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煽嚇住了,猛然擡頭,更被他的臉色嚇的一個哆嗦。
錦皇也知道失態,拼命咬牙,仍舊錶情猙獰:“你……你!”他緊緊的捏着拳,纔沒有當場發作:“這也洗冤使,那也洗冤使!她是大楚官員,不是我大錦的!如今朝裡朝外,種種怪力亂神的謠言,你不思分君之憂,反而口口聲聲拿着洗冤使說話,你是何居心!”
他終是沒忍住,將案上奏摺抓起,直接拍到了他頭上:“朕要你何用!”
東方煽被砸的頭破血流,狼狽退下,錦皇拂袖而去,猶氣的直打哆嗦,長順雙手扶着他進了寢宮,忙忙的叫人上了熱茶,錦皇直氣的喘氣都不勻,長順急跪在他面前,雙手餵了他半盞熱茶,這才略略平了氣。
長順急的團團轉,一邊淌淚道:“敬王殿下這是什麼意思啊!就算要……也不能幫着外人……”他急跪下來,自打嘴巴:“奴才逾越!奴才該死!”
錦皇對他的忠心從不懷疑,見他急成這樣,反倒覺出些許安慰,緩緩的道:“你說的沒錯。”
他每句話都只說了幾個字,卻與錦皇心裡那句話不謀而合。就算想要投靠新皇,朕還沒死呢!竟想着拿當年舊事逼死親生父親,做爲效忠親皇的投名狀!錦皇越想越怒,指甲直掐出血來:“此子狼子野心……不能留了,不能留了!”
長順跪倒在地,好似悲慟不已:“皇上啊!皇上這些年爲了社稷勞心勞力,廢寢忘食,可是這些人……這些人竟只記着當年……”
他仍舊沒說完,卻仍舊說到了錦皇心裡去。
錦皇咬牙道:“來人哪!擬詔!”
於是廢太子被直斥爲昏聵魯鈍,誤國誤國,貶爲郡王,過繼給忠順王爲養子。
直到接了旨,東方煽還沒弄明白出了什麼事,當初戎王請洗冤使來,什麼事兒都沒有,他只是提了一提洗冤使,爲何就成了誤國誤民,居心不良?
所以東方煽是真的蠢,他到現在都沒弄清錦皇的脾氣。他將圖謀造反的忠王一貶三千里,是在拿住叛軍安全無虞之後……而此時,劍指大位的戎王身後有賞金樓,他連個屁都不敢放。不衝他這個軟柿子來衝誰?
可過繼了廢太子,反而使得當年之事愈演愈烈,錦皇終是忍不住,痛斬了兩個御史,朝中再無人敢提,可是私底下卻是沸沸揚揚。
甚至傳言有一個客商,說他有個老朋友是在北地之役瘸了腿的,後來纔開始從商,據說當年北地之役,原本神勇無匹的景王軍便如中了邪一般,刀都舉不起來,所以一輪巨石陣下去,再加上弓箭陣,便令得景王軍全軍覆沒。
再之後,楊將軍府找到了一個宮中告老還鄉的御醫,說在北地之役之前,太子府上曾經派人來取了大量的子午軟筋散。
各種傳言一條一條,越來越多,證人也越來越多,只消稍微拼一拼,便能拼出當年之事的脈絡,再想想當年的景王軍,打了多少勝仗,卻在北地之役死盡死絕……誰在從中作梗還用猜麼!如此喪心病狂之人,怎做得天下之主!
長順向來是極周到的,每一條傳言,他都會憂心忡忡的報到錦皇面前。錦皇屢次派影衛刺殺那些所謂的證人,卻都是有去無回,到頭來,身邊忠心耿耿的影衛都所剩無已。錦皇終於崩潰,稱病罷了早朝,人瘦了好幾圈,躺在牀上,有氣無力的叫了一聲:“長順,有什麼信兒沒!”
長順雙眼紅腫,慢慢靠到牀邊:“陛下,你好好養病,又何必想太多。”安慰了幾句,他又十分不忍似的道:“今日就是聽說有人敬仰景王爲人,想替他收屍,卻發現那穿着景王衣服的人,不是景王爺。”
“什麼!”錦皇猛然坐起,然後狂咳了一番,長順拼命幫他拍着背,直等他咳的稍平,這才奔到桌邊倒茶,背身的瞬間,手悄悄一抖,便將袖袋裡的藥粉撒入了茶中,走到牀邊,喂錦皇喝了下去。
等到錦皇全都喝光,他這才施了一禮:“陛下好生休息,奴才這就叫人再去打聽。”
錦皇雙眼泛着濃濃黑影,咬牙切齒的哼道:“再去打聽!朕要聽聽,他們都說朕什麼!快去!”
“是,是。奴才馬上去!”長順倒退着出了大殿,然後慢慢的晃到一旁,走到殿角的御林軍身邊,自言自語似的:“時候差不多了……料都下去了……”那御林軍仍舊站的筆直,直等他走開,這才轉身,慢慢出去了。
那是一昧能令人精神恍惚的藥。顧傾城早在來錦都之前,就已經煉好了,就爲了最後關頭派上用場。
錦皇喝了茶,本來滿懷鬱憤,卻眼皮漸沉,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的,似乎身在空茫之處,四顧無人,錦皇有些驚惶,道:“長順!長順!來人!來人!”
卻始終無人應聲,四周靜的沒有一絲聲音,錦皇驚慌失措,急急向前奔去,一邊聲嘶力竭的叫人,可是不論他怎麼叫,身邊仍舊沒有一個人影。直到他跑累了,再也跑不動了,只得在道邊坐了下來,拼命喘着氣,腳邊似乎有個圓滾滾的東西,錦皇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居然摸到了一個冰冷的人腳!
錦皇尖叫一聲跳了起來,放眼看去,諾大的荒野裡,竟全都是屍體,穿着大錦的軍服,小臂上繡着景字。
是景王軍!居然真的是景王軍!
錦皇直驚的魂飛魄散,腳下卻像立在地上一般,一動都不能動,眼前屍體無不血肉模糊,支離破碎,到處都是自高處滾落的巨石和折斷的箭枝。錦皇機械的轉眼,腳下一人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錦皇嚇的大叫一聲,全身癱軟。雲霧茫茫中,忽有一人慢慢走了過來,一身戎裝,英姿颯爽,一步步走到近前,望着他:“皇兄,別來無恙?”
錦皇聲音直髮顫:“你……你是人是鬼?”
他微微一笑:“不做虧心事,就算我是鬼又怎樣?可是皇兄,”他慢慢靠近,面罩上的眼睛,湛湛閃亮:“你做了這麼多虧心事,害了這麼多人的性命,你就算做了鬼,閻王爺也不會放過你的。什麼刀山油鍋火海,皇兄可以慢慢嚐嚐。”
他長刀一擺,寒光一閃,錦皇直駭的屎尿齊流,大聲道:“皇弟饒命!皇弟饒命!”
他猛然醒了過來,猶不住驚喘。
頭頂是明黃色的九龍帳,身上還蓋着錦被,錦皇纔剛喘過一口氣,慶幸只是一個夢,卻忽然察覺到了什麼,猛然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