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剝奪了同雪荷的同居權後,司空湖擔心少浪劍想不開,便提着一壺酒和一隻燒雞來找他聊聊。連家家宴上,少浪劍只顧着應付各方敬酒,還真沒吃什麼東西,恰巧肚子正餓。
燒雞很鮮美,少浪劍問哪來的,司空湖道:“還能哪來的,當然是廚房裡拿來的。”
少浪劍道:“這燒雞的味道跟以前的沒什麼兩樣,不像是暗夜之物。”
司空湖道:“對呀,我沒注意呢,的確是別有一番風味,有一種過去的味道。卻也怪了,這東西竟不如暗夜小雞好吃,硬邦邦的像在啃木頭,哪有暗夜小雞鮮美多汁呢。我剛剛還以爲那個廚子欺我是外人唬弄我呢。“
司空湖嗅了嗅,皺了皺眉頭,索性都不吃了。
恰當此時,有人來請少浪劍二人出去夜獵。
出行者有連佩運等人,夜晚打獵別有一番風味,少浪劍也樂意見識一下炎州的古怪生物。一行人騎着炎州特有的三趾龍紋駒出了城,向西北而行,近三十里內都是平地,村塢建築森嚴,顯然都是爲了防禦黑暗中的古怪生物而設。
三十里外是一道山樑,山頂建設有烽燧,過了這道山樑,便是幽暗無邊的森林。
衆人馳馬而入,走出約三裡地,連佩運一行人都已經滿載,便是幾個年少的家族子弟也收穫良多,少浪劍和司空湖卻還兩手空空。司空湖勸同夥:“連佩運請你出來,是想見識一下你的本事,你不露一手給他瞧瞧,只怕是不能收場,你聽我的勸,露一手震震他們。”
少浪劍道:“這裡的動物跟中土不同,我不知道哪些能動,哪些不能碰。”
司空湖笑道:“你未免太過謹慎,什麼什麼能動,什麼不能動,什麼都能動,就看你有沒有本事了。”
正說着,前方領導下令大夥下馬休息,一羣人便下馬在林間小憩。
少浪劍被身邊一株開的十分豔麗的小花吸引,那花的花瓣晶瑩剔透,花心上伏着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瞧着花紋有些古怪便遠遠地躲開了去。
司空湖撇撇嘴:“你這也怕,那也怕,如今連一隻蝴蝶也怕,從今往後你不要跟人說你認識我,我沒有你這樣膽小怕事的朋友。”
說着伸手去戳那隻蝴蝶,但聽得有人厲聲叫道:“萬萬不可。”
話音未落,那蝴蝶忽然一振翅,但見一片熒光朝司空湖射來,暴風疾雨一般。
司空湖大驚失色,竟不知躲避。
危急時刻,倒是少浪劍運起一塊氣盾替他擋住了射來的毒針。
毒針射在氣盾上吱吱有聲,司空湖完全嚇傻了,待到劫難過去方纔回過神來。
這一切,電光石火之間,局中的司空湖根本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倒是一旁的連佩運看的清楚,心中驚恐,忙趕過來詢問司空湖怎麼樣,得知他沒有受傷,方纔鬆了口氣。回頭向管家吩咐了一句,牽來一個黑皮奴隸,讓他去觸摸停在花心中奄奄一息的蝴蝶,那黑奴驚恐萬端,嚎叫着往後躲,管家大怒,一手揪住他的頭髮,另隻手抓住他的手臂,硬逼着他伸了過去,手指與蝴蝶剛毛一碰,那黑奴便不顧一切地掙扎起來。
管家心驚膽寒,急忙向後閃退,慌亂之中早扯下一把帶血的頭髮,卻見那黑皮奴雙手亂擺狂呼亂叫,眼看着皮肉就潰爛起來,冰雪消融一般,不消一刻鐘皮肉爛盡只餘白森森的手掌骨,疼的他面色發紫,倒在地上直抽抽,忽然用力蹬了兩下,便一命嗚呼。
連佩運哼了一聲,手指着花心中的蝴蝶微笑着對少浪劍和司空湖說:“此物名喚霸王蝶,雙翅上有五萬三千根剛毛,每一根剛毛都帶有劇毒,一旦粘在人的皮膚上,立即潰爛,損及心肺,極其兇險。想我先民篳路藍縷開拓嶺南時,不知被它害死多少人。唉,此物在南海境內本已絕滅,不想永夜之後,竟又回來了。”
