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青韶挑眉,“端不論妹妹運籌帷幄,只說妹妹這絕世姿容,當世便無人比擬。即便驚動了朝野上下,亦不爲過。”
“霽月不知王妃到底要說些什麼?”霽月微微蹙眉,十年轉瞬即逝,興許師父是算錯了一些東西吧!
人心復古,最是難測。
“本宮只有些好奇,如今已是三更天色,妹妹怎還未歇下?”青韶輕笑,依是不以爲意般模樣。
霽月一滯,當下便明瞭,青韶此來定是公子授意,不然王妃娘娘深夜拜訪一個深受冷落的側妃,在這錦王府倒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新鮮事了。
“姐姐不是也未歇息?”霽月擡眸,輕笑反問。瞳眸卻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清麗動人的女子,雖已二十有四,面上卻依是光潤清潔,絲毫看不出已是嫁人約是七年的女子。“王妃有話不妨直說,你我同在王爺身旁侍奉,如此遮掩,豈不顯得生分了?”
青韶一驚,心下不知爲何竟涌起千層駭浪,這霽月似是比她想象的還要厲害許多,他日,她必定深受其束。只當下,卻是抿脣笑起,星目微眯,直言道:“既然妹妹如此爽快,姐姐便也不必婉轉託詞。只明日皇上與虞妃娘娘擺駕錦王府,彼時,還請妹妹獻舞一曲,以動聖聽。”
“獻舞?”霽月下意識重複,微頓,瞳眸轉盼間已見多情之色。“王爺怎不親自來與妾身說起?”她陡得勾起一邊脣角,似笑似諷道:“吉小月做戲子是甘願爲之,然霽月……卻是不願。”
“妹妹這是賭氣呢?”王妃青韶微怔,竟是柔柔笑道,眸中似有寵溺之色。
“妾身不敢。”她與她直言,她亦懶得賣弄那一分情意,“妾身自知出身平凡,比不得娘娘高貴,但命數已矣,孰能抗衡?明日那一曲舞,王爺即便是要將妾身獻給皇上,妾身亦無別話。”她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卻是似匕首般刀刀划向那面帶笑容的女子心上。
然……話雖如此說,事之將近,卻又是另一半情形。
“那便有勞妹妹了。”王妃青韶施施然起身,不再多言便斂了笑容離去。唯那指尖狠狠地掐住掌心,留下道道青色痕跡。
霽月凝着王妃青韶的背影,顧自嘆息一聲,便和衣在牀榻上躺好微憩。
青韶,她要忘記昔日種種,只可惜,她偏不讓她如願。
命數已矣,孰能抗衡?
青韶她怎能忘卻了她自己的身份?
霽月一覺醒來已是正午太陽當空照耀的時辰,剛剛輕喚了聲“小玉”,便有一衆的丫頭婆子進來爲她梳洗打扮。
霽月無奈,被她們扯起來在梳妝鏡前坐好,便闔眼問道:“皇上已經來了?”
“是啊主子。”小玉正在她身後爲她梳髮,聽了問話,便急忙應下。霽月看她着急慌張的模樣,不禁心下一暖,幸好昨夜臨睡前曾囑咐她,就算是天塌下來,也要等她醒來再作打算。沒想到這丫頭倒真是乖巧,未曾攪擾了她休息安眠。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霽月打量着鏡中盛裝打扮的女子,唯與面上尚未塗抹脂粉,眼見小玉一手拿了胭脂盒就要往她脣上沾染,霽月慌忙擺手擋住,含笑凝向小玉,“小玉,這會兒皇上做什麼呢?”
“呃?”小玉一滯,反應過來方纔一手執了胭脂盒,一面緩緩道:“方纔有小廝來報,說是王爺正陪皇上在後花園賞景呢!”
“虞妃娘娘呢?”
“王妃陪着在笙香居呢。”
“王爺可曾與皇上提及了我要獻舞一事?”
“這個……”小玉啞然無語。這些事,她們做下人的怎能知道?不想,霽月已然徐徐吩咐下去,“那便備些吃的,現在已近午時,我仍未進食絲毫,怎能有力氣跳舞?”
“可是,皇上……”小玉愈發爲難起來,若非王爺事先有吩咐,待皇上擺駕王府後再叫醒主子,她這顆小腦袋可是有幾顆都不夠砍的?
