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逃不掉,他很快就會找到這裡來。”
“我知道,但你能救我。”
“我憑什麼救你?”
“因爲雲墨是你的仇人,我能幫你報仇,所以你會救我。”
……
“這把匕首是玄鐵打造,削鐵如泥,便是穿着鐵甲也能刺破。待會兒他進來後必定言語相激引我出來,然後殺我滅口。我會挾持你逃出去,他這麼喜歡你,一定會想方設法救你。當然,我不能就這麼放了你,否者他會懷疑,所以我會爲難他,然後將你扔過去。那樣的情況下,他定然對你毫無防備。你就趁此機會,用這把匕首,殺了他。”
最後一個字迴盪在耳邊,眼前鮮血濺開,染紅了她的眼,也映照他一雙眸子如血色殘陽,痛苦而不可置信。
明月殤說得對,他對她情深意重,所以不會對她有防備。他千方百計不惜傾城傾國來救她,而她卻夥同外人一起演戲設計要殺他。
慕容青鸞握着匕首,手指已經被鮮血染紅,紅得刺目,灼熱得讓她覺得似乎連同心也一起灼燒。
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一瞬間大腦完全放空,腦海裡空茫的迴盪着三個字。
爲什麼?
爲什麼她明明報了仇,心裡卻那麼空落落的疼痛?彷彿那匕首刺的不是他,而是挖了她的心一般。
血…
爲什麼會有血?
她剛纔做了什麼?
她到底在做什麼?
“小心——”
皇后淒厲的尖叫聲響起,她猛然回神。這才察覺背後凌厲的掌風寸寸逼近,而後攬在她腰間的那隻手微微一用力,將她換了個方向,擡手一掌劈了過去。終究是受傷在前心神震動,反應再是靈敏也不敵對方全力一擊。他被那掌風震得內腑受創,踉蹌的落在地上。
明月殤沒有追上來,而是藉着他的掌風逃離。
無數人涌上來,“墨兒…”
“雲墨…”
“殿下…”
她還呆在他懷裡,手還握着那把匕首,匕首插在他心口上,血液還在不斷蔓延。
他卻忽然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匕首脫落,她的頭埋在了他胸口處,遮住了傷口。再擡頭的時候,他神色如常。
“父皇,母后,青鸞受了驚嚇,我先帶她回去。”
說罷也不理會衆人的關切詢問,直直大步離去。
雲裔鐵青着一張臉,明月殤將那個女人扔下來的時候他也飛了上去,雖然雲墨掩飾得很好,但他還是看見那女人將匕首刺入他心臟。
雖然慕容青鸞武功不濟,但好歹是習武之人。彼時雲墨一心顧及她的安危,哪裡會下意識防備她?心臟被刺破,只有死路一條,再加上明月殤最後補的那一掌,他不死只怕內腑也受了不小的重創。
他當真以爲自己是神麼?都這樣了還護着那個女人,生怕在他力所不及的時候那個女人被關起來問罪?
這簡直就是個瘋子。
最可氣的是,他抱着那女人走了也就罷了,還把殘局留給自己收拾。
雲裔又氣又怒又擔心,不知道雲墨到底傷得如何。那女人一直想殺了他報仇,剛纔那明顯就是事先設計好的一場局,那個動作必定也是熟練而決絕的。
而且他一個人將她帶回去,又不要任何人跟着。萬一那個女人一擊不成再對他出手怎麼辦?
……
遠離了衆人,確定沒有人跟着了,雲墨的步伐才慢了起來,臉色也有不正常的慘白。
慕容青鸞一直安靜的呆在他懷裡,好似已經嚇懵了。直到鮮血從他胸口裡溢出來,燙得她臉頰跟着一熱,她才猛然擡頭,觸及他蒼白的臉色,一雙眸子閃過驚惶和擔心。
“你在流血,快放我下來…”
她掙扎着想要下地,他受了傷抱着她的手臂卻十分有力。低頭看着她,臉上依舊在笑。
“讓我血盡而亡不是更好?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死麼?如今你成功了,或許,下一刻我就會死。青鸞,你開心麼?”
