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元帥,城北十里發現一頭龍骨隆獸。”
“噗!”柏光正坐着喝茶,聞聽此言,一口熱茶全噴在了長史寧蒗的臉上,寧蒗默默地擦了擦臉,沒敢吭聲。
“怎麼會有骨龍?那三頭骨龍不是遠在百里之外嗎,怎會來的這麼快,長翅膀了嗎?”
這個問題需要麥長寧來回答,他是大都督府的軍諮使,軍事上的事他有極大的發言權。麥長寧今年剛四十出頭,身材異常粗壯,他身披連體的鱗甲,手持一柄精鋼釘錘,不論坐立都是威風凜凜。
他把柏光的話接過來,在嘴裡咂摸了一下,擡手一指前來報訊的斥候:“妖言惑衆,拖下去,斬!”四名鐵甲武士不由分說拖走斥候,片刻之後奉上一顆熱乎乎的人頭。
麥長寧將人頭託在掌心,向戰戰兢兢的衆將說道:“這就是妖言惑衆的下場,龍骨隆獸行動遲緩,日行不過兩裡地,到達道州城下怎麼也是一個月後的事了。哪來的什麼骨龍,純粹一派胡言,敢妖言惑衆、動搖軍心者就是這個下場!”
衆將唯唯諾諾,不敢吭聲。
柏光大手一揮,斥退諸將,只留下朱仙令、麥長寧和寧蒗三人。柏光把臉一沉,喝問麥長寧:“是你說的,龍骨隆獸行動遲緩,日行不足兩裡,怎麼就……突然到了城下,你要我怎麼辦?”麥長寧道:“這個,據卑職所知,來的不是成年骨龍,極有可能是他們的幼崽。”
“幼崽?幼崽有多大,能破城嗎?”
“按理說也是可以破城的,不過……”
“不要不過了,這個,陛下出京,做臣子的豈可不離城百里相迎?我意已決,明日與寧長史一道出城去迎候陛下,城裡就委託二位了,內政朱副使要多費心,軍事上就委託軍諮使啦,二位務必勠力同心,共退頑敵。”
柏光說罷,不容分說,揮手斥退二人。
歸到自家府邸,麥長寧愁眉不展,龍骨隆獸有幼崽這件事他並非今日才知道,道州情報網早在一個月前就向他稟報了此事,卻被他壓了下來,幼年龍骨隆獸體型較成年要小的多,但行動速度卻是極快。平均一天可以行走五里路,按此計算它將提前一個月左右時間進抵道州城下。麥長寧仔細推演過,單憑一頭幼年龍骨隆獸想攻破道州城並不容易,道州駐軍有實力與之一戰,蠻族爲了護衛這頭幼年骨龍必然分兵,如此一來豈非正中他的下懷。
龍骨隆獸戰力再強若無蠻族的掩護,終究也掀不起大的風浪。他正可聚兵以殲之。
柏光的反應也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走了也好,有他掣肘,這場仗沒法打。現在唯一要擔心的是朱仙令,一般而言副大都督位高卻無實權,但朱仙令是道州土著、望族,家族子弟衆多,能人不少,私兵更以千計,且各級衙門多有他朱家的門生故吏,他若不合作,這仗也沒法打,不過麥長寧有信心說服他,保住道州他麥長寧固然臉上有光,但獲利最大的無疑是朱家,朱仙令是個聰明人,這其中的道理料必能想明白吧。
剛喝完一碗茶,長子麥揚、次子麥峰就帶着麥畑過來了,麥長寧問了侄兒幾句,笑道:“你先休息幾日,然後在軍府掛個閒職,先熟悉一下環境再說。”麥畑道:“侄兒四歲習武,八歲拜名師學習兵法戰策,養精蓄銳多年,正要爲國出力,豈可臨陣養閒?請伯父允侄去前軍效力。”麥長寧一愕,暗道:我那兄弟怎麼派了這麼個愣小子來?