一時吩咐總管知會太守府發出安民告示,曉諭所有人知道。
見少浪劍和司空湖望着那具奴隸屍體發呆,便道:“休要憐憫他們,他們跟森林綠人同宗同祖,不種地,不經商,不漁獵,一味的劫掠吃人,死不足惜。”
司空湖道:“誰憐憫他來,我是聽說這東西擅於使美人計,常用他們的妻女設局引誘人類上當,一時好奇多看了兩眼。咦,長成這幅怪摸樣,他們的妻女也好不到哪去,除了囚徒和兵營裡的兵只怕也沒人會上他的當。”
連佩運道:“這狗奴犯在我手裡,我纔不當他是人,肆意折磨,故而骨瘦如柴,不中看。若是你不折磨他,便也是極雄壯的一條漢子,尤其那話兒簡直逆天。他們設局誘惑人不假,但不是使美人計,而是醜男計。”說到這,連佩運無奈一嘆:“世上總有一些無聊的女人,明知是火坑也要往裡跳。都說男人精.蟲上腦無藥可救,女人何嘗又不是,爲了貪圖肉.欲之歡,簡直命都不要了。”
司空湖探頭去瞧那屍首**之物,只見到一道駭人的刀疤,原來是被閹割了的,於是連連搖頭嘆息。
因爲這場驚嚇,衆人便草草結束了打獵,在林中空地上燃起篝火,烤起了肉。
連佩運道:“少兄短短五年之間,修爲有如此精進,當真可喜可賀。可笑我當年肉眼凡胎,竟沒看出你是仙門弟子。”
司空湖道:“不是你眼拙,也不是他城府深,而是他師門規矩大,他若敢顯露身份,就是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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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佩運哈哈大笑。
少浪劍道:“休要聽他胡說,當日我外出秋考不慎死於邪祟之手,一抹殘魂轉世重生,違逆天道循環,犯下大忌,故而不敢以真相告人。當日在江南時我天門未開,又無內丹,連兄自然看不出我的深淺。至於這兩年能有如此精進,卻是機緣巧合,得貴人相助,否則以我的資質哪有今天的修爲?”
他已非籍籍無名之輩,有什麼背景,連佩運自會查證明白,故意隱瞞是愚蠢的。
連佩運微微點頭:“聽說少兄重生後得了一件至寶,可否讓小弟一觀?”
少浪劍忙取出三斤神精鐵,那鐵入連佩運之手,竟然熒光大作,似有不肯之意。連佩運生性剛硬,見他不肯故意細細觀摩,一時感到那鐵冰寒刺骨,忙運真氣抵禦。內氣剛吐,這鐵又變得熾熱無比,連佩運震驚無比,知道這鐵靈性太強,自己無福享受,連忙交還了給少浪劍,口中連聲讚道:“果然是太古神器,了不得,了不得。”
那鐵震懾了連佩運,在少浪劍手中收了熒光,恢復成一塊灰突突的頑鐵。
少浪劍主動道:“昔日微末時,連佩岑兄曾贈我一件神器以自衛,今日當物歸原主。”
少浪劍說的正是上古神器碧玉刀,昔日在平江府歷陽鎮,他因機緣巧合救過連佩岑,而得了這件寶物。小碧雖不及神精鐵靈性強,卻也是一件難得的上古神器,此物雖是連佩岑所贈,但在少浪劍手中卻無大的用處,而今他另有如意寶物在手,覺得不該暴殄天物,故而主動提出物歸原主。
連佩運笑道:“連佩岑是我連家女兒不假,但這件寶物是石家贈送給她的,她自然想送誰就送誰,大丈夫一諾千金,斷沒有送出去的東西又收回來的道理,少兄安心收着便好。”
正說着話,又有騎士騎着三趾龍紋駒飛馳來報,說駐軍有緊急軍務,太守和駐軍都尉請連佩運回去協商。
所謂協商其實就是請連佩運回去拍板拿主意,軍情如火,不可有絲毫耽擱,連佩運撇開大隊提前回城去。
目送他走遠,司空湖悄悄問少浪劍:“你把三斤神精鐵給他看了,你猜他會不會想謀奪你的寶物?”