開心麼?
她只覺得腦海裡嗡嗡作響,兩個字堵在喉嚨裡彷彿千斤重,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
這麼久以來,她一直等着不就是今天麼?如今願望達成,她該開心的,該欣喜的,可爲什麼,心卻那麼痛,那麼痛…
他已經抱着她來到錦繡閣,秋鬆秋蘭剛纔也被明月殤打傷,此刻走出來,一眼看見雲墨胸口上一大團濡溼,臉色而立即就變了。
“殿下,您…”
雲墨神情冷淡,“下去。”
兩人都是聰明人,一看見他冷寒微微疲倦的表情大抵也能猜到什麼,斂衽退了下去。臨走的時候,秋鬆不由自主的擡頭看了慕容青鸞一眼,眼神幾分憤怒又並幾分無奈。
殿下對她如此用心,她卻…
……
雲墨抱着慕容青鸞踏入錦繡閣,一步步往內殿走去,期間兩人都沒有說話。一直到內室,他纔將她平放在牀榻上,而後轉頭,立即吐了一大口血。
她嚇得立即坐了起來,“你…”
他沒有擦拭嘴角的血,回頭看着她,目光黑沉帶幾分笑。殿內珠光輝煌而他臉色慘白如雪,脣邊一抹鮮血妖嬈如燃燒的彼岸花,竟有一種驚心而悽豔的美。
慕容青鸞卻看得渾身顫抖,顫顫巍巍的說:“你…你爲什麼不躲?”
只有她清楚,在她反手將匕首刺入他胸口的時候,他在第一時間已經發現。那個時候他只要將她扔出去,既可以躲過她的致命一擊,還能將她丟給明月殤擾亂明月殤視線進而掌握先機殺了明月殤。但他卻沒那麼做,反而在重傷以後還一心護着她。
她要殺他,他卻不惜一切的救她。
爲什麼?
他已經對她用情如此之深了麼?
“躲?”
他輕笑,胸口的鮮血還在不停的汩汩冒出,像一個血盆大口,控訴着她的罪行。
“我躲了,死的就是你。”他依舊乾淨的手指溫柔的撫摸着她的臉,眼神溫柔如水,聲音呢喃若夢。“你狠心要我死,我卻不忍心你受半點傷害。青鸞,爲何我們要那麼苦?”
她呆呆的坐着,看見他還在流血的傷口,腦子頓時一熱,情感戰勝了理智。在她自己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用雙手捂住了他的傷口,喃喃道:“別說了,你在流血,你會死的,會死的…”
他看着她比他還蒼白的臉色,看着她眼瞳內流露出深切的害怕和痛苦,忽然將她壓在了身下。
她身子顫抖了一下,卻沒有推開他,而是不停的慌張呢喃。
“你快起來,我…我給你包紮傷口,再這麼下去,血會流乾的…唔…”
他突然吻住她,灼熱的,瘋狂的,悲愴而絕望的,沒有半點溫柔可言,彷彿要將胸中堆積的所有情愫全都通過這個吻向她傾訴。
她睜大了眼睛,伸出手似乎想推他,又僵在半空中不動,呆呆的忘記了反應。
外面有急切的腳步聲在逐漸靠近,伴隨着爭執攔阻聲。
“皇嬸,您就別擔心了,這事兒他自己能處理。”
“能處理會受傷?你別攔我,讓我進去,他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后的聲音悠然頓住,直直的看着朦朧紗帳後躺在牀榻上男上女下似乎在做某種運動的二人,一時之間頭腦竟有些短路。
雲裔追進來,剛準備再勸,見她停下腳步,好奇的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頓時眼睛睜大,而後眼角餘光瞥見地上一灘鮮血,眸光暗了暗,立即轉身擋住皇后的視線,臉上帶點撞破人家好事的尷尬笑意。
“皇嬸,我就說讓您別來了吧。人家小兩口相親相愛,您這不是煞風景麼?”
