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霽月身形一頓, 到底是掙開青陽哥哥的懷抱,無謂的攤開手悠悠然笑道:“不會啊!我能知道什麼啊?”說着,還故意揪住青陽的袖子, 佯作撒嬌的模樣, 眨巴着大眼睛依依不饒問道:“難道青陽哥哥有事瞞着霽兒麼?”
“怎麼會?”青陽重又攬過她的腰身輕輕帶入懷中, 寵溺道:“我怎麼會瞞着霽兒?只要霽兒開心, 我做什麼都好。”
“青陽哥哥, 你對我真好!”霽月將小腦袋緊緊地貼着青陽哥哥稍顯瘦弱的胸膛,聽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難得的安寧平靜。
“傻丫頭!”青陽擡手輕柔她的長髮。微頓, 方纔儘量平淡了心境,淡淡道:“霽兒, 你可是不想走了?”霽兒, 你可是反悔了?
你不是說只要最後見一面南宮蒼罹便離開的麼?
現如今, 他不肯來見你,你不是更應能夠下定決心離開的嗎?
“青陽哥哥……”霽月緊緊地依在青陽的懷裡, 沒有敢擡起頭對上他的瞳眸。
好!若是你不願走,我便陪在你身邊,小心地守護你。
霽月目送青陽離去,心中鈍痛,仍是未有一分消減。他沒來, 終究是沒來。她不知道她自己做出還是留下來的決定有多麼倉促, 心中明白的不過是, 不願就這麼離開。
南宮蒼罹, 既然你希望我去漢霄, 那我去便好了。
你希望我做的事,我去做就好。
翌日晌午, 早早有一位領頭的宮女來傳話給她,不日便啓程前往漢霄,請她做好準備。
霽月聽後,兀自冷笑,勾了一邊脣角,終是苦澀笑起。準備?說的可真是好聽!她有什麼可準備的?獨獨拿着這具行將就木的身體不就可以了,況且,她已然心甘情願,連說服自己都不再需要多餘的時間了。
彼時,霽月正獨自一人坐在院中百般無聊的曬太陽,一個華服男子突地闖入視線,霽月擡眸凝望,隨即低下頭來,仿若那人的存在不過是無謂的一縷清風。
那男子凝望霽月的眼眸,倏地一滯,迅速的劃過一抹疲憊哀傷,卻又轉瞬即逝。他走至霽月身前,屈身蹲下,不顧及那明麗的色彩沾染了塵埃,伸手去握眼前女子的雙手,霽月眼眸不眨的避開。
他腰間一條金色腰帶,愈發襯得尊貴異常,只是那般屈尊降貴的姿態,稍稍令人不解。一衆的宮女一早便被霽月遣出,此時此刻,這清冷的院中不過是餘了他們兩人。
霽月仍是闔眼微憩,彷彿他並不存在一般。
那男子卻是倏地單膝跪地,想要離她更近一些。只是這一次,他沒再允許霽月的掙脫,緊緊地握住她的素手,那骨節分明的手指握在他的掌心,心頭又是一陣疼痛。
“對不起!”那男子握緊她的雙手方纔脣邊輕輕呢喃。
霽月睨他一眼,仍是不做言語。
“霽兒,對不起,對不起……”那男子依是低低呢喃,心頭的沉痛,落在他的眼眸中未有一絲遮掩。只是眉眼低垂,未曾讓霽月看見分毫。只怕,看見了,亦是不信的吧!
“……我不是故意的……”
那一晚,他當真不是故意的,可是說出來怕是沒有人會相信。有時他自己想起當時情景,亦是覺得不可置信。
“霽兒,你隨我去漢霄好不好?我將一切都準備好了,絕不會讓你受一點點苦,也絕不會讓你的身體受寒。你隨我去好不好?”那男子擡眼凝着她,深邃的眼眸,似是要將她刻進骨頭裡。
祈求嗎?
既已囚禁於此,又何必這般祈求,不是多此一舉麼?
霽月心下冷笑,卻是沒笑出來,只是別過眼,淡淡道:“鳳莫邪,你放開我吧,我會去的!”這麼些天,她不是沒有機會離去,若是她想,還未曾有人能夠攔住她。
離開這座深宮的方式有太多種,死亡,武功,青陽哥哥。她有太多種方式,卻是依舊沒有,因爲有人希望她留下。
鳳莫邪聞言身軀一震,握着霽月的大手猛地一僵,終是手掌停頓在空中萬般無措。“霽兒,我一定會給你……你想要的生活,試着相信我好不好?”他仰臉凝望着她,眸光深邃,那心疼的觸感來得直接且無可抵擋。
相信你?霽月無言,不知過了多久,到底是垂下頭,對上鳳莫邪深沉的眸子,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此刻深凝,卻是眸光清朗,唯有絲毫的懊惱之意。
“你從不後悔?”霽月微微凝眉,倏地問道。
“從不!”他回答的未有一刻質疑,便不假思索道。
仿若是意料中一般,霽月微微勾了一邊脣角,苦笑一記,淡淡道:“我也是。”
“真的?”鳳莫邪驚喜的抓了她的手腕。霽月不禁蹙眉,手腕處傳來的痛感清晰異常,她輕輕掙扎,鳳莫邪卻依是恍若不知曉一般,只愣愣的盯着她等待答案。
心底不知爲何突地柔軟了一個角落,望着鳳莫邪那般執拗的神情,竟是再狠不下心。她別過頭,依是淡淡道:“自然是真的。”只是……別無選擇,所以後悔不及。
“霽兒!”鳳莫邪恍若是等待了足足一生那麼久的時間,聽罷她的話卻是猛地雙膝跪地,以便能夠緊緊擁住懷中的女子。
鳳莫邪將頭埋在霽月的頸窩,深深地吸一口氣,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好似做夢一般。
“霽兒,此生此世,我定不負你。”鳳莫邪細細嗅着霽月發間的清香,低低呢喃。溫熱的氣息拂在耳側,耳根癢癢的,霽月想要避開身子,無奈身子被他擁得極緊,竟是絲毫動彈不得。
此生此世,我定不負你。
這句話聽來竟是萬般熟悉,似乎很久以前就有人這麼說過。然而仔細想來,卻是她自己。那時是她的毒誓,發誓定會助他完整大業。
一樣堅決篤定的語氣,一樣信誓旦旦的感覺。只是……
是命中自有定數麼?
