾人,紛紛張開了眼睛,交換着視線。雖然鑑微堂中有定息潛流,但進入此處之人,無不是雜念紛呈,或者好勝心切,少有人能如此迅速的做到“定息”二字,縱算是有,也常失之木訥。這小姑娘眼神機警,又能在半年時間,從外行一路練到二階,必定不是蠢人,那就一定是個難得的好苗子。
武道鑑微之法,選擇人體三脈七輪,以不同力道,不同方法摧動,以鑑微琉璃針來觀察人身血脈運行,得出血脈對武道的接受能力,而這樣的能力,直接決定修習武道的能力。鑑微琉璃針共有九層,資質愈佳,鑑微琉璃針內血氣愈高。
幾人無聲起身,各自將手虛懸在一根鑑微琉璃針上,緩緩催入力道,然後等待力道吐出。可是九股力道催入又反吐出來,鑑微琉璃針中的血氣幾乎沒有動。就算是資質普通也應該不會如此,何況是她?
幾位整骨師都有些驚異,互使了個眼色,又催動了一次力道……這次,卻能隱約看到眉心輪的鑑微琉璃針中,血氣涌了一涌,但只衝到了第二層,便慢慢回落。幾個整骨師緩緩的搖頭,都有些遺憾,然後齊收了鑑微琉璃針,坐回了蒲團上。
謝斕登時清醒過來,緩緩的張了眼睛。白袍整骨師面無表情的道:“資質平庸,縱苦練一生,也將止步於三階。”
謝斕凝眉許久,緩緩的吸了口氣,下了石牀,向幾人團團施了一禮:“多謝了!”
看她面容平靜,那白袍整骨師有些詫異,卻仍是點了點頭,謝斕便轉身出去,聽着她的腳步聲漸去漸去,一個白鬚白髮的整骨師慢慢張開眼睛,輕聲道:“這女孩兒雙眼靈動,心境從容,不該是如此平庸之輩……若是她近日曾受過傷或受過驚嚇,導致氣血逆流,或將阻礙血氣進入鑑微塔……”
另一個整骨師道:“師父雖有愛才之心,可是……哪會有如此巧法?”
白鬚白髮的整骨師頓了一頓,搖頭嘆道:“武道不興!近些年,再未見過有資質上佳之人,若世上再不出一個高階整骨師,武道便將衰落了!你我都需努力才成!”
幾個整骨師齊聲允諾,同時盤膝閉目,隆隆聲裡,石室之門關閉,石室中重歸黑暗。
謝斕出了石室,看景樾正負手立在樹下,猿臂蜂腰,發黑如墨,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景樾已經聽到聲音,轉回身來,急步迎了過來,伸手拉住她小手,謝斕輕聲道:“報歉,讓你失望了……奇蹟永遠不屬於我。”
對他說報歉?她還是覺得他站在這兒,是因爲這些麼?景樾皺眉,看她神情,忽然側了側頭:“需要安慰麼?”
謝斕被他逗笑:“喂!這種時候居然問這種問題!正常人不是應該一出來就安慰我的麼!”
他也一笑,低聲道:“你與旁人,原本就不同。”說完了這一句,他隨即轉身,半開玩笑的:“好吧,爺來安慰你一下,看你離武道這麼遠,讓你體會一下武道高手的滋味兒!”
他蹲身,拉她伏在她背上,然後輕飄飄的越過了石牆,躍起的高度幾乎不是人類認知中的高度!謝斕低呼了一聲,下意識的雙手攬緊他頭頸,“喂!你!”
可是這種翱翔的感覺,迅速的征服了她,颯颯涼風拂過髮絲,滿眼藍天白雲,綠樹成蔭,懷裡是屬於他的溫暖,她的手緊緊的攬着他,只要一低頭,就能看清他密長的睫毛,和笑吟吟的桃花眼……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那種御風的愜意,讓她幾乎連身在何處都忘記了。
景樾在一片石陣中來回奔了幾圈,速度快的幾乎拖出了殘影,謝斕拍他的背:“不行了,我要暈了。”
景樾失笑,翻身躍下,將她放在地上,她身不由已的靠着他,雙手抓着他衣襟,還有些暈乎乎的,軟綿綿抱怨:“有你這樣的麼!明知道我資質差的不得了,在武道上根本不會有成,還要刺激我!”
景樾笑道:“我是高手就夠了,你可以盡情奴役我。”
謝斕笑了一下,又想起什麼:“不過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
景樾側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