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竹叫道:“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要害死我父親,只因爲你被邪靈衝了神?”
白執恭驚訝地望着白小竹:“白家怎麼會有你這麼糊塗的女兒,人家都說了,是我支使你把他引到這來,那封信是假的,你最信賴的銀屏欺騙了你,其實你也不必傷心,她也是沒辦法,她的夫君和兩個孩子都在我的手裡,她不聽我的話,我就把他們丟進湖裡餵魚!”
白小竹欲哭無淚。
“我想聽聽你殺我的理由。”
“理由就是你是司夜監的人,你奉命打入白公山來刺探情報,你斬了我們的海龍,害死了我可敬可愛的二叔,這個理由夠不夠你死一百回的?”
少浪劍點頭認可:“很好的理由,但我不明白,你憑什麼殺我,說句託大的話,明刀明槍鬥起來,你十個白執恭也不是我的對手。”
白執恭搖搖頭,又點點頭,雙臂舉起,輕輕地拍了三下。
月色下已經多了三個人,一個身形瘦小的女子,兩個身材不算健碩的男子,三人的面相十分普通,走在大街上,一定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咱們又見面啦,挽流士,你還記得我們嗎?”
“記得,在下三山,你們差點殺了我。”
“是啊,那次打的你屁股尿流,可最終還是讓你逃脫了。我們深以爲憾啊。”
“我倒不那麼認爲,那次你們出夠了風頭,着實狠狠地羞辱了我,你們應該感到慶幸。”
“僅僅只是羞辱了你,就算我們出了風頭?那我們也容易滿足了吧。”
“你們就知足吧。”
“他竟然這樣說。”三個人哈哈大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一件很好笑的笑話。
少浪劍也附和着笑了起來,皮笑肉不笑。
白小竹憂心忡忡地退到了一邊去,她能感受到四周充斥着的逼人的威壓,他們現在還在笑着,但馬上就是一場生死對決。
白執恭微微一笑,也退到了一邊。
“臨死之前,我想聽你們親口報出自己的名號。”
“馬上都要死了,報什麼名號,你不覺得很無聊嗎?”
“哎呀,就滿足一下他最後的願望嘛,要不然人家又要說我們恃強凌弱欺負他了。”
少浪劍微微一笑,指着那身材瘦小的女人:“我記得你叫心潔,也叫花妹。”
“你記性還真不錯,我叫花心潔。好不好聽?”
“一般般。那麼你呢,你會召喚水神,你好像叫阿燦。”
“閔阿燦。”
“很好。你出手狠毒,也最能裝,你叫什麼名字?”
“俱羅將。”
“哦,很好的名字,我很喜歡。今天我先留你不殺。”
花心潔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你真是可愛呢。”
一道霹靂凌空而至,目標正是少浪劍,上次少浪劍是用光明罩硬扛了她一次,這一次,他決定換種玩法。
霹靂聲剛剛響起,一道電光迎面劈向花心潔。
“十字電光斬!哇,好狠吶你。”
爹聲爹氣地喊了一嗓子後,花心潔輕輕鬆鬆避過了迎面劈來的十字電光斬,但她的脖頸處卻有一絲陰風飄過,她急忙回頭時,摸到了一滴血:“我的頭!”
她的頭沒有掉,只是缺了半邊。
霹靂的光芒還在,少浪劍已經退回本位。
“你——,花妹。”閔阿燦撲向花心潔,同時召喚出他的水神。
水神是無法殺死的,太古神器也不行,所以少浪劍沒有跟它糾纏,而是迂迴過去,目標卻是俱羅將。
“你殺了心潔。”
“實際上你也活不成。”
“是麼?”
