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山笑道:“你們啊,這叫自尋煩惱,這世上有很多事根本就不會有答案的。連姑娘爲何在此,她爲何藏身翠紅院,爲何身上有傷,江湖上的恩恩怨怨,誰能說的明白?”
蘇越道:“她的事不明白也罷,可那個沐漓爲何會和她在一起?這總得搞明白吧。”
“這事,的確得搞明白。”顧雲山讚許地點點頭,目光忽然凝重了起來。他此次來歷陽鎮有兩個任務,一是協助神匠府東臺的兩個執事在此幹一件要緊的公務,二是護送蘇越、蘇振兄弟倆來此閒住避暑。
神匠府的兩個執事對所幹的事守口如瓶,他也按着規矩沒有多問,但這並不表示他對此事就一無所知,蘇家深耕平江府百餘年,樹大根深,他的耳目靈通的很。
有消息說大約三個月前,幾江南岸的木竹渡發生了一樁兇殺案,一個告仕回鄉的侍郎被人刺殺,家眷十六口無一倖免,這位侍郎的一個侍妾、兩個兒媳和一個未出閣的養女死前還曾被人凌辱過,曝屍街頭,很是難看。
此案震動了整個南州,平江府是南州的首府,各級衙門裡多的是蘇家的耳目,顧雲山從一開始便知道刺殺侍郎的是神匠府吳興分舵舵主安喜江。原因是此人捲入宮廷內鬥,觸怒了皇帝,明着無法辦他,便暗地裡下手,授命神匠府出手剷除。
因爲這層緣故,南州地方對案件的偵破十分不得力,此案一拖再拖,懸而未決,直到今年春末夏初,當日執行刺殺任務的神匠府南州分臺吳興分舵舵主安喜江和分舵兩名執事外出公幹時,忽然被人刺殺於鳳鳴山驛站裡。
鳳鳴山是江南白家的勢力範圍,因爲此案可能牽涉到白家,地方官府便將之壓了下來,並未引起大的震動。
不過此事帶給江南世家豪強的震動卻是無與倫比的,在白家帶頭倡議下,各家都派出精悍人手暗中協助官府緝拿真兇。
畢竟死的神匠府的人,而江南豪門世家最不願意得罪的正是神匠府。
此後不久就有消息說刺殺安喜江的兇手潛入了平江府境內,神匠府南州分臺傾巢而出,圍捕此人,更有消息說神匠府還派出了遁甲衛的殺手南下江南增援。蘇家爲此十分緊張,做好了各種準備,但不管是被圍捕者還是神匠府都未向蘇家求助,直到五日前,神匠府東臺的兩個執事忽然來到寧風山莊,請求蘇家協助他們在平江府境內幹一樁公事,蘇家方纔明白圍捕行動已經結束,看架勢,八成是失敗了。
顧雲山受命
陪那兩個東臺執事來到歷陽鎮,二人早出晚歸,神神叨叨地忙了三天,終於一無所獲,已於昨日一早離開。
此後寧風山莊三總管顧雲天護送蘇越、蘇振兄弟也到了歷陽鎮。
這日午前,顧雲天護送蘇家兄弟進鎮時忽然察覺到翠紅院的上空有一處詭異的螺旋紋,他判定這是吐納真陽氣時扭曲時空留下的痕跡。
顧雲天擔心翠紅院裡藏有高人會對蘇家兄弟不利,決定進去一探究竟,蘇越、蘇振兄弟少年心性好新鮮刺激,哪肯錯過這樣的熱鬧,就跟着顧雲天一道闖了進去。
顧雲山在約定地點久等三人不到,正要派蘇八過去迎一迎,忽聽得三人進了翠紅院,連忙趕去會合。
他趕到時,顧雲天已在臨水的小院裡查到了螺旋紋的來源,原來是一個白衣女子運功所致,她因爲身上有傷,運氣時不大順暢,致使時空扭曲形成漩渦,殘留空中久久未能消散,這才引起了他的警覺。
顧雲山覺得那女子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是誰,經蘇越、蘇振兄弟辨認後,方纔確定隱身在翠紅院裡養傷的正是炎州南海郡連家堡堡主連佩運的妹妹連佩岑。
事情到了這一步,顧雲山當機立斷,按住此事不讓再往下查,他一面打發顧雲天回城,一面又匆匆忙忙地把蘇家兄弟帶去鎮北農莊,遠離這塊是非之地。