便咳嗽了一聲,說道:“你年紀尚小,若去前軍只能爲卒。戰陣廝殺,小卒處境最是兇險不過,你可要想清楚了。”麥峰幫腔道:“是啊,一場惡戰下來,士卒常損折十之六七,能活過三陣的都敢自稱老兵。”麥畑凜然不懼:“好男
兒志在建功勳於邊關,留美名於青史,忠君報國,雖死無憾。”麥長寧聞言默默無語,良久,擊案讚道:“好,不愧爲我麥氏子孫,少年英雄,好!”一連說了三聲好,起身吩咐次子:“帶你兄弟先去歇息,待我與你大哥商量安置之法。”
麥畑不疑有詐,道謝而去。見二人走遠,麥長寧哼了一聲,問麥揚如何處置。麥揚道:“家國天下,家在先,國在後,天下又次之。這場無妄之災是柏氏挑釁在先,憑什麼要咱們出力善後?麥畑年幼無知,不明事理,不能任由他胡來,我看把他派去前軍奇兵營,讓麥安好好管束。”麥長寧道:“你就不擔心,我們的熱血少年私自出戰?”
麥揚笑道:“這也簡單,可將他帶來的家兵家將打散編制後分配至各軍,皆充兵卒,受人管束,如此,他想折騰也沒有機會了。”
麥長寧展顏一笑,麥揚智勇兼備,很讓他欣慰。
因此之故,少浪劍和司空湖二人大氣未來得及喘一口就被拆分到了軍中,因爲是麥畑的親信,更是得到了特殊關照,不要說爲將,便是正式軍卒都沒當上,二人都被分去了輜重營,與民夫、力壯和騾馬、車輛打交道。
少浪劍一眼就看破了麥長寧父子的用意,自然不介意,司空湖倒是罵罵咧咧有些不爽,不過待他見到輜重營軍紀敗壞,士卒吃喝嫖賭也沒人管束時,頓時心氣順了,什麼意見都沒有了。他來此只是爲了混日子,功勳榮耀跟他有個毛關係。
麥畑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從永安郡帶來的家兵家將,甚至少浪劍和司空湖都被伯父打發去了,不覺大驚失色,這是他上陣殺敵的底氣所在,如今被人釜底抽薪,斷了根本,他孤身一人孤掌難鳴,這仗還怎麼打?
鬱悶了半天,只好接受命令,乖乖的去了前軍奇兵營當兵。
奇兵營是軍中預備隊,每到危機時刻才使用,道州軍承平日久,不上戰場已多年,奇兵營更是創下了兩百年未動干戈的輝煌記錄,是一支裝備精良、待遇優厚、訓練鬆懈、軍紀散漫的和平之師。成了公子王孫們的療養院了。衝鋒陷陣輪不上他們,論功卻少不了他們,好處着實不少。
打發了麥畑,又送走了柏光,麥長寧親自登門說服了朱仙令,自此道州軍事盡操他一人之手,他志得意滿,叫上二子和親信說:“走,上城頭看看去。”
即使是幼年的龍骨隆獸也是個龐然大物,精明強幹的斥候怎麼會看錯,麥長寧強詞奪理說沒有,目的只是爲了穩定軍心,他的心裡卻是深信不疑——龍骨隆獸已經到了道州城下。
一衆人急匆匆地登上北城城門,向北眺望去。幼年骨龍高約兩丈,在一片曠野上很容易看到,當然遠遠看去它只是一個緩緩移動的小黑點。
“該死,還真是頭幼年骨龍!它究竟從哪冒出來的?!”雞鳴國國王張孝章叫罵道。
“據說是那頭被秀船名設計壓在山澗裡的母龍誕下的卵,前日蠻族派人將卵偷了去,七月初孵化的。”
“卵?龍是下蛋的?那得是多大的蛋才能孵出這麼大的傢伙?”