俱羅將的身體驟然化成一股粉白色的煙霧,少浪劍的劍劈了個空。
“小心身後!”白小竹示警道。
俱羅將已經站在了少浪劍的身後,探出五指朝少浪劍的後心抓去。
看起來很慢,很慢,所以白小竹纔有時間示警。
“沒有用的,他擬製了虛空,你的阿浪現在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白執恭對少浪劍一擊劈了花心潔半顆腦袋感到心驚膽戰,所以現在一點看戲的心情都沒有了,他巴不得少浪劍趕緊死。
少浪劍能聽到他的話,也能感受到他心內的惶懼和憤怒,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他陷入了俱羅將擬製的虛空之中,無法感受時間的流動。
換句話說他現在幾乎沒有任何反手之力。
俱羅將的手指暴長三寸,惡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後背。
“爲什麼手下留情,是不是我的皮肉太厚,而你的纖纖玉指又太過脆弱?”
“怎麼會這樣?”俱羅將“花容失色”,他傾力一擊竟然未能刺穿少浪劍的身體,取出他熱乎乎的心臟。
“你能擬製虛空,我也能。在我的時間裡,你也感受不到歲月的輪轉。”
“你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被我禁錮了,我也被你禁錮了,我們誰也動彈不得。”
“哼,我倒是低估了你,不是說你們要到妙境才能擬製虛空嗎,你隱藏了實力?但也無所謂了,因此今
天這個局,你是輸定了,因爲你的朋友不如我的朋友強悍有力。”
他們各自看了看自己的朋友,俱羅將的話聽起來非常有道理。
“是嗎,你的朋友在哪?哦,一個在袖手旁觀,他應該算不得你的朋友,充其量是你暫時的盟友。你的另一個朋友卻在爲他的情侶憂傷,她長的一點也不好看,我實話實說,缺了半邊臉簡直就慘不忍睹了,我想以你的心高氣傲,一定是看不上她的。”
“你的廢話可真多。”
“是嗎,那我就閉口不說好了。”
少浪劍閉口不言,兩個擬製的虛空困住了兩個人的手腳,現在他們的命運完全交給了第三者。
這個第三者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其他什麼東西,譬如說神器,一件叫小碧的上古神器。
“你,你,你竟然有碧玉刀?!這怎麼可能?!”
俱羅將渾身顫抖,姿態優雅的小碧在他的眼裡就是洪水猛獸。
“喂,他這樣輕視你,絕對是對你的巨大侮辱,幹他!”少浪劍慫恿道。爲了召喚出小碧,晚飯後到現在他冒着跟她決裂的風險,默唸了無數次咒語。
懸浮在半空中的碧玉刀對此感到極不耐煩,她分辨了一下敵友,便直接向前一縱,洞穿了俱羅將的頭顱,帶着一絲碧血消失在另一重虛空中。
擬製的虛空在擬製者死亡之後會立即消失,一般說來是這樣的,但困囚少浪劍的虛空卻遲遲沒有消失。
至於原因,少浪劍完全不知道。
“阿浪!”白小竹向前走了一步,卻立即被白執恭攔住了。白執恭有機會靠近少浪劍,給他來個透心涼,卻沒有這個膽量。他請來的三大殺神中實力最深不可測的俱羅將,竟然只是比劃了兩下,就把性命比劃沒了,自己還有何膽量過去給他報仇。
“現在不是哀嚎的時候,趁他尚未掙脫出來,快殺了他!”
閔阿燦驀然發覺,自己只是剛剛傷心了一下,另一個好朋友又丟了性命。
一聲怒號後,水神撲到了少浪了的面前,卻也陷入了俱羅將擬製的殘存虛空之中。這東西畢竟是傀儡之物,不懂人迂迴殺人。白執恭暗暗鬆了口氣,剛纔若是他過去,結果豈不是跟它一樣?僥倖,僥倖啊。
“該死,該死!”閔阿燦怒罵兩聲,棄了花心潔奔着少浪劍衝去。他也沒有迂迴,但此刻俱羅將殘留的虛空已經非常虛弱,困囚水神一個都已經顯得力不從心了。
一道霹靂在他和少浪劍之間炸開。
閔阿燦驚恐地望向天空。
天空呈現一片詭異的綠,一塊純潔的湖藍色的祥雲中立着一個貴婦人。
她約四旬上下,姿容端莊,渾身透着神聖的氣息。
“衣修漠,你怎麼來了。”
“我來是爲了撥亂反正。”
“撥亂反正,誰是正,誰又是亂?”