顧雲山心裡很清楚,有膽量又有本事刺殺神匠府一個舵主、兩個執事的人放眼天下也沒幾個,而南海連家恰恰是其中之一,連家堡的首任堡主連溫舊日正是神匠府的創始元勳之一,因爲這層關係,連家對勢力正如日中天的神匠府並不買賬。安喜江之流作惡多端,論罪死一百次也不冤枉,這樣的敗類被連佩岑基於義憤出手刺殺,實在不是什麼稀奇事。
連佩岑此刻現身在平江府境內,身上帶着傷,且又藏身在妓院內,諸項疊加起來,顧雲山斷定:誅殺神匠府吳興分舵舵主安喜江和兩個執事的正是連家堡三小姐連佩岑。
連佩岑若不是身上揹着血案,即便是爲了掩人耳目,也不必藏身在翠紅院裡,那地方藏污納垢,畢竟於清譽有損。蘇良作此安排,豈不反證了她就是刺殺安喜江的兇手?她殺了安喜江,自己也受了傷,又被神匠府圍捕,不得已求助蘇家,江南八大家族同氣連枝,禍福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連佩岑有難,蘇家不能坐視不理,但蘇清邁又不想因此開罪神匠府,便私下將她藏匿在了歷陽鎮,而歷陽鎮上最安全的地方莫過於翠
紅院了。
這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任誰也不會想到冰清玉潔又矜持高貴的連家三小姐會藏身在妓院裡療傷。
他顧雲山陪着神匠府東臺的兩個執事在此住了三日,卻從未想過他們要找的人會藏在這種地方。今日若非三弟顧雲天發現破綻,這一切仍然是個謎。
顧雲天能發現她的行蹤實屬偶然,他綽號“三眼神”,幼年時生過一場怪病,一雙眼睛幾乎瞎掉,病癒後眼睛忽然變得明亮無比,百步之外能分的清蚊蠅的腿腳,後又經高人點撥,竟奇蹟般地鍛成了“天眼通”,能窺出極細微處的能量波動,這份奇遇萬年罕見,若非他恰巧路過翠紅院外,又如何能窺的出端倪來?
這條主線一理順,連家三小姐爲何會和農莊裡的一個小賬房在翠紅院裡私會,就很好理解了,沐漓是蘇良的義子,農莊的賬房,蘇良設家宴爲他們接風洗塵時甚至讓他上席陪客,足見對他的倚重和信賴。
蘇良現今只是一名普通的農莊總管,但他早年曾服侍過兩任莊主,背景十分深厚,雖然蘇清邁不大喜歡他,但衣夫人卻對其十分看重,常交代他做一些隱秘的事。
蘇家那麼多的產業,衣夫人偏偏將兩個兒子送到歷陽鎮來避暑,即可見對蘇良的信賴,如此連佩岑秘密到歷陽鎮,由蘇良出面接待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想那翠紅院畢竟是是非之地,蘇良不方便時時出面,於是便安排自己最信任的義子沐漓假借查賬爲幌子往來於翠紅院和農莊之間。
不得不說這是極高明老道的手段。
細思下去,顧雲山不覺寒毛倒豎:沐漓本是鑄劍室裡的一個小夥計,一年前忽然受傷被逐出山莊,發配在此。當日他還覺得奇怪,莊主待人一向寬厚,爲何獨獨跟一個小廝過不去,現在看來這竟是莊主下的一盤大棋,這盤棋佈局太過宏闊,用心太過深沉,意境太過高明,自己完全無從猜度其中的機巧。
想到這顧雲山在心裡苦笑了兩聲,人人都誇他心思縝密,謀慮深遠,對任何人和事都洞若觀火,其實自己這點微末道行跟莊主和夫人比起來簡直是天上地下,不值一哂。
自認搞明白了一切後,顧雲山睜開眼睛,微笑着對蘇家兄弟說:“此事待我細細查訪,事關重大,你們務必守口如瓶,千萬不要節外生枝。這段時日你們安心住在莊上,悶了可以到莊外去散散心。那個沐漓,我看着十分精明,就讓他陪着你們,只是不要走的太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