“小玉,弄些糕點茶水就行了,你也不想我餓着肚子吧,萬一跳舞之時突然乏力倒下,豈不是犯了更大的罪責。”霽月柔柔笑道,聲聲勸慰道。
“這……”小玉立在原地,心中權衡一二,趕忙連連應下,“是是,奴婢這就去準備。”說罷,就小跑着奔了出去。糕點和茶水廚房裡都是有隨時供應的,總不會耽擱太久。
霽月被傳喚到客廳之時,已近半個時辰後,曜日微微西斜,不再灼熱的人心都有些淺淺發燙,仿若心中陰暗怕極了被光亮照射。
霽月微微俯身,盈盈俯身下去,“臣妃參見皇上,皇上……”
“不必多禮!”一道明黃的靴子走至眼前,不待她說完,便匆匆攙了她的手臂將她扶起,霽月也不客套,順勢就施施然站起身。只依是眉眼低垂,不去看眼前的男子。
他的聲音似是意料中的溫潤好聽,只那抹細微的強勢,命令與人的感覺並不怎麼好受。
“臣妃多謝皇上!”霽月抿脣微笑。笑不露齒,得體優雅,絲毫看不出那日大殿上張狂無忌女子的影子。
“謝什麼?”身前之人似是笑了,只依舊固執的站於她身前,分明是無視了廳內的其餘幾人。
王爺王妃,甚至於虞妃娘娘,或是皇上的貼身太監。他此般忽視,倒是做得明顯,讓人又說不得什麼。
霽月聞言,瞳眸不動聲色的掩過一抹冷厲,只脣畔依舊一張一合恭敬有加道:“臣妃一謝皇上免了臣妃的禮數,二謝皇上與王爺兄弟情深,三謝皇恩浩蕩,臣妃惶恐不及。”
“呃?”身前之人微微詫異,揚眉笑道:“朕那日便見錦王側妃言辭凌厲,張弛有度,今日再見果然不假。你一謝朕免你禮數倒是實情,可這二三,卻是爲何?”兄弟情深,皇恩浩蕩,聽來並不怎麼妥當?
“皇上與王爺兄弟情深,方纔於那日大殿之上並未責怪臣妃恣意之行。然……皇恩浩蕩,在於皇上擺駕王府,臣妃不過一介平民,雖得王爺寵幸,但能得皇上召見,依是誠惶誠恐。”
“呃……哈哈……”身前之人朗聲笑起,半晌方纔沉聲道:“好一個皇恩浩蕩,好一個誠惶誠恐,錦王得此賢妃當是舉世無雙,只怕連朕……都只有豔羨的份了。”
“微臣不敢。”
“臣妃不敢。”
霽月同南宮蒼罹竟是不約而同地應下,額角低垂,瞳眸深色被完整掩藏。唯南宮蒼罹身上迸發的冷厲氣息悉數被霽月收下,他雙膝跪下,墨發落進她的眼眸,她幾近看清他緊抿雙脣所給她帶來的後果。
這一盤他精心佈置的棋局,毀於一瞬之間。
南宮蒼罹是該恨她,厭她。她卻是依舊嫋嫋娜娜般站着,只清脆的應下一聲,她道“臣妃不敢”。然,那般清冷鎮定的神色,哪裡有一分不敢的意味?
“王爺這是何故?”卻是沈青虞走上前伸手做了個攙扶的手勢,只聽她柔柔笑道:“錦王側妃負有傾國傾城之姿,皇上這是贊妹妹賢淑呢,王爺何罪之有?快快起身吧!”
眼見南宮蒼罹已然起身,沈青虞方纔自顧自開口請求道:“姐夫……說來,本宮自應喚錦王一聲姐夫。本宮自那日見霽月妹妹舞姿卓絕,有心學來,他日跳與皇上解疲,不知姐夫可曾方便,允妹妹進宮幾日,教授本宮那《鳳凰引》的舞步?”
南宮蒼罹明顯一滯,瞳眸不加掩飾的掠過幾絲猶疑。正要開口之際,霽月已然堂堂然擡眸,蓮步輕移,走向沈青虞身側,邊走邊幽幽道:“娘娘雖是有心學,但……只怕娘娘無力駕馭。”
“呃?”開口的卻是皇上。只霽月已然對上沈青虞的審視,清澈的眸子無波無瀾,只靜靜地凝視着眼前貴氣逼人的女子。
她的脣角含笑,是個得體優雅的女子,一眼望去便知聰明剔透,是個懂得如何在深宮中生存的嬌柔女子。杏眸微眯,狹長的眼睫映着明亮的光線落下一道彎彎的剪影,微挺的鼻尖並無睨視的成分,她的算計,隱藏不淺。只打量着霽月時,依是泄露了那一絲未名的嫉妒和不甘。
此般絕色傾城的女子,引得皇上竟也坐不住了。聽她那意思,分明是南宮蒼罹玩過的破鞋,沒想到,皇上竟是如此……他還從未如此失態過,只因那美色,因那傾城般容顏。
“妹妹怕不是嫌棄姐姐愚笨吧?”沈青虞輕笑。
“霽月怎敢?”霽月斂眉,遮住瞳眸中一閃而逝的不屑,徐徐道:“《鳳凰引》須得輕功非常之人方可駕馭?不知娘娘師從何方神聖?可能長久地佇立空中不致跌落?”
“你……”沈青虞微怒,饒是怎般優雅內斂之人,亦被她激怒。沈青虞張口就要斥責,卻被皇上迅疾走來握住纖弱的手掌,當下,只能闔下眼瞼不去看她。
一襲明黃龍袍的男子走至身前,眸中微有歉意,緩緩道:“既說虞兒跳不得,那錦王側妃爲朕再跳一次可好?這裡是錦王府,並非大殿之上。”
霽月勾脣淺笑,寒意入骨,卻是盈盈俯身下去,眉眼低垂道:“臣妃還請皇上恕罪!”
“呃……這是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