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樾一直頗悠閒的坐着,放任謝斕去表現,直到此時,才慢悠悠的開口道:“萬盟主,此事於我,是個意外,其實平心而論,我不願小斕出手,更不願小斕身入險地,但茲事體大,勢必已無可推託……所以不得不爲她籌謀一二,保證她的安全,還請萬盟主見諒。”
萬戶侯偏頭道:“景樓主有話請直說。”
“好,”景樾知曉這位盟主的性子,也不廢話:“第一,小斕驗屍的過程,旁人不得查究干涉……須知驗屍手法,有時頗有些驚世駭俗之處,我不想小斕的時間都耗費在同外人解釋上。”
萬戶侯點頭:“可。”
景樾微微含笑,氣場卻分毫不弱:“第二,此人必定位高階高,所以我會派人保護小斕,貴盟也須保證小斕安全,且驗屍查案中一應所需,都需貴盟配合。”
他仍是點頭:“可。”
“嗯,”景樾道:“在此過程之中,小斕若有所發現,在她認爲有必要的情形下,都可以直入聽武院,向萬盟主稟報。”
萬戶侯仍道:“可。”
“好,”景樾起身施了個大禮,極其鄭重:“小斕乃我心中最重,若她有失,我賞金樓誓必與武道盟不死不休,還望萬盟主千萬好生照應。”
謝斕怔了一怔,轉頭看着景樾,竟不由得眼眶微溼。而此言一出,萬戶侯也不由得動容,起身還了一禮:“老夫將盡所能。”
他看了看謝斕,“一應事情,老夫會交待下去……若有必要,你可直入聽武院。老夫有五……”他停了一下,難得的露出了哀慼之色,改口道,“四個徒弟,有三個此時在武道盟。你可擇一留在身邊,一來保護於你,二來,也可往來奔走。可?”
謝斕一個遲疑,其實他們已經說的很清楚,老頭兒也很明白,兇手位高階高,而武道盟又是他們師徒打理,所以兇手最大可能,就出自他這幾個徒弟……但他說的也有道理,她必須留一個有地位的人在身邊,好替她在武道盟發號施令,諸事便宜。這是萬戶侯予她的極大信任和最大方便。
萬戶侯道:“少頃我會將他們帶來,你與景樓主挑選。”
說話之間,上官聆和談十一也早匆匆趕回,謝斕回手指了指上官聆:“不用了,我就要他吧!”
萬戶侯一笑:“哦?爲何選聆兒?”
謝斕道:“我覺得這位武師不是壞人。他看上去極其囂張跋扈,又極其看不起賞金樓和我,可是十一郎一說到那些人命,他就停下來往回走,還依禮出言相請,所以我覺得他只是脾氣不好,人不聰明,心性應該不壞。”
上官聆氣的臉色發白……小小姑娘竟敢在此大放厥詞!什麼脾氣不好,人不聰明!
謝斕絲毫沒覺得這句話把他得罪狠了,轉回來:“另外,我要留下十一郎助我。”
談十一急拱手道:“是。”
上官聆看不上他這殷勤的樣子,冷哼一聲,談十一又道:“謝大人,其實你要留人……幫忙,我師父對武道盟更爲了解,對武道盟弟子更加熟悉,而且我師父人品也絕無問題。”
上官聆更是七竊生煙,冷冷的道:“談十一,你是說我人品有問題了?”
談十一道:“十一不敢。只是師叔本也不願,何必勉強?”
上官聆冷笑一聲,直直的看着謝斕:“誰說我不願?我就要親眼看看你如此推崇的洗冤使,如何爲我肖師兄洗脫罪名!如何‘令屍體說話’!”
謝斕點了點頭,神色淡淡,好像完全聽不出他話中的嘲諷之意:“既然都說定了,那事不宜遲,十一郎,你陪我先去天坑,看看現場。上官大師,請幫我準備一間可通風的靜室,裡面準備些木榻、木架,木榻用來放置屍體驗屍,木架用來放置頭骨。”
景樾嘆了口氣,雖然明知她就是這樣的性子,可是她這麼迅速的進入工作狀態,毫無離愁別緒,還是讓他有些不爽……卻仍是道:“我着人把你的東西送上來,順便留幾個人保護你。”
謝斕點點頭,黑漆漆的大眼睛定定看着他:“放心。”
他拍拍她小腦袋,轉身就走,謝斕直看着他出了門,這才道:“萬盟主再會。十一郎我們走。”
她施了一禮,擡身就走,完全沒有一句廢話。上官聆着實沒見過這樣雷厲風行的作風,竟有些愕然,下意識的讓開。良久,萬戶侯才嘆道:“聆兒,人不可貌相,這位洗冤使,絕不簡單……”
他起身,看着窗外已經漸漸稀薄的天光:“這樁驚天大案,定會着落在她身上解決……假以時日,此女定將傲視天下!”
而此時,謝斕已經出了武道盟,談十一知道她武階不高,轉身就去弄來了一頭鹿,這些鹿本來就是武道盟養來練輕功的,十分馴服,謝斕騎上,談十一便跟着鹿跑,一邊把這兩日所見所想說了一遍,其實謝斕看畫冊也差不多知道,不住點頭。
轉眼到了天坑,已是申時,密林中尤其光線昏暗,有幾個武道盟弟子正三三兩兩聚集,守着幾具棺材,也不知要怎麼辦。談十一揚聲道:“師祖有令,驗屍及追查真兇之事,已請得洗冤使謝大人全權打理……上官師叔從旁協助,一應事情都需依從謝大人吩咐!”
他這話用上了中氣,連坑底都聽的清楚,衆武師面面相覷,談十一隨即溫言道:“請幾位師兄師弟稍等,謝大人先去坑底看看,再決定要怎麼辦。”
他一邊說一邊迅速從革囊中取了一個水袋,把水倒空,道:“謝大人,隔着這個下去吧。”
謝斕點了點頭,她沒有景樾的本事,但畢竟學了武道,不至於手無縛雞之力,於是拿牛皮水袋隔了手,沿着繩子唰唰的下了天坑,談十一飛快的向嶽浩清施禮,把事情說了一遍,那邊謝斕已經彎下腰,開始檢視肖宏漸的屍身。
屍身幾番移動,已經破敗不堪,面容更是恐怖,眼球突出,口脣外翻,舌尖也掛在外面,謝斕草草看了幾眼,站起來,也向嶽浩清施了一禮:“嶽師父,可否多點幾盞燈過來?我需要在這兒驗屍。”
嶽浩清是萬戶侯的弟子中唯一知道謝斕整骨師身份的,本來就有三分親近之意,加上她這一禮和稱呼,顯然與談十一關係不錯,登時又加了三分客氣:“謝大人不必多禮,這都是該當的。”
謝斕道:“您叫我小謝就成。”
嶽浩清畢竟年長,也不客氣:“好,小謝。”
說話間,早就準備好的賞金樓弟子已經飛也似的緣繩而下,遞上謝斕的全套裝備,這時候也不用穿談效版的防護服,謝斕取了一件油稠大褂給了談效,自己也穿上了一件,繫上面罩,戴上手套,一邊就道:“嶽師父,請諸位師兄都去休息吧,這是保存最完好的一具屍體,我驗完至少需要兩個時辰,人多了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