皇后原本是擔心雲墨的傷這才急匆匆闖了進來,沒想到看見這樣一幕,當即就呆愣住了,反應過來後又聽雲裔這麼一說,臉色登時通紅,也知道來得不是時候。
“我怎麼知道他們竟然…”
“好了,別說了,咱們先出去吧。”
雲裔立馬順勢半推半拉的將皇后給請了出去,又回頭朝裡面看了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
慕容青鸞還茫然的躺在雲墨身下,腦子裡一片空白,連皇后和雲裔進來又出去了都沒注意到。直到雲墨似乎發泄夠了,從她的脣上離開,垂眸深深的看着她。
“爲什麼不拒絕?”
她遊離的思緒立即飛了回來,意識到剛纔他對她做了什麼,立即瞪大了眼睛。不是生氣不是憤怒,更多的卻是難以言訴的複雜和恐慌。
她不是很討厭他恨不得殺了他麼?爲什麼沒有拒絕他的侵犯?
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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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問了一次。
她怔怔的看着他,他沒有爲自己止血,傷口上的血浸沒了她的衣衫,連帶着肌膚都被灼燒得疼痛。
忽然眼角便有了淚水,緩緩的劃過臉龐,沒入耳鬢,浸沒了枕頭。
她張口想說話,喉嚨卻似被無數複雜的情緒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不停的流淚,好像要將這一生的淚水流乾。
雲墨一直看着她,從她不由自主的流淚到渾身顫抖着抽泣,他沒說一句話,只是在她頭下的枕頭被淚水濡溼了一大片過後,才輕輕嘆了口氣。一邊給她擦拭眼淚一邊無奈而苦澀道:“受傷的是我,快死的也是我,你哭什麼?”
她又顫了顫。
“你…你不怕死?”
他低沉的笑,眼角眉梢流瀉邪魅而哀涼的神色。
“我連心都可以給你,更何況區區一條命?你若想要,拿去便是。”
她怔怔的看着他,只覺得一瞬間心口頓頓的痛,卻不知是爲何。腦海中只不停的迴盪着他剛纔那句話。
把心給了她…
他把心都掏給了她,她卻肆意踐踏。
他很痛吧?
不是身體痛,是心痛。
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那般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深情,已經超乎了她的想象。
“爲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問的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一個什麼樣的答案,只是怔怔的問。
爲什麼?
他笑了,眼神裡卻蔓延着濃濃的悲哀。
到現在她還問他爲什麼。
呵呵…
重傷加上心靈疲憊讓他再也承受不住,翻身躺倒在她身側,微闔了眸子,似乎昏睡了過去。
她立即坐了起來,雙手抓着他的肩膀不停的搖晃。
“雲墨,你怎麼了?你醒醒,醒醒…”她臉色蒼白,焦急的往外喊:“來人…”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呼吸微弱道:“別叫…”
聲音雖然很虛弱,卻讓她稍微鬆了口氣,急急道:“可是你…”
他無聲搖頭,握着她的手卻十分有力。
“不能讓父皇和母后…知道你傷了我…他們…那些大臣,他們不會放過你的…沒了我,誰也護不了你…不能叫…”
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都這個時候了,他都快死了,還處處爲她着想。
怎麼那麼傻?怎麼可以那麼傻?