那時,是她,現在換做她來聽此般言語了。
許久之後,霽月方纔推開鳳莫邪寬厚的身軀,凝着他深沉的眸子,溫軟了嗓音道:“當日,我既然甘願被你們擄來,自然是願意陪你去往漢霄。只是……”微頓,彷彿沉思一般,睨一眼他依是對望的雙眸,復又清淺道:“我想知道,那日傷了步輕塵是誰的意思?”
鳳莫邪聞言一滯,眉眼低垂,低低道:“霽兒……”
“好,我知道了。”霽月迅速地打斷他,既然,他不好開口,便也說明了事實。他傷他可以理解,只幸好步輕塵現在性命無憂,只需好好養傷即可。“還有,那日是誰與你合作,給我下的藥?”
“這個……”鳳莫邪明顯一頓,但凡暗中謀算,定是早已商議好絕不透漏給他人知曉。現如今,卻是霽月問起,倒真是有些爲難他了。
“是綠兒?”她的話半分篤定半分猶疑,卻並不完全是猜測。偌大的錦王府,若說是最不喜歡她的人,大約就是綠兒了。
她是喜歡着愛着南宮蒼罹了,於是,綠兒對她多少有些情敵的概念。只可惜……她們之間其實連情敵都算不上。南宮蒼罹深愛的自有他人。
至於洛連城,她總隱隱覺得那般安定淡然的女子,一言一行都恍若天生的一國之母,得體優雅,雍容華貴,卻又溫婉動人。她應不是用這種下作手段的人。
鳳莫邪聞言詫異的凝向她,心底卻是已然做了決定,沉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是她?”
霽月睨他一眼,幽幽反問道:“不然,便是南宮蒼罹。”她說來輕巧,只心中早已千瘡百孔。此般言語推測,即便是旁人說來亦是致命之傷,經由她自己的口,更是遍體鱗傷,心頭冰涼徹骨。
“你……”鳳莫邪停頓半晌,她稱呼他們每一個人似乎都比較習慣方纔沉聲道:“這事我就不清楚了,許是綠兒姑娘自己的意思,亦或……是錦王授意而爲。但依我看來,錦王應是不至於……”
“我累了!”霽月倏地打斷他,緊閉雙眸,低低道:“想休息一會兒,殿下請回吧!來日啓程,告我一聲便好。”
不知過了多久,鳳莫邪方纔起身,沉沉道一聲“好!”方纔負手離去。然那眸中一閃而過的促狹之意,精芒閃過,全不似前一刻的深情和善。
他們彼此間倒是奇異的緊!鳳莫邪暗道,隨即頭也不回離去。
身後一路跟隨的卻是一直陪在霽月身旁的領頭宮女,只見她別過眼睨向鳳莫邪,壓低了聲音說道:“殿下,您爲何不告訴霽月姑娘,您這麼久不來是去漢霄爲她準備一個春天了?”如此急速往返,不知耗費了多少精力呢!
鳳莫邪俊逸的容顏早已恢復霸道冷冽,聞言只沉沉反問道:“有必要?”
那女子卻是意料之中一般,平靜道:“殿下是想給霽月姑娘一個驚喜嗎?”
鳳莫邪聞言猛地停住步子,冷冷別過眼,雙眸緊緊鎖住身側的女子,狠戾道:“你管得太多了!”
他在冰冷的提醒她,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女子渾身一顫,心底的寒冰愈發傲然的堆積,幾乎堆滿了整個心房,彷彿永遠也不知道會不會有融化的那一天。
她猛地擡起頭,鳳莫邪卻已然提步離去,洶涌的淚水不聽話的在眼眶裡旋轉,她幾乎要看不清他的身影,只餘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她猛地吸一口氣,長長地,直到心底。“可殿下如此用心,她卻未必放在心上。”斷然決然篤定的話,只可惜,那人已然遠去,未必聽入耳內。
殿下,你爲她如此,她定是看不上的。白白費了心思!
她守在那喚作霽月的女子一個多月的時間,每每看她無所事事,話也不多,只是安靜地坐在寂靜寥落的院中,一個人曬暖,亦或乘涼,倒也安靜悠然自得。只那偶爾她還是會望見那女子眼中的憂愁和哀怨來。
她同樣身爲女子,自是看得清霽月眸中的深切含義。她或是在思念一個人,然那個人定不是殿下。
那女子輕輕擡手,拭掉眼角未留下的淚滴,望了眼不遠處的深宮高牆,斂眸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