“龍卵約有榴蓮那麼大,表面也不算光滑,但不像榴蓮那麼扎人手。獸人將龍卵偷去後,挑選了兩百個豐腴蠻女,五人一組,赤**膛懷抱着龍卵,一天一換,從今年三月開始孵,直到七月初方纔破殼而出,初生的骨龍幼崽只有一尺來長,但此物在前三個月生長的極快,簡直是見風就長,不過三個月就已接近兩丈高了。”
“兩,兩丈高?!哪怕它只有一尺高,也會嚇破一堆人的膽,道州的城牆抵擋不住它的尖角,它的尖角實在是太堅硬了。”張孝章搓着手,焦躁地在城頭箭樓上踱着步,憂心忡忡地望着那
個緩緩移動的小黑點。
“還有一點寡人不明白,孵化龍卵爲何要用婦人,還要用豐腴的婦人,想那蠻人之婦一個個長的跟豆腐包相似,這龍的品味真是古怪啊。”
衆人轟然大笑,雞鳴國是真龍朝極少的幾個稱之爲“國”的封邦,國土方圓不過百里,張孝章本人只是個侯爵,按真龍朝的官制地位與郡太守相當,但作爲“國王”張孝章領有軍隊,遇有兵災需要聽從地方最高軍事長官的調遣。
張孝章此次率雞鳴國大軍六百人前來助戰,被大都督柏光任命爲軍諮副使,名義上是軍諮使麥長寧的副手,實際上軍中大將根本沒把六百人統帥放在眼裡。
衆人說笑之際,一直憑欄遠眺的麥長寧忽然一聲長嘆,回身對心腹家將和子侄們說:“道州怕是守不住了,我們還是撤吧。”十幾個身經百戰的老將面面相覷,驚訝的合不攏嘴。大敵當前,主持道州軍務的軍諮使當着衆人的面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雖然按常理來說,軍諮使這話沒有任何問題,任何城池在骨龍的蹂躪下也是凶多吉少。
“父親,不能撤!”柏光的長子麥揚出列勸諫道,“蠻人前鋒兵馬不足兩千,且無一個品流級高手助陣,即便城池被骨龍攻破,我們依舊可以殺退敵人。”
“是啊,父親,骨龍吃草不吃肉,它只會破城,並不會殺人,能奪占城池的是後面的蠻族,只要全殲他們,我們依舊能取勝。”麥揚的弟弟麥峰贊同兄長的說法。
“兩位公子的話似乎也有道理。”雞鳴國國王張孝璋手捋鬍鬚沉吟道。他沒把話說死是因爲不知道麥長寧這麼說究竟是什麼意思,他這個軍諮副使跟正使不熟,摸不準麥長寧的脾氣,凡事還須給自己留個餘地。
“是啊,大有道理。”
“對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有道理,兩位公子有勇有謀令人佩服。”
“高,實在是高,兩位公子的高見,老夫敬佩萬分。”
……
衆人紛紛應和,麥長寧雖然板着臉,心裡卻很高興,這個淺顯的道理他焉能不懂,身經百戰的部將們豈會不懂?他這麼做是要在衆人面前擡舉麥揚、麥峰兄弟,讓衆將看看他的兩個兒子是如何的勇氣與智慧兼備。
“嗯。”軍諮使點點頭,“傳我將令,擊鼓聚將。”
鼓聲隆隆,道州軍前、後、左、右、內五廂大將、地方駐軍以及管內封邦的領軍將帥齊聚宣武廳。
“左廂大將何金龍何在?”
一個身材魁梧的軍將應道:“末將在。”
“命你統領一千五百甲馬出西城迂迴攻擊蠻族後隊,斬旗奪帥,方爲建功。”
“得令。”
金色令箭拋下,何金龍取令而去。
“右廂大將曾鉞何在。”
“末將在。”
“令你統帥三千甲兵出城五里列陣,正面阻擊獸人,予其以巨大殺傷,不聞撤軍令,戰至一兵一卒也不許後退半步。”
“得令。”
“前廂大將文勝,令你率五千黑旗兵出城狙殺骨龍,若能建功,首功一件。”
“得令。”
“後廂大將……”
……
麥長寧分派已定,起身說道:“驚鼓一響,副使張孝璋代我持節鉞鎮守本位,某親率中軍本衛出戰。”
中軍親衛人數最多,裝備最好,訓練最精,戰績最佳,是道州諸軍中的核心精銳。主持道州軍務的軍諮使親自兼中軍親衛大將,並率軍出陣頓時極大地鼓舞了士氣。
軍令如山,莫敢不從。麥揚、麥峰兄弟亦不敢怠慢,散廳之後急忙回營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