“雲墨…”她顫抖着,呼吸比他還要不穩。“可你會死的,你會死的…”
“我不會死。”儘管已經快支撐不住,他還是在微笑。伸手拂過她的臉頰,將她臉上淚水一點點擦乾,說:“別哭…你哭起來的樣子,好難看…”
她的眼淚流得更兇猛了,慌亂而不知所措的說:“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他看着她,此刻的她沒了平時的張牙舞爪也沒有了那般似要將他撥皮拆骨的仇恨。她在害怕,因爲他而害怕。
“青鸞…”他努力強撐着一口氣不要昏睡過去,還想問最後一個問題。“告訴我,你想我死麼?如果你要我死…那麼…”他眨眨眼,眼底無限落寞而痛楚。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塊金色令牌,放到她手上。
“這個…你拿着。若我死了,它可以調動京中禁衛軍和帝都城外二十萬大軍…護送你離開…還有…還有我的暗衛,他們會將你送去西秦…”他的聲音越來越弱,卻仍舊緊緊握着她的手,說:“別去南陵,青鸞,信我一次,明月殤…他利用你…金凰,金凰也不是你容身之所。如今天下四國,只有…只有西秦…只有你大哥才能保護你…去西秦,答應我…”
這世上有沒有這樣一個人,自從生命裡有了你,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這一刻,慕容青鸞想放棄仇恨。
無關乎相信不相信,她再也不能欺騙自己,她無法眼睜睜看着他死,不可以。那比讓她發現對他動心還讓她難以接受和痛苦。
於是她反握住他的手,流着淚卻十分堅定道:“不,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的…”
後面她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見了,沉重的昏眩壓來,他再也忍不住昏睡了過去。
她有一瞬間心跳近乎停止,卻迅速冷靜下來。他雖然受了嚴重的內傷,但並沒有性命之憂。只有她知道,剛纔用匕首刺殺他的時候,偏離了一寸。
不是因爲她的刀法太差,是因爲在那一瞬間,她腦海裡剎那劃過一個念頭,還未來得及抓住,她已經下意識那麼做了。
只要沒刺穿心臟,他就不會死,不過就是失血過多而已。再加上他本身身體素質良好,又是習武之人,不會那麼輕易的就死掉。
而剛纔,她太慌亂太震撼,以至於忘記了最關鍵的問題。
如今理智慢慢回籠,她卻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苦笑。
總之,這一刻,她無法看着他死。
她閉了閉眼,在心裡無聲的說。
“師兄,對不起。”
然後她睜開眼睛,眼神裡已經是一片清明。在他身上連點幾處,止住血,然後將他身上的衣服脫掉,入目出胸口一大片黑色血跡。
她瞳孔一縮。
有毒。
明月殤給她的那把匕首居然抹了劇毒。
這纔是他的目的,他是不能拒絕雲墨的邀請,也知道此行必定危險。所以他最大的目的,是借刀殺人。只怕早在天下流傳雲墨對她如何如何不一樣開始,明月殤就已經開始籌謀。知道她恨雲墨入骨,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所以明月殤儘管知道此行九死一生,卻還是來了。他選擇躲在錦繡閣,不爲逃生,只爲說服她幫他殺雲墨。
只要雲墨死了,他還怕逃不出去麼?
她雙手緊握成拳,又恨又怒又自責。
虧得她還是玩兒毒的,居然都沒看出來那匕首上的文章。
她將脖子上的玉佩取下來,帶到他脖子上。血玉開始發光,將他胸口的傷口包圍,黑色的血慢慢變淡。但或許是中毒時間過長,毒素終究無法全部清除。
她咬了咬牙,最後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低頭吻上了那道傷口,將毒給吸出來。然後偏頭,吐到地上。如此反覆好幾次,血的顏色終於恢復正常,她才微微鬆了口氣。立即跑了出去,“秋鬆,秋蘭。”
這個時候,也只有秋鬆秋蘭可信。
