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爾爾道:“啊?爲什麼?”
謝斕有點兒走神,微微沉吟,景樾便代她答道:“在大家都知道這些事的時候,仍能將此人帶入石洞,且順利入定……必定是極其信任的人才能做到。”
“嗯,對。”謝斕點了點頭:“而且你們知道麼……其實真正的驚訝,或者說完整的驚訝反應,持續的時間很短,從開始到結束只有一眨眼的時間,凡是持續時間長的,大多都是裝出來的。而且在驚訝之後,通常脫口而出的話,都是極短促、疑問性的……可是魏武在上官聆說了之後,保持那個嘴巴大張的表情好半天,而且後來他說的是‘我昨天還見過阿道’這種陳述性的長句。”
“還有,我在問他‘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什麼時候’時,他答的極其詳細……在這種情形下,正常人都需要想一想,不會答這麼迅速,更不會答這麼詳細,愈是詳細,愈證明他心虛,更像是假的。”
“而且,謊言是無法反着說的,因爲他們都是提前編好的,我從最後一句開始問,他卻還是從頭開始答……所以我才讓他親自動手破壞屍僵,通常人在自己親手殺死的人面前,總會流露出一些愧疚、緊張的神色,動作上也可以看的出端倪,魏武看上去好像十分悲傷,可是他卻自始至終,避開看屍體的臉……”
常爾爾似懂非懂的點頭,謝斕道:“這種規則適用於大多人,但也會有例外。”她忽然想到什麼:“對了景景,你第一次看我驗屍,就沒有吐,這是爲什麼?”
景樾咳了一聲,常爾爾嘆道:“樾哥是從屍山屍海里爬出來的,僥倖留得一命,哪裡還會怕這個?”
謝斕本來只是隨口一問,被他說的一怔,常爾爾也覺得失言,急岔開話題:“你在那人手裡拿了什麼?”
“是一片衣角,”謝斕看了景樾一眼,勉強自已回到案情:“看上去像是上官聆的衣服,可正因爲如此,我才覺得不是上官聆,因爲死者一直是處於配合和放鬆的狀態,不會去扯人衣角,等到他察覺不對的時候,應該已經無力反擊,而且扯破衣角這種動作這麼大,兇手豈會發現不了?這是典型的栽贓!我看萬戶侯應該也想到了。”
“總之,種種加起來,我覺得魏武這個人很可疑。”謝斕嘆了口氣:“可這只是猜測,我們少的是證據,沒有證據,就沒辦法逼萬戶侯‘壯士斷腕’。”
她搖搖頭,壓低聲音向顧傾城:“你能不能配出一種藥,可以灑到草木上,看不出來,卻能被衣服或者鞋子沾上,換了衣服還是會留下來,用什麼方法能找到……”
顧傾城扶額:“你還是直接跟我說要用在什麼地方吧,然後我再想想怎麼配。”
謝斕嗯了一聲,便解釋了幾句,由着顧傾城去想,遙遙已經能看到武道盟的圍牆,謝斕轉頭向景樾道:“我要回去了,你也走罷!”
景樾嘆了口氣:“這麼急着趕我走?”
謝斕用“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情說廢話?”的眼神兒看着他,景樾不由得一笑,捏了捏她的小臉,手感簡直滑滑嫩嫩:“小斕,你聽着,這件事恐怕不是一時半刻能解決的,須慢慢追查,急不來……還有兩件事比這件事更重要。”
謝斕隨口問,“兩件事?”
景樾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伸手輕撫她頭髮,“我們過玉帶江時,在船上放驚魂香的人……我查到有個船伕在開船前被人下藥,放驚魂香的人想必就是假扮成他的樣子。那個船伕差不多七尺二寸高,按理說來,這人應該也差不多是這個身量。”
顧傾城有些訝異,“連這個你居然也能查到?大海撈針啊!”
謝斕道:“肯定是朱氏的那個姦夫,恨我殺了他的情婦和兒子,所以處心積慮對付我,又幹冒大險殺了謝娉婷。雖然東方煽可能也很恨我,但他沒必要殺謝娉婷,也不太可能知道驚魂香的用處。”
“嗯,”景樾含笑拍拍她的小腦袋,也不與她辯駁:“我着人去咸陽找些熟人,畫出朱枸當年的樣子,消息還不曾傳回,只可惜當日懸崖上襲擊你的人我並沒看到,但粗略估計,這些都應該是一個人,而這個人,是武道盟的人,且地位不低,否則不會知道驚魂香對鑑別資質的影響。”
謝斕默然點頭,看着他,忽然有點兒發怔,只怕就連那人自己也沒想到,在這種分明不可能查到什麼的情況下,景樾居然還是去查了,查的如此執著,誓必要有個結果……即使這個結果並不那麼重要。
怎麼辦啊!謝斕心中哀嘆……感覺欠他的,一輩子都還不清了!本來她一直想士爲知已者死嘛!大不了給他打一輩子工!不要工錢!可是她愈來愈發現,這已經完全不是“知己”的問題了,變成“知音”的問題了!景景你到底吃錯什麼藥了啊!爲什麼會認準她這棵歪脖子樹,明明他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景樾看她神情,偏了偏頭:“怎麼了?”
“啊!”謝斕迅速回神,眨了下眼睛,“沒什麼,第二件事呢?”
景樾無奈看天:“你說呢?一查案子就什麼都忘了是不是?”
謝斕一下子想起什麼:“哦哦!糟了,我忘記去鑑微堂了!”
景樾嘆了口氣:“白道至又去過一次別苑,我已經把你幫忙追查這件事,跟他說了……他一時應該不好跟萬戶侯搶人,但是小斕,整骨術是屬於你自己的契機,你也要好好把握才成。須知你若整骨晉階,武道必將因而水漲船高。”
“我知道!”謝斕點點頭:“我一定會抽空去見師父的!順便看能不能……咦?”
她忽然張大了眼睛,喃喃的道:“鑑微塔鑑的是‘微’,鑑別時一任自然,完全不用意識推動……跟死了也差不多?人死之後肌肉血脈都停止運轉,但氣息是活物,應該不會這麼快消失……”她拔腿就跑,“我去一下鑑微堂!”
顧傾城和常爾爾都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愕然的看着她的背影,常爾爾道:“小斕哥怎麼了?”
景樾也有些沉吟:“小斕的意思,難道是讓白道至他們給死屍鑑微?”他越想越是震驚:“小斕說這些人不是溺死不是受傷不是中毒,就像在睡夢中忽然死去,驗不出死因……竟難道,是有人用特殊的方法取走了他身體中所有的氣息?竊取了他所修煉的武道?”
他詢問的看向顧傾城,顧傾城搖頭:“一人一身小天下,氣息乃無形之物,怎可能被旁人取走?”
景樾正色道:“但若是如此,就可以解釋所有的問題!你細想想!什麼樣的情形之下,可以做到!”
謝斕已經飛也似的到了鑑微堂,白道至一張眼看到是她,登時就是一喜:“徒兒,你終於來了!”
“師父!”謝斕跑的有些氣喘:“我想請師父師兄幫個忙!”她飛快的把事情一說,白道至皺眉:“胡鬧,給死屍鑑微,聽都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