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都是幻象,五鬼擒龍像陣真是名不虛傳。”
少浪劍掙扎着起身,卻發現身邊多了四個人——那位掩護真龍朝皇帝奔入山谷的金甲將軍和他的三名護衛。
至尊皇帝此刻又變回護衛的身份,遠遠地躲在一旁。他將面罩放了下來,將一張威嚴凝重的臉隱藏在了一塊清冷的金屬光芒裡。
“少年,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要重重地獎賞你。”
“回稟元帥,在下是道州軍中軍親衛敢戰都頭兼馬步軍弓箭教練少浪劍。”少浪劍掙扎着向金甲將軍敬了一個軍禮,少浪劍身上穿着鱗甲,軍人甲冑在身遇到級別高的行軍禮時鞠躬即可,不必下跪。
“元帥?!哦,當然,我佩戴着五星金章,當然是元帥。”金甲將軍爽朗地笑道,他出身顯貴,從軍多年,身經百戰,意志堅強,雖身處逆境卻仍保持着樂觀。
真龍朝以金色爲尊,皇家獨享金黃色,高階官僚大將皆以服金色衣袍爲榮。當然,僅憑他穿着金甲金袍還不能證明他的元帥身份,透露他元帥身份的是他胸前左上右下斜排着的五枚熠熠生輝的金章。
在真龍朝,只有將軍級別的高級將領纔有資格佩戴金章,佩戴一顆金章可稱之爲將軍,兩顆金章是大將軍,三顆爲上將軍。手握重兵、鎮守一方的大都督循例授上將軍,佩戴三顆金章,個別資歷深的可佩戴四枚金章。一般而言,能佩戴四枚金章的無一例外的都是軍中元勳宿將,功勳卓著,資歷深厚。至於能佩戴五枚金章者,無一例外都是元帥級的元老重臣。
這位身居高位的元帥絲毫沒有什麼架子,他彎下腰,親手扶住了少浪劍,握着他的手噓寒問暖。
“對了,剛纔是我眼花嗎,我依稀看到有兩個人,怎麼一閃就不見了。”
這句話倒讓少浪劍有些吃驚,衣巧、朱開使用了隱身術,非開天眼根本是瞧不見的,這位身寬體胖、圓乎乎的元帥竟已開了天眼?
“他們是修真之人,見我爲幻象所迷,無法自拔,故而現身搭救。”
“是嗎,你認識他們?”
“回稟元帥,不認識。今日有貴人在此,纔有神仙現身。”
金甲人哈哈大笑,誇讚少浪劍答的好。他是一個已經發福的中年人,養着一部濃密而硬的大鬍子,他身材不算高大,卻長的膀大腰圓,十分的魁梧健碩,但雄壯的外形卻掩蓋不了他那被酒色淘空了的底子,他的膚色黯淡無光,面龐浮腫,有着很重的眼袋。
他將眼睛眯了起來,認真地打量着少浪劍,一種久居上位由內而外的威嚴自然而然地流瀉出來,這種威嚴足以讓手握數十萬鐵騎的統軍大將膽顫心驚,足以讓規劃天下、協理陰陽的政事堂宰相們噤不敢言,甚至那些無法無天的柏氏皇族也要對他避讓三分,但讓他感到詫異的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然在他面前神態自若,沒有一絲一毫害怕的樣子。
是他的威儀不夠,還是……
他止住微笑,面色稍加凝重,問少浪劍道:“你爲何見了我絲毫不覺緊張?”
“回元帥,在下既無過錯,亦無攀附之心。故此坦然。”
“好,回答的好。”
金甲元帥真誠地誇讚道。他尊貴的身份就擺在這,這個少年竟然能保持心止如水,這份心境真是難得的很。
“鄙人複姓公野,單名一個望字,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嘛。”
“國公垂愛,三生有幸。”
哈哈哈,公野望一聲大笑,肥厚的手掌用力在少浪劍的肩上拍了拍:“對了,方纔你不是說自己叫沐漓嗎,爲何忽然改了名字?”
