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臉慈愛的點了點頭,從袖中拉出她小手,扯開她手上包着的帕子,高高舉起,果然左手四指,俱是於血青紫,指尖微微腫大,襯着女孩兒瘦伶伶的身量,蒼白瘦弱的小臉,好生可憐。
事出突然,衆人都不由得一靜。
可是細想想,謝家人的確沒明說是哪個女兒抄的血經,他們只是看到史婷在前跪拜,就想當然爾了……可是再想想謝斕的身世,史婷方纔包着的手指,還有老太太的種種做派,頓時恍然,謝家這分明是有意爲之……
怪不得沒病沒災的要抄血經,這沒孃的瘸腿庶女,在家不知受了多少磋磨,不知叫人逼成了什麼樣,這才破釜沉舟抄個血經表孝心……可是到頭來,仍舊叫嫡長女出了風頭。若不是王夫人這個尋根究底的脾氣,只怕這小姑娘,寫死了也落不着個好。
衆人眼裡都不由得露了些唏噓,看老太太和朱氏的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鄙夷,雖然庶女的確上不得檯面,可左右也不過是費一份嫁妝,又何必這般折磨……看來這所謂的書香門弟,清貴人家,也不過如此!
謝斕將衆人神色都看在眼中,微微勾脣,低頭將手帕纏回了手上。
其實她手指上的傷當然是假的,用繩子纏了半晚上,然後塗了些商陸汁而已,卻做的足以亂真,她就是盤算好了,這時候來搶個現成便宜。讓朱氏和史婷一番苦心,全都爲她作嫁衣裳!她的口號就是,踩着狐狸精上位,讓狐狸精氣到吐血!
就因爲提前料到了這一幕,所以她告訴胡姨娘,讓她這時候對老太太說,三小姐受了大小姐的激,昨晚抄了一晚血經,四個手指頭都有血……正好拿來救場。她篤定老太太會順着她的路子走,畢竟比起欺瞞神佛的大不敬,區區一個謝大小姐根本無關緊要。
老太太險險的把謊原了過去,哪裡還敢多待,略說了幾句,便帶着人匆匆回府,至於她們回府之後,那些人會說些什麼,也着實顧不得了。
前腳一踏進府門,老太太便怒氣勃發,一迭聲的嚷道:“還不把那個忤逆的丫頭拿來!”
史婷早她們一步回府,早被婆子們推了進來,一見謝斕便咬牙切齒,眼裡直似要噴出火來一般。她可想不起血經本就不是她抄的,她只知道她今日好大的風光,卻白白讓謝斕揀了現成便宜!她卻反而成了一個笑話!
謝斕對她一笑,史婷登時就氣瘋了,跳腳道:“謝斕,你不得好死!你這個臭不要臉的……”
謝斕有心再添把火,小心的讓她扯着了一點衣服,早飛快的閃開,老太太本就怒極,一見她這個潑婦罵街的德性,一時氣的心肝都疼,指着她:“給我按着她!給我打上二十板子!”
打板子通常是罰下人,小姐要是打了板子,那可就真的是笑話了,能被人笑一輩子,日後嫁人都有妨礙。朱氏再是心硬,也只能撲上去跪了,求道:“老祖宗!求您饒了婷兒這一回……”
老太太今日丟盡了顏面,朱氏愈求,她愈是怒極,一迭連聲的叫人。
房中一時雞飛狗跳,謝斕瞅人不備,就悄悄退了出來,在廊下才站了一會兒,早見下人拿了條凳過來,將史婷拖過來按在椅上,幾個壯健婆子,便一五一十的打了起來。
史婷哪裡受過這種罪,疼的又哭又叫,謝斕慢慢的走過去,柔聲道:“大姐姐別急,這纔剛開始呢!”
旁人都不知何意,只有史婷猛然頓住,瞪着她,一時恨極,眼都紅了,謝斕微微一笑,便抽身退了出去。
今天這幾板子,打掉的是你謝大小姐在外的聲名,在家的體面!這才只是個開始,以後還多着呢!狐狸精,你好好給我等着!
謝斕一路走一路想,忽覺眼前多了個人影,急擡頭時,便見一個穿着護院服色的高大男子站在對面,臉上草草繫了一塊長巾,只露出一對冷漠的眼睛。
是那個武道高手?謝斕大吃一驚,猛然向後一退,那男子踏上兩步,不打二話,手中長棍便揮了出來。
謝斕急急避開,長棍走空,那男子輕咦了一聲,又是一棍,謝斕身不由已的一個滾撲,避的狼狽之極。
她當然知道此事之後史婷會氣炸,卻沒想到,她的動作會這麼快!難道是朱氏?她曉得這次史婷懲罰不會小,索性借她之手除了她?
但很快她就發現,這武道高手對她並沒有殺心。她這些日子雖然一直在調養身體,努力訓練,可畢竟太過贏弱,成效不大,若這人真想要她的命,何須一招!可他又不像在耍她……
謝斕再狼狽的過了幾招,這纔會意,他不想殺她,可是又想給她身上留點兒傷……恐怕他是看到了方纔的事情,自己跑來給史婷出氣的。這算不算女主效應?史婷倒黴成這樣也有護花使者?
可現在要怎麼辦?就算她大聲呼叫,叫得人來,他要傷她也是一瞬間事……而且倉促下手,只怕會傷的很重。
謝斕一轉念間,已經下定了主意,她開始找角度。
若是以前,只需要一下,完全是指哪打哪。可現在身體太弱,每一個動作,都到達不了她想要的角度,接連幾次,她才終於將腳腕堪堪湊上,只聽喀的一聲,他的棍頭,劃過了她的腳。
謝斕痛呼一聲,滾落在地,那人上前幾步,看了幾眼,然後把棍子一丟,轉身走開了。
這本來是謝斕算好了的。她之所以瘸,是以爲之前骨位沒有接正,所以要治,也要重新整骨正位,雖然早晚要有這麼一下子,可是事到臨頭,仍是痛的死去活來,明明離桃夭閣已經極近,卻一步也挪不動。
忽聽有人驚叫道:“小姐!”然後奔了過來,竟是寸草。
謝斕咬牙定了定神,低聲道:“揹我回去。”
寸草只比她高半個頭,卻極聽話,咬牙將她背在身上,進了桃夭閣,將她放在榻上,謝斕已經疼的滿額是汗,低聲道:“去把第三個箱子裡那個包袱拿來。”
她早就在爲治腿做準備,藥物夾板等等都是現成的,可不得不說,她太高估了自己,只是一會兒,她就眼前發黑,疼的幾欲昏厥,哪裡還能正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