秋鬆秋蘭一直沒走遠,一聽到她的呼喚立即就出現了,看着她渾身狼狽,兩人臉色都是一變。
“郡主,您…”
“什麼都不要說了。”她喘息着,說:“去打盆誰來,取繃帶和最好的創傷藥,儘量不要讓人知道。如果實在瞞不住被問起來,就說,就說…”她咬牙,臉色紅了紅,湊近秋鬆,低聲說了什麼。
秋鬆立即瞪大了眼睛,神情驚愕而奇異。
慕容青鸞臉色越發的不太自然,斥了一聲。
“還不快去?再耽擱下去,你家主子就真的沒命了。”
秋鬆立即反應過來,連忙點頭道:“是,屬下這就去。”
秋蘭站在一邊沒動,她武功好,又隔着那麼近的距離,自然聽清楚剛纔慕容青鸞對姐姐說的話,神色也十分奇異,眼神帶着幾分打量的看着慕容青鸞,想着該不該相信她。
慕容青鸞原本要進屋,擡頭看見她神色,淡淡道:“你可以留下來監督我。”
秋蘭原本就懷疑她,此刻被她這麼一說,倒是有些尷尬。但想起這個女人不識好心傷了太子,她臉色就不大好看起來。她和秋鬆不一樣,秋鬆穩重,她性子卻較爲直爽一些,有什麼就說。今晚的事兒要不是姐姐拉着她,她早就對這個女人動手了。
“殿下如今身受重傷,屬下必須留在這裡保護殿下安全,多謝郡主體諒。”
慕容青鸞也知道今晚的事兒大約徹底引爆了秋蘭對她的不滿,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和不敬,淡淡道:“這幾天他不能上朝,我想,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秋蘭抿脣。
慕容青鸞忽然笑了,目光有些深幽。
“金凰被威脅向南陵貢獻五座城池,自此也就和東越反目成仇,明日一大早天下就會傳言我紅顏禍水迷惑你們太子殿下神魂顛倒不惜爲美人傾城傾國。”
秋蘭臉色更冷了。
慕容青鸞卻毫不在意,語氣更加冷靜。
“紅顏禍水,也是把雙刃劍。”她嘴角微微上揚,眼底劃過一絲森寒。“太子殿下爲了救我如此傾盡心力,我若沒有半點感動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秋蘭挑眉看着她,眸中意味不明。
慕容青鸞已經轉身朝裡面走去,“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也過不了英雄關。所以,這幾日他都會留在錦繡閣。”
秋蘭愕然看着她逐漸消失的背影,想起剛纔她和姐姐說過的話。
莫非這女人想通了?決定接受殿下了?
要知道,這段時間這女人無數次刺殺殿下,雖然這事兒宮裡其他人是絲毫不知,但錦繡閣的暗衛卻是看得清清楚楚。誰都明白殿下對羽仙郡主一往情深,奈何美人視若無睹,反而冷面相向。
如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要住好幾天。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受傷的情況下,會傳出什麼樣的流言?
一個男人對着自己心愛的女人,能沒有點小心思?
這顯然不可能。
雖然她是知道如今殿下想做什麼大抵也是有心無力,但別人不知道啊。所以這事兒一旦傳出去,羽仙郡主的清白可就徹底毀了,這輩子就算不嫁殿下都不行。
當然,要真是那樣的話,整個皇宮的人都會爲殿下高興。可關鍵是,這個女人是真心的嗎?還是這只是她的美人計?先迷惑得殿下神魂顛倒放下防備然後再意圖殺害?可如果是那樣,今晚不就是個很好的機會?難道是怕殿下死了她無法脫身?
這樣一想,她臉色又再度變了幾變,決定無論如何還是得盯緊這個女人爲好。
……
不多時,秋鬆端着水拿着繃帶和金瘡藥過來了。在此之前,慕容青鸞已經從自己身上穿的裡衣扯成碎布,將雲墨胸口周圍的血跡擦乾,血已經止住。看見秋鬆進來,她便親手用溼帕子給他清洗傷口,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他昏睡着,連眉頭都沒皺一分。不知道是對這樣的疼痛已經麻木,還是根本已經沒有感覺。
秋松原本想要上前幫忙,但看她咬着脣擔憂又認真緊張的模樣,便放棄了,心中長長嘆息一聲。
