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宮位在中京城的中央,四方城位在九重宮的中央,紫府位在四方城的中央,中極宮又是紫府的中央,每一層都有一套獨立的城防體系。
城中有城,宮中有宮,環環相套,內外有別。
柏韌的登基大典循例在四方城的正門御天門舉行,新君臨御天下,接受四方諸侯、八方藩屬、內外臣工和天下億萬黎庶的朝拜,煩文縟禮一套接着一套,折騰了整整一天時間。
黃昏之前典禮終於結束,真龍朝的新皇帝柏韌拖着疲憊的步伐走下御天門,忽然有些迷茫,他是應該回紫府去,但偌大的紫府,他又該去哪裡?
四方城的御天門正對着紫府的南照壁門,紫府很大,大到又是一座獨立的城中城。這座獨立的城池呈規則的八角形,正中央以紅牆圈起一處圓形宮苑,稱之爲大內,以此爲中心,四周環繞着一些帝國最核心的機構:少陽院、文淵閣、內大臣官署、武藏庫。
紅牆之內宮苑林立,核心是中極宮,其餘最有名的宮苑有四處,分別是太后和諸皇太妃居住的玄冰宮,皇后居住的攬月宮,諸妃嬪居住的紫宸宮和未成年皇子居住的大明宮。
紫府的南照壁門外形很低調,卻建築的異常堅固,內外有兩層禁衛,外層禁衛隸屬左監門衛,內層則由武功樓的武士充任。
他們都是天子最親近的衛士,至少絕大多數情況下是如此。
但今天情況有些尷尬,他柏焉纔是天子,然而守衛這裡的卻無一個他的心腹。
想到這,柏韌就渾身不自在起來。
乘輿穿過厚重的南照壁門時,內外衛士皆行以君臣之禮,這讓柏韌心裡稍感安慰,但更大的不痛快接踵而來。
南照壁門正對的大內朱雀門前空空如也,他沒有看到迎請他去中極宮的內大臣,這讓他尷尬又憤懣,這意味着他這個新皇帝今晚還要回紫府內的少陽院居住。
少陽院是儲君的宮殿,雖然尊貴,卻非帝王之家。
不過憤懣歸憤懣,柏韌也只能打道回府,他強壓內心的不滿,向侍立在乘輿前的孟柱點了點頭。
孟柱是宮務局的副使,雖與他形影不離,卻是太上皇的心腹親信。
乘輿折轉向西北而行,少陽院遙遙在望。
柏韌的心情糟糕透了,此時此刻他纔是帝國的皇帝,最高的權力擁有者,怎麼可以委身於臣子的宮觀?
他想大喊一聲:“回中極宮。”
那幾個字卻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爲帝王者要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他既然還無法達到這個境界,就必須更加努力的去修煉。
高處不勝寒,現在他只能靠自己。
一名內侍自朱雀門而出,飛奔追來,跑的氣喘吁吁。他身穿大紅袍,腰繫玉帶,佩戴三枚
銀章,原來是宮務局使盧士良。
盧士良在內宮苦熬近四十年,得到了內侍可能得到的所有榮譽,但這裡畢竟是皇家宮闈,他地位再高,再受恩寵,獲得的榮譽再多,終究還是皇家的奴婢,既然是奴婢,就沒有資格在宮裡騎馬或乘輿,遠近緩急都只能用腳來走。
“陛下,宮務局使盧士良求見。”
盧士良的到來讓柏韌的心裡燃起了一股希望,只是希望之火剛剛點燃,就被無情地熄滅了。盧士良不是請他移駕中極宮的,而是來傳太上皇的旨意,召他立即去中極宮商議國是。雖然一樣是去中極宮,但這裡面的區別卻是霄壤之間。
太上皇性如烈火,要做什麼,必須馬上就做,盧士良和孟柱同時叩請柏韌立即起駕。
這道聖旨若是擱在昨日,柏韌二話不說拔腿就走,但現在他心裡卻別有滋味。現在,他纔是真龍朝的皇帝,最高權力擁有者,怎麼還能有人對他呼三喝四呢?