“回稟元帥,沐漓是我在賤籍時的名字,少浪劍是我在軍中的名字,兩個名字都是我。”
“嗯,原來如此。”金甲將領點點頭,“其實我知道你是做了好事不想留名,對不對,啊,像你這樣的人已經不多見了。”
見金甲將和少浪劍談笑風生,麥揚和麥峰卻緊張的不行,原來眼前這位身披金甲,佩戴着五枚金章的將領便是威名赫赫的左虎衛大將軍、鎮國公公野望,左虎衛是九支禁軍中實力最強的一支,擁兵十萬,攻城野戰,全攻全守,由它捍衛的中京城,號稱固若金湯,無人可以撼動。
他不僅是當今皇太后的親侄兒、皇帝的表弟,而且二人自幼一起長大,親密無間。
想到這裡,二人忙上前行禮:“四階武士、三等騎士、道州大都督府內衛隊副麥揚/峰參見元帥,我等等護衛來遲,死罪,死罪。”麥家兄弟同是軍中認證的四階武士,同樣獲得三等騎士功勳,又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因此說話的聲音格外整齊。
“原來是麥長寧家的兩位公子,快起來,快起來,你們老麥家是世家望族,你們都是柱國功臣,快起來,快起來。”公野望虛做扶持,麥家兄弟便識趣地站了起來。“你們今日救護有功,我定要好好獎賞你們,不過今天發生的事,你們務必守口如
瓶,不得顯露半分,連你們的父親也不要說,否則讓我這個堂堂的禁軍大將軍的臉往哪放啊,哈哈……”
公野望說這話時面帶微笑,不過天子面前,作爲心腹親信的他,他的話就是代表天子,是聖旨,聖旨誰敢違背?麥家兄弟渾身打冷戰,連忙又跪拜道:“末將不敢,萬萬不敢。”
“起來吧,身爲軍人要有點軍人的模樣,這點你們要向少浪劍學習,戰場上勇猛如虎,不必學那小兒女姿態,拜來拜去沒玩沒了。”
“是,是。”麥家兄弟尷尬地應承着。
恰當這時候,忽然聽得地面在顫抖,東南方向煙塵遮天蔽日,不知來了多少軍馬。公野望眯縫着眼睛瞅了一眼,回頭對少浪劍和麥家兄弟說道:“你們去吧,不要讓他們看見,這幾個人都算是我殺的,不過功勞我不會搶你們的。”三人應諾,趕忙撤離
三個人退避到小山後,不敢停留,按照軍中的規矩,主帥遇刺,護軍隊可以將周遭十里之內的任何人列爲嫌疑人,一旦被列爲嫌疑人,就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三人都不想招惹麻煩,於是離開便成了共同的選擇。
在回舊宮縣的途中,三人撞見了司空湖和麥畑,二人走的氣喘吁吁,見面就責問三人因何不辭而別。麥揚道:“當時大夥都忙着去救駕,我們也不好認慫就跟着去了,沒來得及叫你們。”司空湖道:“皇帝難道真的被獸人伏擊,簡直不敢相信,區區幾百獸人怎麼就把天子打的落荒而逃呢。”
麥揚支吾道:“這個多半是謠言,天子有九軍衛護,怎麼會被區區幾百獸人追殺呢。”
麥畑道:“兵勢無形,見縫插針,大夥都以爲勝券在握,人家忽然發力,打了你個措手不及,被人家追殺有什麼稀奇的,弄不好連腦袋都掉了,那才叫冤枉呢。倒是你們三位,事情沒搞清楚,就急匆匆趕過來,瞧,不是白跑了一趟。”
麥揚笑道:“白跑就白跑吧,就當是沒事出來溜達溜達。”
回程路上休憩時,司空湖悄悄問少浪劍:“剛纔你一聲不吭,怎麼,真有此事?”
少浪劍淡淡地說道:“天子外出圍獵遭人暗算,所幸有驚無險。”
司空湖問道:“你見到皇帝了?”