在此之前,對這女子所有的不滿都在此刻煙消雲散。
慕容青鸞做着自己手上的事兒,頭也沒擡的吩咐道:“將地上的血跡清洗乾淨。”
秋鬆無聲點頭,和秋蘭一起將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默默推了下去。
慕容青鸞沒看二人,幫雲墨把傷口清理乾淨上了藥再用繃帶纏好以後,她才鬆了口氣。這一放鬆下來,立即就察覺到心血翻涌,想是剛纔替他吸毒的時候有少量的毒跟着被她吸入腹中。這毒太霸道,竟然連鳳凰訣都不能完全除去。雖然她鳳凰訣不過才練到第三層,但一般的毒是傷不了她的。
明月殤這次是下足了鐵本,勢要殺了雲墨。
她呆呆的坐在地上,渾身狼狽滿臉汗水,怔怔的看着依舊昏迷不醒的雲墨,忽然想哭。
自從師兄死後她一心想要報仇,可如今她成功的傷了他,他命在旦夕,她卻更煎熬更痛哭,甚至爲了救他不惜拿自己的青白做賭注。
今晚過後,她真的就和他再也糾纏不清了。
師兄,對不起,對不起…
她在心裡不停的說着這句話,淚水早已染溼了面頰。無人知道她這一刻內心的掙扎和苦痛,無人知道她的矛盾和無奈。
夜色如水,一寸寸冰冷如霜。
她跌坐在地面上,久久沒有起身。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縷霜白透過格子窗灑落進來,她也終於清醒。慢慢的站起來,也不沐浴,直接將身上的衣服脫掉,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辰時,尚早朝的時間到了。
雲皇着人來喚雲墨,秋鬆和秋蘭擋在外面,早有準備。
“昨晚郡主受了驚,好不容易纔休息了片刻,殿下憐惜郡主,昨晚陪了郡主一晚上,也沒好好休息。方纔已經說了,今日不早朝,所以勞煩公公如實向皇上稟報。”
傳話的公公跟人精似的,一聽這話哪裡不明白其中深意?一雙眸子不停的閃爍,隨後笑眯眯的點頭。道:“自然,郡主的事兒是大事兒,皇后娘娘昨日就一直憂心。如今郡主無事,皇后娘娘也能放寬心了。雜家這就去向皇上稟報,兩位姑娘在此照顧郡主就行。”
秋鬆秋蘭目送他離去,微微鬆了口氣。秋蘭低聲道:“姐姐,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殿下傷得那麼重,也滿不了多久,總不能天天都不上朝吧?況且昨晚出那麼大事兒,金凰和南陵那邊…”
“能瞞多久是多久。”秋鬆沉穩道:“這些事兒殿下自有安排,我們只需要守在這裡不讓人進去就行。至於南陵…”她頓了頓,冷笑一聲,道:“明月殤昨晚利用郡主殺殿下,你以爲西秦就能忍得下這口氣?別忘了,西秦那位年輕的帝王,可是郡主的義兄。昨天明月殤和郡主雖然是早就設計好的在演戲,但外人不知道,他挾持郡主是事實,西秦會讓他安全回到南陵纔怪。沒了金凰又如何?不是還有西秦麼?殿下做事向來天衣無縫,唯一的意外,就是郡主了。”
秋蘭不說話了,回頭看殿內。
硃紅大門沉重而莊嚴,屋內光線明亮,珠簾垂下,紗帳帷幔逶迤落地,靜靜拂過,沉靜得有些窒悶。
慕容青鸞一直沒睡,自然聽得見外面的動靜。她擡頭看着身邊的雲墨,他依舊閉着眼睛,眉間籠罩着深深的疲憊。又看向他胸口包紮好的傷口處,紅脣緊抿。
若鳳凰訣大成,她可以輕易的讓他的傷口復原。
不過話說回來,若真是那樣,可能他們之間就不會是今時今日的情景了。
她睜着眼睛看着牀頂湖藍色的紗帳,想着,估計待會兒皇后應該過來了。這段時間她和雲墨鬧得這麼僵,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盡釋前嫌?這話騙個小太監還行,皇后定然是不相信的。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就聽見外面響起對話聲,皇后親自來了。
“郡主還沒醒?”
皇后很聰明,她沒問雲墨,直接問慕容青鸞。怎麼說,這裡是錦繡閣,自然該以主人的名頭來詢問。
秋鬆低垂着眼睛,搖搖頭。
“沒有。”
皇后頓了頓,又道:“太子昨夜當真宿在錦繡閣?”