少浪劍笑道:“連堡主光明磊落,絕對不會起這種心思。”
司空湖卻把頭直搖,連聲道:“小兄弟,你還年輕,看人不能一根筋。所謂財不露白,行走江湖還是謹慎爲上。”
一回到連家堡,少浪劍就去看望雪荷,連佩岑也在,見了少浪劍便道:“當真是情深意重,一刻也不得分離啊。”剛說完,石一陽就過來請她回去,雪荷立即回敬道:“伉儷情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矣。”
連佩岑大囧,她害羞時面頰豔若桃花,美的不可方物。
石一陽也聽說少浪劍有太古神器神精鐵,說要見識,少浪劍解劍交在他手上,這劍卻光華全無,就是一塊頑鐵。
石一陽讚了兩句好鐵,意下怏怏,覺得這鐵瞧他不起。
少浪劍忽又提起小碧的事,執意要將此物歸還。
連佩岑白了他一眼,嬌容生變,嗔道:“你當着他的面提及此事,回頭他又要多心了,我被你害死了。當初你可是發了誓不提此事的。”
這一回輪到少浪劍窘迫不堪了。
石一陽笑道:“提與不提,我都已經知道,當初你撒謊說弄丟了我就不信,上古神器怎麼可能弄丟?”
少浪劍道:“昔日道行微末,不得不仰賴此寶自保,如今也該物歸原主了。”
連佩岑伸手推拒道:“送她給你,是因爲你曾救過我,知恩不報非君子也。送出去了便是送出去了,哪有收回來的道理,只是那賤婢生性孤傲,料必你也支使不了她,罷了,你既然不要她了,我便收回來吧。”
說罷念動咒語,但見虛空一晃,小碧神氣活現地竄了出來,圍着連佩岑轉個不停,似一個愛撒嬌的小姑娘。
連佩岑將她拘在手中,厲聲申斥了兩句,小碧耷拉着腦袋,誠心受教。
教訓完畢,連佩岑將此物轉贈給雪荷,雪荷把手直襬,怎麼也不肯要。
連佩岑笑道:“你夫君是大英雄,大英雄自然要去做大事,天降永夜,有多少事等着他去做,豈能時時守護在你的身邊呢?你和肚子裡的孩子都是他的牽掛,若無得力的寶物護衛讓他怎麼放心,若分了他的心,豈非是你的罪過?”又抓着雪荷的手,悄悄說:“這寶物是他老石家的,是你夫君懵懂說了出來,你若不收,我帶回去,早晚讓他哄了回去。”
雪荷這才拜謝收納,連佩岑教了她運使之法,說來也怪,同樣的口訣,少浪劍唸誦之後小碧愛答不理,傲嬌的不可一世,雪荷唸誦,卻是一喚即至。重女輕男到這種地步,讓少浪劍也是無語。
一時有人來說
筵席佈置好了,原來是石一陽、連佩岑夫婦做東請少浪劍、雪荷、司空湖、秋名的客。筵席擺在關海閣,遠眺可見海上的那一抹光。
這光似海上晨曦,永恆不變,無始無終。
連佩岑告訴他們,早在光明世界,南海這邊的光照就比北方多,一年之中竟有一半時間一天的光照超過七個時辰,永夜即降,舉世皆黑,這裡卻還殘留着一絲光明。
司空湖問:“有人說那光其實是海中火山噴發所致,並非真的光亮,可是這個道理?”
連佩岑道:“赤炎海的海水比別處要略微鹹一些,熱一些,除此之外並無什麼不同。舊日曾有人駕船出海,行出三千里,依然是海。可惜我沒有神針鶴,若不然飛出去一萬里去,看看這赤炎海究竟有沒有邊,海的那邊又是什麼?”
