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斕有楚皇所賜的玉圭,身份超然,戎王代遞的雖只是一封書箋,也等同於國書。當然就算刨除這層身份,錦皇也絕對不敢不給她這個面子,立刻便答應了,也有樣學樣的賜了玉圭。
也正因爲有了謝斕的參與,不管是關押還是審理,都有賞金樓的人在,要讓養鳥人在庭審之前斃命,並不容易,且很有可能暴露,所以即使東方熠再是焦急憤怒,一時也沒有妥善的法子。
其實此事謝斕已經查的很清楚,此時重要人證三名,原太醫院徐承、劉朱氏、養鳥人。其中太醫院徐承和劉朱氏的口供已經極其詳細,又過了皇上的眼,三司不敢也不能再翻案,餘下的便只餘了養鳥人。
但不管是徐承供出的蔣由,還是劉朱氏的姦夫阮期,畢竟都只是幕僚,就算諸人都心知肚明,仍舊可以以一句此乃他們自作主張結案。旁人心裡都想着,只怕端王這次要棄車保帥了。
明日便是會審之期,當晚一入了夜,周御史急匆匆趕到了端王府。東方熠一見是他,登時皺眉:“這種時候你還敢來!若被人看到,又是一場是非!”
“王爺啊,大事不好了!”周御史抹着頭上的汗:“我剛剛聽說,那瞎子,就是那個養鳥人,可以通過呼吸認人!我特意來同王爺稟報一聲。”
“可以通過呼吸認人?”東方熠直覺得匪夷所思:“此消息可確實?”
“確實!”周御史用力點頭:“就在方纔,我與許李兩位大人,還有謝大人一同去天牢,許大人問了些話,謝大人一直在旁不曾開口,誰知那瞎子卻道‘大人身後那位,難道就是洗冤使?’?”
當時謝斕便道:“你怎麼知道許大人身後有人?又怎麼猜到是我?”
養鳥人道:“我天生耳朵靈,只消聽過一次的人,便永遠也不會忘,就算從未聽過,只憑呼吸之聲,也可以大略判斷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老是少。”
謝斕道:“那你方纔提到的,那位王爺一直沒有說話,你可能憑呼吸聲推斷?”
“可以,”養鳥人道:“我記住了他的呼吸方式,就算他有意改變,我也聽的出來。”
周御史細細的說完,抹了一把汗:“許大人是個慎重的,試了他幾次,他竟真的能聽出來,且從沒見過的人,他也可以聽出男女老少。王爺,我好歹裝做肚痛纔出來給王爺遞個消息,王爺拿個主意啊!”
東方熠越聽越是心驚,狠狠的捏着拳。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主意好想!
卷宗中口供明明白白,甚至那阮期,還親口說了是端王爺吩咐!但這些,只要錦皇肯放他一馬,都可以推到他們身上,唯有這養鳥人,若他認出了他,即使是錦皇也要掂量掂量,畢竟那金光祖師聖誕,已經激起了民憤,勢必要給百姓一個交代,他說不是他做的,根本不會有人相信!
東方熠終於下了決心,緩緩的道:“傳話給阮期,讓他在會審時,找機會殺了他。”他一字一頓:“他的命已經是留不住了,若他爲本王做好此事,本王會照應好他的妻兒。若不然,本王就把他一家子送下去陪他!”
周御史直聽的心頭髮寒,垂首道:“是!是。”
此時人犯羈押在大理寺,這麼敏感的時間,周御史着實不敢派人夜探。但他本是主審官員,要下手也不是沒有機會的。
第二天早上,去大牢提了人犯,堪堪拐過迴廊,周御史轄下幾個司獄互使了個眼色,不動聲色的將押解差人隔開,陳司獄附在阮期耳邊,低聲道:“王爺吩咐,讓你找機會殺了那個瞎子!若做好了,王爺自會照應你的妻兒,若不然,就將她們送去與你們做伴!”
阮期含混的道:“哪位王爺?”
陳司獄愣了愣,下意識的答:“自然是端王爺!”一邊說着,人犯也已經押進廳去,一進廳,陳司獄就是一怔,堂下竟已經跪着一個阮期,一個劉朱氏和一個瞎子,那他們押來的是誰?
他愕然轉頭時,那人早慢條斯理的撥開了遮臉的亂髮,竟是顧傾城,他含笑道:“這位差官,是哪位大人的手下?”
周御史情知不妙,可是這種事情又無可抵賴,只得道:“是本官手下的司獄。”
“哦,”顧傾城道:“他讓我殺了證人,此事你可知情?”
周御史一時張口結舌,全不知要怎麼回答,跪在堂下的養鳥人卻怪笑一聲:“瞎子也聽到了!那些人一過來瞎子便什麼都聽到了!”他伸出雞爪一樣枯瘦的手,一指陳司獄,翻了翻沒有瞳仁的怪眼,陰惻惻的開口,“王爺吩咐,讓你找機會殺了那個瞎子!若做好了,王爺自會照應你的妻兒,若不然,就將她們送去與你們做伴!”聲音竟是一模一樣,包括最後那句“自然是端王爺!”
滿廳寂然,謝斕就坐在一旁,這時才四平八穩的道:“戎王爺,如此一來,這位周大人,是否便不便參與了?”
戎王道:“正是,”他擡手:“把他帶下去。”
早有人上前將他拖了下去,不請自來的忠王東方爍走了進來,與這一行人走了個對臉兒,十分驚訝似的:“這是怎麼了?還沒開審,怎麼倒把主審官拖下去了?”
戎王不答,許律咳了一聲,施禮道:“王爺這時來,有何吩咐?”
“大人沒聽到嗎?外頭可熱鬧着呢!”東方爍道:“本王從門口經過,見門口聚集了許多百姓,都知道今日大理寺要審理金光祖師誕裝神弄鬼之人,正羣情激憤呢!”
他做勢扼腕,看着許律:“聽聞大人高風亮節,昔日在雲夢郡便是有名的許青天,審案素來不禁百姓旁觀,今日逢如此大事,怎麼竟一反常態?須知這種事越描越黑,與其讓百姓們瞎猜,倒不如敞開來讓他們聽聽。”
謝斕暗暗挑了挑眉。他說來說去,就是想讓百姓們旁聽審訊。難得抓到乃兄的把柄,又是事實確鑿,他當然想趁機把人踩到死,最好一輩子沒有機會翻身才好。
而這一點,恰好跟景樓主不謀而合,他們也想把事情鬧大,把倒黴摧的端王一次性趕出奪嫡之爭,免得將來再費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