少浪劍道:“此事不宜外傳。”
司空湖點點頭,良久一拍大腿:“這樣的好事怎麼不叫上我,可惜了我的功名。”
衆人回到舊宮縣城外大營,聽聞輜重營的都尉正被麥長蘇鞭打,麥家兄弟忙去求情。麥揚、麥峰都是忠貞之人,慮及此事幹系重大,本不願告訴麥長蘇,奈何他們的神情早將實情出賣,在麥長蘇的逼問下,只得道明實情。
麥長蘇聞言丟了鞭子,令人將都尉送回療傷,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埋怨二人道:“你們呀,到底是太年輕了。”二人不解這話何意,又不敢多問,只得告辭出來。
到底是少年心性,幹了這樣一件大事偏偏又不能說,麥家兄弟上竄下跳不知做些什麼好,少浪劍恐他們太過得意忘形,遭致不必要的麻煩,便提議一起喝酒,二人想想也確無其他辦法去除心中這團火,便命人擺了酒席,藉口說打獵所有得,與諸將飲酒歌唱。
一時酒醉,各自回房休息。
少浪劍沒有喝多少酒,打發了麥家兄弟和司空湖後,他喚入護兵,藉口酒醉需要休息,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攪,關閉了門窗後,盤膝打坐,開始爲鍛身的第二個階段洗髓做些準備工作,相比第一個階段易骨,洗髓階段所要承受的痛苦堪比煉獄折磨,而且這一階段修煉的時間也要長的多,初修者差不多要幾年時間才能完成。這期間修煉者必須全力以赴,容不得半點分心,否則洗髓不乾淨,將來必然後患無窮。
少浪劍是過來人,經歷過一次,有過一次成功的經驗,上一次他僅僅只用了幾天時間就完成了這一階段的修煉,因此所承受的痛苦也是極大的,當日因爲修煉上的大突破整個人都處於極度興奮之中,對痛苦的承受能力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現在想想滿是後怕。此一階段的修煉必須一氣呵成,不能中途停頓,眼下戰事未了,還有許多變故,貿然修煉實屬不妥。
因此之故,他決定把洗髓的修煉向後推延,眼下只做一些準備工作。
鍛身第一階段易骨的修煉卻進展的十分順利,易骨之後,身體的骨骼佈局變得更加合理,骨骼的強度和韌度都有了質的飛躍,這樣才能經受的起更大強度的壓力,這不僅爲後續修煉打下了堅實基礎,更使武技修爲得到極大的提升,修煉擊殺之法變得異常容易起來,這也是他能用星塵一擊刺殺黑袍騎士的原因,若非易骨完成,身法靈活,閃退之間毫無遲滯,以尋常血肉之軀根本無法靠近黑死族武士三尺之內,又哪來的勝算?
鍛身階段的易骨、洗髓、修筋,三者彼此勾連,相輔相成,修煉時需循序漸進,不可冒進,但也並不意味着一定要按先後順序一件件來,一件未完成前一定不
得進行下一階段的修煉,尤其是對像少浪劍這樣的過來人,適度超前一點,反而對修煉更有助益。
相對於易骨,修筋對增強力量、提升靈活度和提高擊殺能力都有着特殊的用處,此外也是爲洗髓之後的煉氣做鋪墊。人初生時體內筋脈格局最適合先天真元氣運行,此後因濁氣侵襲,筋脈移位,若不修筋而擅開天門煉氣,一則事倍功半,二來十分容易受傷,且越往高階去阻礙越大,這是修道者不可逾越的一道坎,作爲過來人,少浪劍對此心知肚明。
修筋的過程很慢,需要極大的耐心和小心。軍營裡吵鬧雜亂,自然是不適宜修煉,甚至連做一些準備工作也顯得勉強。
故此,對修筋階段的修煉少浪劍一直十分謹慎,只做外圍的準備,並不敢貿然進行。
夜半三更,少浪劍咬碎了第七根軟木棒,終於迎來了第一次易骨修煉的突破,一陣痛徹心扉的劇痛後,他吐掉滿嘴的木屑,對坐在身邊的司空湖說:“你半夜不睡覺,跑我帳裡來作甚。”司空湖指指外面:“你沒聽到外面有動靜?”