“順應天道,合乎人倫,便是正,反之,便是亂。”
“你們趙陽宗的人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做菜請客的是你們,掀桌子翻臉的也是你們!”
衣修漠只是淡淡一笑,背景的天幕上已是電閃雷鳴。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莫怪人心狠,是你們自己不自愛。”
閔阿燦勃然大怒,他的周遭也是風雲變色。
兩股強悍之極的氣流毫無保留地撞擊在一起,風雲激盪,整個島都爲之顫抖。
煙塵散盡,懸浮在空中的貴婦人只是將眉頭擰了一下,看起來雖然不爽,卻還能保持一份端莊。她的對手閔阿燦卻已在電光神火中化爲灰燼。
幾乎與此同時,俱羅將留下的虛空破碎,閔阿燦召喚的水神沒有爲它的主人報仇,而是自我擬化了一片虛空,轉身就走。
少浪劍隨手化出三道氣鋒,卻在他的身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讓他去吧,他本不屬於這個世界。強留下來,必是禍害。”
少浪劍放棄了報仇雪恨的念頭,其實他跟這水神也無深仇大恨。他真正的敵人兩死一重傷,今晚他是得償所願,一雪前恥。
“你們誰都別過來,否則我殺了她。”
眼見盟友一個個被剪除,白執恭挾持了白小竹做人質。
“卑鄙!”白小竹罵道,她恨自己沒用,剛纔只顧着看熱鬧,沒留神白執恭搶到了她背後。
“委屈你了,其實我也是身不由己。”
少浪劍鬼影般出現在白執恭的身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叫了聲:“嗨。”
白執恭筋酥骨軟,像團爛泥癱了下去。
“阿浪。”白小竹高興地環住少浪劍的胳膊,她擡腳想踢白執恭,最終還是忍住了,她是個善良的姑娘,做不來落井下石的事。
四周還有一些白執恭的餘黨,見此狀,驚慌失措。
白小竹喝道:“首惡已除,餘黨……棄劍不究。”
衆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手中兵器。今晚的事真是邪了門了,那三個平素不可一世的主兒,今晚集體啞火,敗的稀里嘩啦,他們還能怎麼辦,餘下的歲月只好在白家水牢裡苦熬春秋了,但願自己還能活着出來。
但他們完全沒有想到,他們剛剛放下兵器,
身體便不受控制地朝一個方向飄去。
“阿浪,快救救他們!”
白小竹的善良讓她不忍看到這些人的慘死,但少浪劍卻知道他們已是必死無疑。
一排排電光閃過,十幾具焦黑的屍體自空中墜落,地面上多了一層冒着青煙的碎炭塊。
“你究竟是什麼人,出手竟如此狠辣?”
“我的名字,你不知道?你可真是懵懂的可愛。”
白小竹愕然,忽然想起來她叫衣修漠,衣修漠,這個名字好熟悉,對了,她就是母親心心念念不能忘懷的授業恩師嘛。
竟然會是她!
“若不想你娘死,就帶我去見她。”衣修漠的話裡有一種無法抗拒的魔力。
白小竹卻猶豫了起來,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值得信任嗎?
“走吧。”少浪劍一手提起白執恭,一手提起花心潔,似提兩件包裹。花心潔的腦袋缺了小半邊,人卻沒有死,閔阿燦用了一種很奇妙的手法定住了她的魂魄。
……
白世灼坐在椅子上,身體微微前傾,臉色蒼白的像是塗了一層蠟。他的面前卿夫人正抹着眼淚跪地哀告:“小竹跟這件事完全沒有半點干係,你就放過她吧。”
“放過她,你說的輕巧,她是殺害柏妳公主的元兇,放了她,誰放過我們?”
