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家夥兒起了個大早,在大和尚的示意下從車裡搬了些生活用品給西格,而後發動車子,向着碧羅雪山絕塵而去。
一路上的牧民和羊羣越來越少,我們一行人望着道路兩旁越發荒涼的土地心裡一點兒底氣沒有。
這回也是走的匆忙,沒有上街買些防蛇鼠的毒藥,要是這會兒有一瓶,心裡肯定安穩不少,倘若現在毫無對策的我們真的碰到那螞蟻,怕是隻有被追着跑的份兒。
車子行進了有一個多小時,最後在江邊兒上停了下來。
我盯着足有二十來米寬的江面微微愣神兒,左右顧盼之下,沒船也沒橋,難不成要游過去?
王修謹上前兩步,往江邊兒上靠了靠,那裡有一叢高高的蘆葦,這人猶豫都沒猶豫,直接一頭紮了進去。
沒用多大會兒,他滿身碎葉的鑽了出來,對我們說道:“裡面原先停過船,這會兒沒了。”
大和尚點點頭:“我上回來還有,怕是這幫孫子給蟲子嚇壞了,撤走了。”
光頭一拍腦袋,質疑道:“這螞蟻又不會划船,撤船作甚?!”
大和尚:“螞蟻還不會吃人呢,吃了麼?!”
光頭不做聲了,滿肚子的疑問被他努努嘴憋了回去。
我:“只有這一條路麼?”
大和尚的眉頭皺成個八字,面色陰沉道:“這江叫獨龍江,是個環兒,把獨龍族駐地跟抱崽子似的抱在懷裡,要想進去,必須從上面兒趟過去。”
我聞聲一驚,敢情這還不是怒江,我一直以爲這就是怒江之戰裡面的那條天險呢!
不過這也不是感嘆的時候,我望了望那湍急的水面,就是個老水貨也待不了幾秒,壓根兒不敢奢望自己的狗刨式能大放異彩。
書生點了根菸,望着蘆葦叢沉吟了一下,“不然咱就自己扎個筏子好了,費點兒事兒但也比干耗着強。”
每個人的包裡都有登山繩,尤其是張老七,他那兒工具齊全,大和尚看了看水流湍急的江面,當下也別無選擇,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
黑子當即就拔出短刀鑽進了蘆葦叢,我和王修謹緊隨其後,其餘人負責將我們遞上去的蘆葦排列紮緊,折騰了近一個小時,這纔算是有了點兒筏子的樣兒。
大家合力把筏子放下水,保險起見,頭一回還是沒放裝備,二大爺在腰間捆好安全繩兒,一個人以身犯險。
這是江流的上半段,河水湍急但卻不深,二大爺撐着螺紋鋼管接成的長杆左右撐水,緩緩向前。
出於承載力的考慮,筏子造的比較厚,因爲大都是青蘆葦,有些自重,吃水比較深,不過好處就是筏子更加穩定,加上二大爺手腳靈活,沒一會兒就到了對岸。
他把腰間繫着的登山繩解了下來,繞在河岸的怪石上,這麼一來兩岸之間就牽起了一道可以借力的繩索,這麼一來,等他反身回來接我們的時候,另外的人就可以拉着繩索向前,能省不少力氣。
過了江我們就到了碧羅雪山腳下,一番折騰下來大家也是耽誤了不少時間,東邊兒的太陽已經爬的老高,我們過江後也沒了吃點兒東西的打算,就直奔着獨龍族駐地而去。
應該是少有人涉足的原因,這一片兒的荒草瘋長,足有半人高,草地裡有些溼滑,我們的行進速度不算快,都是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裡走,我心裡惦記着那不知名的螞蟻,所以走得格外小心,當草地越發泥濘,每一腳下陷得越來越深時,我是立馬發現了不對頭。
我把腳從泥地裡拔出來,一雙耐克鞋已經被黑泥完全覆蓋,連商標都看不見了。
“這別是個沼澤吧!”
大和尚應該也是心存疑慮,當即就停住了,“特孃的,是這條路沒錯啊?!”
我撇了撇嘴:“獨龍族的同胞總不能每次都趟泥出去吧,更何況你上回來都是三十年前的事兒了,三十年,村裡的土路都變馬路了,人家改道兒了也說不準。”
大和尚:“那就麻煩了,我就知道這一條路。”
王修謹擡頭望了望不遠處的雪山,指着擡起右手指了指,道:“村莊是在山前?”
大和尚順着王修謹的眼神兒看了一眼,當即就明瞭了他心裡的打算,“你想從山上翻過去?”
