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粗布衣裙的女子坐在迴廊下,看着約摸二十許年紀,正一臉悲傷的垂淚。
謝斕先打量了她幾眼,便不由得微曬。再細瞧了瞧,小眼塌鼻的,長的沒她好看!再往下瞧瞧,皮膚沒她白!胸沒她大!腰沒她細!謝斕登時就覺得有了底氣,拿眼神催促常爾爾,常公子關鍵時候還是很靠譜的,上前彬彬有禮的道:“馬姑娘。”
馬玉蓮似乎是嚇了一跳,急急起身,卻動作不便,險些撲倒在地,頓時驚叫一聲,謝斕兩人當然不會上前扶她,於是她終於險之又險的扶住了廊柱,未語淚先流:“小女子馬玉蓮,見過這位公子。”
常爾爾向謝斕微微搖頭,示意她馬玉蓮沒有易容,然後咳了一聲:“聽說你認識嶽斕?”
馬玉蓮登時用帕子捂住了嘴巴,淚水滾滾而下,哽咽着跪下:“公子若是認識嶽斕,求公子指點一二,玉蓮感激不盡!”
謝斕冷眼旁觀,微微冷笑。她來此之前,不是沒想過,這個女子也許是被利用的,甚至有可能她自己都以爲孩子的父親就是“嶽斕”,可是一照面就知道不是了,這女子分明是在做戲,哭都哭的這麼唯美,眉毛沒有下壓,上眼瞼沒有褶皺,嘴角沒有向兩側拉扯……她分明是聽到有人來裝的!
還有剛纔的假摔,要是她左手沒保持一個小臂收緊隨時準備使力的造型她還真信了!這演技,要是拿去碰瓷一碰一個準啊!看來她不能高估幕後人的水準,不過是個拙劣的招數,連給景狐狸提鞋子都不配。
謝斕淡定的道:“馬姑娘,你知道我是誰麼?”
馬玉蓮的脊背幾不可察的一僵,然後緩緩的拭淚,擡起頭來,她眼中閃過訝色,卻迅速做出迷惘的表情:“姑娘是?”
謝斕心裡有了點譜,看來有人跟她說過他們四人的模樣特徵,所以她一定知道一個穿男裝的姑娘就是洗冤使,但一定沒見過她,所以也應該沒見過沒易容的“嶽斕”,於是道:“我是嶽斕的未婚妻。”
馬玉蓮登時滿臉喜色,上前依依福身:“蓮兒見過姐姐,不知相公如今在何處。”
謝斕:“……”
媽蛋說錯臺詞了!忘了這兒可是三妻四妾的大錦!納個妾比買只貓都容易,她這架勢簡直像來自正室的下馬威啊!喵的現在戲要怎麼唱?心裡狂吐槽,臉上倒沒露怯,淡定的道:“慢着!你都這把年紀了,誰是你姐姐!”
馬玉蓮嬌羞一笑:“姐姐入門早自然爲大,妹妹絕不敢佔姐姐的先。”
謝斕:“……”
好吧,是她跟不上時代,看身邊常爾爾忍笑忍的表情扭曲,謝斕橫了他一眼,索性也不跟她廢話了,“你說你的孩子是嶽斕的,可有證據?”
“有。”馬玉蓮眼波流轉,從懷裡取出一塊玉佩,上頭明晃晃的一個“斕”字。
謝斕皺起了眉心,這塊玉佩九成九不是景樾的,偏生玉質瑩潤,刀工精緻,價值不菲,就算“嶽斕”矢口否認,只怕也沒人會信,就算她耍無賴搶了來,對方一轉手再弄十塊八塊也不是難事。
對方顯然早有防備,她有些後悔來了,若是不來,反正“嶽斕”這個身份本來就是假的,他們要想套到景樾頭上,一定還要設計,多做多錯,偏生她現在自己跑來認了,真是太失誤了。
可是想想來的時候既然景樾沒有阻止,說明應該沒關係,於是又淡定了三分,道:“原來如此,那你同我說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馬玉蓮低頭含羞道:“那日下了戰場,好多將士都受了傷,我與孃親便去幫忙。相公的傷是我幫忙包紮的,當時他便死盯着我看……我心裡還有些着惱,覺得這人好生無禮。誰知當晚回了家,他便來了,他那般力氣,我也抵擋不過,無奈便從了,從此他便經常過來,還給我孩兒起了個名字叫‘承江’,說是繼承江山之意……”
謝斕和常爾爾對視了一眼,都微微心驚,謝斕道:“他傷在哪?”
馬玉蓮道:“傷的不重,只是爲了救人,左小臂被劍枝帶過,劃了一條血槽。”
謝斕更是心驚,景樾回來的時候,左小臂的傷纔剛剛癒合,痕跡猶存,的確是箭枝劃過的一條血槽。馬玉蓮隨即道:“相公看着雖文質彬彬,打起仗來卻當真勇武,相公後背上,心房偏下,還有一道刀傷呢,時間都這麼久了,看着還是好生嚴重……”她哽咽起來。
謝斕徹底笑不出來了。
本來以爲這只是一個拙劣的離間計,甚至於在看到她的時候,都覺得是一個拙劣的離間計,可是,這看似漏洞百出的安排下,卻爲何透着對景樾十分的瞭解?若她不是謝斕,若兩人不曾爲此事交心,若兩人不是曾有過幾乎死別的生離,她再怎麼也不會不懷疑,明知是離間,仍舊中計。
謝斕低頭思忖,卻聽頭頂刷拉一聲,顧傾城跳了下來,直接躍到了她身邊,伸手虛挽了她,低頭溫柔道:“小斕。”
謝斕眼睫微跳,卻嗯了一聲,顧傾城隨即轉頭,向馬玉蓮看了一眼。
顧傾城同樣生的極其俊美,雖則景樾風雅清貴,宛若謫仙,顧傾城卻自有三分凜冽,三分傲氣,但看在外人眼中並不如何明顯。顧傾城的標準打扮是執扇,未見過的人想必以此來識別,顧傾城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把扇子藏了起來。
果然那馬玉蓮張大了嘴,表情驚喜交集:“相公!相公!原來你在這兒!原來這就是你的真容!我早知相公是人中龍鳳!你說過等孩兒出生就讓我們的孩兒看到你的樣子的!如今,如今……”她淚如雨下:“還能再見你一面,我也心滿意足了。”
顧傾城鬆開了手,慢慢踏上幾步:“你是什麼人?我不認識你。”
馬玉蓮頓時哭倒在地:“相公!你怎麼能說是不認識我呢!相公啊!妾知曉你與姐姐情深意重,我不求什麼名份,只求相公賜我一個安身之處,讓我的孩兒出生之後,能有父親。”她膝行上前幾步,顧傾城退身讓開,她便直走到謝斕面前,捧着大肚子哭道:“姐姐,我只是個卑微鄉婦,從來不敢妄想獨佔相公,我知道姐姐心善,只求姐姐當我是門口的乞丐,吃不了的飯賞我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