但他很快就平復了心緒,答了一聲:“擺駕中極宮。”
乘輿調轉方向,穿過朱雀門進入大內。一道紅牆隔出兩個天地,朱雀門外永遠是莊嚴肅穆的,朱雀門內氣氛又有不同。除了正中央的中極宮自有一股讓人折腰的威嚴外,其他的宮苑大多透着一種活潑,尤其是諸位皇子皇女居住的大明宮,依稀可聞歌聲和笑聲。
那處宮苑柏韌曾經也住過,留有深刻而美好的記憶,但他也知道他已經長大成人,再也回不到那裡去了。
中極宮內另有一番天地。
這裡以中極殿爲中心,四周環繞着幾個極其要害的內廷官署:司夜監、宮務局、太醫署、樞密院、學士院、內大臣問事房。
柏韌的眉頭皺了皺,這些執掌帝國最核心權力的官署,但有一個不在掌握中,他就不是真皇帝。
現在的問題是,這些官署沒一個在他的掌控中,如此看來,他距離真皇帝還差的很遠。
他徐徐吐了口氣,心中卻陡生一種鬥志。
在中極宮正門重閣樓前柏韌命停下乘輿,孟柱跪地爲他整理袍服時,他將目光投向迎面的那座高聳威嚴的大殿。
中極殿,帝國一切權力的源頭。
這座巍峨的大殿並未因爲他的登基而有絲毫的改變,至少從外面看是如此。
邁步走到中極殿前,柏韌的心情是無比壓抑的,高閣危樓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就像住在這棟樓裡的那個人一樣。
柏韌低下了頭,慢慢向前走,走的步伐凝重,心情壓抑,一直走到厚重堅實的宮臺下,這才注意到這裡其實還是有變化的。
一排黑色的馬車靜靜地等候在宮臺下,幾十個紅袍內侍正在幾個紫袍首領的指揮調度下,把一隻只貼着封條的箱子搬上馬車。
內廷能穿紫着紅的地位都不低,由他們親自動手,搬運的東西自然十分貴重,應該是太上皇的無疑。
搬家,這是個好跡象,看起來太上皇的確打算交位。
柏韌內心一喜,精神也好了不好。
中極殿下御階前,內大臣柏光和帝國最有權勢的幾個人在列隊迎候他。
前面就是拜天石,一共有九階,代表着不同的階級,僅僅只是昨天,柏韌還會毫不猶豫地走到最高價的拜天石前誠惶誠恐地下跪,禮拜。
但今天,他是皇帝,真龍朝的最高統治者,究竟要不要拜呢,史上有沒有這個先例,柏韌有些不大拿得準。
內大臣兼左監門衛大將軍柏光趨步上前,跪拜道:“至尊之軀,無須禮拜,太上皇在殿內等着陛下呢。”
柏韌卻笑了起來:“人倫綱常不可廢,做兒子的任何時候都要拜自己的父親。”
他依舊拜了下去,位置在最高階拜天石往前一點。行的是人倫之禮,而非君臣之禮。
中極殿內,顯得比往常要空曠一些,這讓柏韌感到一絲溫馨,看起來老爹還是說話算話的,說要交權搬走就真的要搬走了。
父子間的諸般誤解和不愉快應該都是柏光這夥人搞出來的,這個柏光,他的內大臣看來是幹到頭了。
中極殿宏偉異常,從空中俯瞰像是一朵盛開的蓮華,她佔地五畝,實用面積超過三畝,分爲前後左右中五大區域,前殿最大,是上朝理政之所,但實際上只是用來接見親近官員和外國使臣,皇帝真正的辦公議事地點在前殿後的內書房,這是一個四面不透風的方形封閉空間,四面牆壁上分別掛着《寰宇天象圖》,《山河地理圖》,《衣冠禽獸圖》,以及柏氏一族的譜系圖。
四幅圖將天、地、人、親囊括殆盡。
世間關於內書房的傳聞很多,有說這裡是用純金打造,金碧輝煌,又說這裡酒池肉林,夜夜笙歌,這種說法多滑稽可笑,實際上這裡的佈置很簡樸,中間是一個不大的舊書案,日久年深,四個拐角都磨的錚亮。
此外還有一些坐席、案几,規格和位置是不固定的,視召見的臣工而定。
以此爲中心,向後是寢殿,左手是膳堂,右側是武功樓。
柏氏皇朝以武力崛興,歷代帝皇都十分重視武功,武功樓就是皇帝修煉武技的地方。天下武士莫不以進入武功樓陪伴皇帝習武爲榮,他們中的佼佼者便被封爲神堂武士,故而武功樓別名又叫神堂。
武功樓裡太上皇柏焉正和神東寶、張越等幾個神堂武士在較量箭法,見柏韌來,便招呼他過來射兩箭,柏韌箭術一般,射了七箭,中四脫三,成績一般。
柏焉哈哈一笑,連射九箭,九發全中,衆人齊呼萬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