王修謹沒說話,答案是肯定的。雖然要費力許多,但卻能確保不會走錯,雖然現在只知道大體位置,但只要我們上到山頂,肯定能發現村莊。
一直沒開口的書生卻搖了搖頭,望向雪山的目光中滿是顧慮,“翻過去起碼要兩天,就算從山腰繞,那也得一整天。”
六大爺的普通話一如既往的蹩腳:“上面兒不見得比地上好走。”
黑子挪到我身旁,“四哥,不然我走前面,你們用繩子拉着我,我給你們開道兒。”
我轉頭望望他,發現這人眼睛裡似乎有着幾分懇求的神色,一開始我還不明白,但是他也靈動,眼珠子左右一遊,我就瞭然了,他這是想要在大夥兒面前表現表現。
一路上過來,除卻我們小輩之間還有簡短交涉,那些長輩幾乎沒有和黑子交流過,我明白他們對這個“外來戶”存有戒心,而且還是頗重的那種。我沒告訴黑子,光憑這樣是沒用的,想要真正的融入這個特殊羣體,起碼也得有過幾回“同生共死”。
不過,他既然願意表現,我也不好加以阻止,一般情況下,這種活兒都是二大爺包攬的,不過這回兒黑子主動請纓大家倒也沒反對,就照着他的意思給他捆了根兒繩兒,讓他上前探路。
黑子走在最前面,手裡拄着螺紋鋼管,腰間繫着登山繩,繩子的另一頭在我和王修謹手裡,一點一點的往前放。
與我想象得差不多,泥地是越往裡越泥濘的,繩子放到末端,黑子的小腿已經全部沒入泥中,每走一步都要廢很大的功夫。大部隊在後面緊緊跟着,江染干脆把鞋脫了下來,晃晃蕩蕩的提在手裡,赤腳在泥地裡跋涉。
好在這種情況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再度惡化,黑子在往前行進的過程中也沒有繼續下陷,大家的心裡都安穩不少。
我拉着繩子抽空回頭看了看,這裡離岸邊已經有了百來米的距離,倘若這溼地是因爲江流灌溉,這麼個距離也差不多了,然後一回頭,就看見黑子一步踏下去,整個人都拔高了一截。
我一開始以爲他是踩到了實地,但是這人卻神色怪異的俯下身來,伸手往下掏了掏,從泥地裡摳出個足球大小的泥彈子來。
黑子單手提着那泥彈子甩了甩,黑色的污泥飛濺開來,這下大家算是看清了那是個什麼東西,一個人頭。
黑子的兩根手指就扣在人家眼眶裡。
黑子明顯是少見這玩意兒,嚇得張手一甩,骷髏頭就朝我們這邊飛了過來。
那六大爺也是眼疾手快,一個欠身就把頭骨接了下來。
大和尚瞟都沒瞟六大爺手裡的骷髏頭,轉臉對黑子說了句:“怕個球?就你這慫樣還下墓?”
黑子這會兒還是驚魂未定,聽到大和尚的話,臉上那叫一個雨雪交加。
我總感覺大和尚對黑子有些偏見,但是又不知道爲什麼,本來挺正常的事兒,大和尚這麼說讓我有種雞蛋裡挑骨頭的感覺。
書生似乎也是覺得場面有些尷尬,當即給大和尚找了個動怒的理由,“黑子,逝者爲大,下不爲例。”
黑子聽後像磕了藥一般不住點頭,他是知道大和尚的身份的,所以這理由找的倒也讓人信服。
具體是不是,大和尚自己心裡有數,應該是知道自己表現過激了一點,所以也就沒再說啥,雙手捧過六大爺手裡的骷髏頭,細細擦拭起來。
我在邊兒上看着,頭骨發灰,應該是埋在底下有些年頭了,乍看之下到倒也沒什麼特殊,不過在我邊兒上的王修謹卻看得聚精會神。
最後,還是江染提醒我,示意我看那頭骨的裡面,我這才發現,在眼眶子和大張的嘴巴里面,好像有些細密的紋路,不像是漢字,也不是什麼圖畫線條,倒像是隨意而爲。
二大爺也是發現了,兩根奇長的手指伸進去一探,而後道:“齒痕。”
我一聽,心說不會是那些螞蟻造的吧,連忙從大和尚手裡把骷髏頭搶過,大和尚用一種灼人的眼神剜了我一眼,我心說差不多就行了,還真把自己當成普度衆生的菩薩了。
骷髏頭在手裡來回反轉,到最後,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除卻表面,在骷髏頭的內部,都是這種細密的齒痕!
這要是人體腐敗以後螞蟻進去啃食也就算了,可我這些日子以來見識的多了,就會不由自主的瞎想,這人別是被螞蟻生吃了吧!
起初西格說過,那螞蟻吃人,我想着茶碗大的螞蟻頂多也就是啃啃骨間肉,可面前這人就要慘上許多,連腦子都被吃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