“殺柏妳的不是她!”卿如雲抗聲回道,“你們都知道不是她,爲何要誣陷她。”
“誣陷她的不是我們!要怪只能怪你沒本事幫她洗刷冤屈!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好不容易人家現在願意跟我們講和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她一個人死,總勝過整個白家受牽連。我跟小竹無冤無仇,我這是爲了白家考慮。”
說話的是白佳木,因爲激動,臉皮紅彤彤的,跟白世灼形成鮮明對比。
白世灼還是沒有說話。
卿如雲膝行向前,連番叩頭再拜:“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看在小鳳的情分上,你就高擡貴手,放她一條生路吧。”
白世灼開口了:“非是我不願意,實在是愛莫能助。”
卿如雲絕望了,呆呆的跪坐在那,喃喃道:“這究竟是怎麼啦,爲了長生,連親生女兒也不要了嗎?”
一旁的白佳木叫道:“你說什麼?”
因見卿如雲沒有迴應,他便一步搶過去,掐着她的脖子惡聲喝道:“我在問你話呢?”
一股雄渾無比的勁風將他掀了起來,重重地拋了出去,狠狠地撞在廊柱上,一片塵土顫落下來。幾乎與此同時,白世灼慘烈地痛叫起來,周身熒光大作,一條若隱若現的碧綠色的繩索正捆縛住他的四肢軀體,勒的他絲毫動彈不得,又有一條幽綠的皮鞭探出虛空出現在他的頭頂上,正惡狠狠地抽打着他的頭臉。
每一鞭下來都是金光迸射,金光不是光,而是他身上濺射出來的血。
傳說修真者到聖境後,全身的血液會變成了金色。而白世灼的修爲僅僅幾年前還是品境初階,怎麼可能突然破境成聖?!
“你敢打我,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白佳木掙扎着爬起來,雙目含着血絲,指着白世灼破口大罵:“你把自己的靈魂獻給了帝君,帝君賜你永生之道,這是很公道的交易,你膽敢毀約,這就是你的下場,活該,活該啊!爲了一個女人,爲了這個賤女人,你竟然想殺我,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你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的醜事,真是笑話,整個鳳鳴山,整個博浪海,誰不知道你白世灼人面獸心,弟妹,侄女,只要你看中的哪個能逃脫你的毒手?!”
白佳木解下自己的腰帶想鞭打白世灼,卻被一層無形之力彈開。
他墜落之處,正是白小竹的腳邊,白小竹一腳踏住他的胸膛,將他拿下。她沒有聽到白佳木怒罵白世灼的那些話,卻看到他試圖攻擊白世灼。在白公山,白世灼就是神,任誰也冒犯不得。
一段古老悠揚的咒語在殿堂裡迴盪,四周的空間逐次發生了變化,虛空之中無數禁咒散發出金色的光芒。
這金光與衣修漠唸誦的咒語交相輝映。
金光越來越強,奪人二目。
而奇怪的是凡看到這光的人,卻無力將眼睛移開。
少浪劍搶上前一步,用手遮護住白小竹的眼,而幾乎同時,躺在地上呻吟的白佳木卻慘叫了一聲,雙目爆裂,眼睛突然瞎了。
“破——”
一聲斷喝,禁咒驟然一閃,如星辰崩碎。
四周漸漸暗了下來,整個大殿恢復了幽暗淒冷的本色。
白世灼躺在地上呼呼喘息,四肢微微顫抖,臉色寡白,但已經有了一絲人色。他身上衣袍破碎,卻沒有一滴血。
他勉強掙扎起來,向衣修漠禮拜道:“恩師,我錯了。”
“大錯特錯。”
“弟子願捨棄一世浮華追隨我師修真悟道。”
“晚了。”
“晚了?”
“你已陷得太深,此刻並無回頭之路。”
白世灼怔怔地發了一回呆,忽笑道:“弟子明白了,但以此身守正氣,邪魔不滅,不死不休。”
衣修漠點點頭,燈燭無人自燃,大殿裡頓時燈火通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