子夜過後,軍營裡就有一些不尋常的異動,這個少浪劍當然知道。道州軍的士卒整裝開拔出營,人銜枚馬裹蹄,小心翼翼。軍中執法虞侯四處彈壓,無人敢動。少浪劍沒有接到命令,也無心去關心外面究竟出了什麼事。
“出了這麼大的事,你竟絲毫不放在心上?”
“與你我何干?”少浪劍擦了把臉,脫下汗透的衣衫,大口地喝着涼水。他的身材很勻稱,經過鍛鍊,有胸肌,有腹肌,但都不十分誇張。修真者修煉的是內氣,對肉身的鍛鍊是必須的,但絕不以美觀爲第一要義。
“皇帝遇刺,死裡逃生,豈能不捨命折騰報復?如果不折騰點什麼,那才見鬼了呢。”
這個回答很有說服力,司空湖吐了口氣:“朝中有內奸啊,這麼多人護衛着皇帝,竟會被堵伏龍峪。今晚這架勢是要對誰下手呢?”少浪劍道:“對誰下手也輪不到你我,安心睡吧。”司空湖道:“你不睡?”
“我還要修煉。”
“那好,我也修煉,順便替你護法。”
帳篷外整整亂了一個晚上,拂曉時分,禁令解除,麥家兄弟竄入少浪劍的營帳。他們看到少浪劍赤裸上身正在梳妝,司空湖趴在牀上睡的正香。
“你們倆……嘿嘿,我什麼都沒看到。”
“我也沒有。”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哎呀,我怎麼睡着了呢。”司空湖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麥家兄弟也知這裡沒有什麼故事可以深挖,便不再糾纏。
“你們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們尚且不知,我們怎麼會知道?”
“你說會不會與那件事有關?”
少浪劍知道那件事是什麼事,卻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這實在是個很愚蠢的問題。
“我猜肯定是的,叔父一夜未歸,我以爲要大幹一場,結果全軍回來了,他們也一頭霧水,不知道晚上出去都幹了什麼。”
“靜聽消息吧,總有蛛絲馬跡的。”司空湖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說道。麥家兄弟忽然也覺得無聊起來,麥峰道:“真盼望仗早點打完,現在可真是無聊,我想回家了。”
“我也是。”麥揚應道,“你呢,阿浪。戰後你有何打算。”
“自然還是回永安郡去,我是麥莊主的賓客,豈可不爲東主效力。”
“依我說你不回永安郡也好,你現在是朝廷的功勳,一戰而授聖騎士,建國三百年來能有幾人,你現在仕途正旺,如果回了永安郡這到手的一切轉眼就會失去,你說呢。”
“我也不知道。”
“你應該去道州,你是道州軍中軍親衛敢戰都頭兼馬步軍弓箭教練,這個起點可不低。”說到這,麥揚忽然興奮地眨眨眼:“就是不知道那邊會賞賜你什麼,也許會封你一個爵位,子爵或者男爵,那樣你就有封地了。”
“這不可能,他不讓我們將此事公開,可見他並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救駕雖然是天大的功勞,但若不能公開,又算什麼呢,沒有這份大功勞而由平民而封爵,即使貴爲天子也難以讓天下人信服,我覺得封你做聖騎士的可能性更大。”
真龍朝軍中功勳有十二級,對應的是十二等騎士,每一等騎士裡又分作三階,最高的一等一階騎士循例會被冊封爲聖騎士,這是帝國給予有功之臣的最高榮譽。
聖騎士雖是勳位,但和爵位一樣有封地,可以蓄養家臣,不必向國家繳納賦稅,因此被很多人誤認爲也是一種爵位,但實際上勳位和爵位的區別還是很大的,爵位代表的是血統,是尊卑,是地位;勳位則只代表個人對國家的貢獻,是一種榮譽。
有爵位的人在任何場合下都是尊貴的象徵,而勳位,即便是聖騎士,本質上還是民,既無爵的尊貴,也無官員的權力,仍舊會被人輕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