雪荷道:“這一世界只有一箇中洲,中洲之外再無大洲,就算神針鶴一直走下去,到最後看到的還是中洲。”
連佩岑咯咯笑道:“妹子你真是天真呢,你這話是誰教你的。”
雪荷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少浪劍。
連佩岑悄悄地咬着她耳朵說:“他若非騙你,就是被他師父騙了。”
……
南海雖有連家堡這樣強悍的家族,又有海面上透來的微光,但也並不平靜,從南嶺下來的巖穴人和森林綠人正橫掃一切,連佩運得到軍報說,距離南海千里之外的交陽城被巖穴人攻破,殘部在太守的率領下正向南海退卻。
情勢危急,連佩運決定親自率部接應。
少浪劍請求一同前往。
巖穴人本居住在南嶺腹地,他們有特殊的挖掘技能,能在堅硬的石壁上打出孔洞,世代穴居在幽暗的地下。
這些人身材瘦小,除腦袋接近人類外,身體恰如猴子一般大小,舊日與人族交戰,百戰無一勝,所以只能避居在南嶺腹地的深壑之中。
永夜之後,人族視力驟減,而巖穴人卻因常年生活在地下,視力未受明顯影響,此消彼長,巖穴人實力猛增,他們紛紛走出南嶺,向南方的平原地區挺進。
“單個的巖穴人不值一曬,但成羣結隊在一起就很麻煩。”
“他們會製造特殊兵器,像連弩什麼的。”
“他們會製造弩箭,但勁道一般。”
“他們會製造毒藥,像北方的馬背矮人那樣,在箭上塗上毒藥,中者必死。”
“他們的眼睛很亮,在黑夜裡視物很清楚。”
“這是他們的可怕之處,但他們最可怕的地方,是他們會驅使箭鼠。”
“箭鼠是什麼東西?”
連佩運從副將手裡接過一支黑黢黢的斷箭遞給司空湖看,這東西長約七寸,粗細跟筷子差不多,尖端銳利,末端很鈍。
司空湖掐了掐,是骨質的。
“箭鼠這種畜生背上生有七根毒刺,就是這種東西,一旦迸發,能射三丈遠,兩丈之內能傷人,一丈之內能穿透鐵甲。他們驅使這種箭鼠潛入你的客廳、臥室,猝然發難,你根本來不及動作就着了他的道兒。更可怕的還在後面,中箭之人會感染鼠疫,不僅自己沒命,還會傳染身邊的人,可想而知,它們有多可怕了。”
“巖穴人爲何不懼鼠疫,他們應該有解藥。”
“他們世居巖穴,吃一種含鹽的石粉,因此不懼對鼠疫。但人若吃了這種石粉便上吐下瀉,熬不了一天兩天就沒命了。”
“沒有解藥這就麻煩了,鼠疫是很難對付的。”
“所以我要親自過來,若這些人得了鼠疫,是萬萬不能讓他們去南海的。這不是我心狠自私。”
“我明白,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幸運的是交陽城的難民沒有感染鼠疫,實際上攻破他們城池的是森林綠人,而非軍報中提到的巖穴人。
“本來巖穴人要來攻城,但他們在半道被森林綠怪伏擊了,我們的城池是被森林綠怪攻破的。”交陽郡太守武士奇臉色青綠,他在與森林綠人的戰鬥中受了重傷,只憑一口氣支撐着,撐到現在沒死,實在是個奇蹟。
炎州地界多森林沼澤,其西南方向是綿延萬里的原始森林,莽莽蒼蒼,無邊無際。森林綠人就世世代代生活在這些大森林裡,他們食用樹汁熬製的膳食,在身上塗抹樹汁熬製的綠色膠漆,這膠漆不僅能保護皮膚不受樹枝刮傷,更有遮蔽體味,隱身,祛病的功用。令人族聞風喪膽的鼠疫,在他們眼裡卻不值得一曬,所以森林綠人敢伏擊巖穴人。
“森林綠人……,應該幫幫他們。”
太守武士奇說完這句話便溘然長逝,他之所以痛苦地支撐到現在,就是爲了把這句話說給連佩運聽。
這是一句飽含智慧的話,也足以顯示他的博大胸襟。
但這句話卻讓連佩運很爲難,森林綠人與人族向來不和睦,數千年來彼此攻伐,各自死傷慘重。世代鎮守炎州的熊氏,歷史上有多位家長死於森林綠人之手,血海深仇,豈是一言片語能化解的?
衆人都爲連佩運捏了把汗,不知他將做何抉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