“是。”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應付皇后再說。
皇后又靜了靜,沉聲道:“本宮進去看看。”
“娘娘不可——”
秋蘭失聲阻攔,神色微變。
皇后臉色微沉,秋鬆立即暗道不好,拉了拉秋蘭,道:“啓稟皇后娘娘,昨晚郡主…”
“別拿緋兒受驚墨兒安慰她這一套來糊弄本宮。”皇后也是個人精,秋鬆一開口她就立即截斷話,道:“你老實說,昨晚太子是不是受了重傷?”
秋鬆心底一沉,依舊不慌不亂,道:“殿下爲了救郡主,是受了點傷,但不十分嚴重。娘娘知道的,殿下武功高強,天下少有人能及,這麼一晚上過去了,大抵也好得差不多了。”
“是嗎?”
皇后明顯不相信,雖然昨晚見到那一幕讓她很驚訝,但她可不是笨蛋,回去後稍稍一想就覺得有些不妥,到底心中放心不下,所以今天一大早就過來了。
“昨夜緋兒受驚嚇不小,本宮也沒來得及寬慰她。你們走開,本宮進去看看。”
“這…娘娘不可…”
秋松原本在爲難,皇后卻已經不管不顧的撥開兩人,走了進去。
秋鬆秋蘭臉色驟變,連聲音都拔高了不少。
沉重的腳步聲一步步敲在慕容青鸞心口上,她咬牙,想要坐起來。忽然手被人抓住,她一怔,驚喜的回頭。
雲墨睜開了眼睛,雖然還有些虛弱,但較之昨晚已經好了太多。
“你…”
她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皇后的聲音卻已經傳了進來,“墨兒,緋兒,你們醒了嗎?”
婢女伸手撩開珠簾,皇后的腳步猛然頓住。
秋鬆秋蘭急急跟上來,正準備說什麼,入目所及,卻陡然怔住。
薄薄的紗帳垂下,隱約看得見寬大的牀榻上,錦被棉褥下男女相依相偎。女子靠在男子懷裡,香肩半露肌膚如雪。男子半闔着眸子,神情幾分慵懶。
而地上堆積着黑色華袍和緋紅宮裝,腰帶金釵零零落落。
這樣一幅畫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好似聽見了動靜,牀榻上原本安眠的男子微微側頭,看見立在珠簾處神色震驚不可思議的皇后和衆人,微微有些無奈的嘆息。懷中女子似乎受到驚嚇,身體顫了顫。他低頭體貼的拍了拍她的肩,溫聲道:“別怕。”
然後他擡頭,也沒掀開紗帳,而是低沉道:“不知母后駕臨,兒臣未能給母后請安,望母后恕罪。”
皇后終於回過神來,神情還有些驚異。
“你…你們…”
雲墨低咳一聲,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母后,您可否帶她們出去。青鸞她…”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到底人家是女子,這種事情被衆人抓了個現行,尤其是在嚴謹的深宮之中。女兒家麪皮子薄,這麼多人看着,如何下的了臺?
皇后臉色也微微有些泛紅,揮了揮手。
“周嬤嬤,帶她們下去。”
“是。”
周嬤嬤眼觀鼻鼻觀心,領着宮人走了出去。
皇后看了眼紗帳內的二人,皺了皺眉,道:“罷了,我就是不放心緋兒,所以過來看看。既然你們兩人都沒事,我便回去了。”
她頓了頓,又意味深長的補充道:“等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有時間了,今天的事兒給我個明確的說法吧。”
“是。”
皇后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就走了出去。
等到腳步聲遠離,慕容青鸞提着的心才落了下去。耳邊響起他低沉的笑聲,“害怕了?”
她擡頭瞪他一眼,狠狠道:“你還幸災樂禍,要是剛纔晴姨走進來,就拆穿了。”
雲墨微微恍惚,好久沒看見她這般嬌嗔又帶幾分張揚的模樣了。自從玉無垠死後,她每次看着他的眼神都恨不得將他撥皮拆骨吞入腹中。剛纔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爲回到了與她初遇之時。
他們之間沒有其他人,也沒有那些所謂的仇恨和誤會,單純的只是兩個初相識的陌生人而已。
他一直都記得初見她時的模樣,那般燦爛那般鮮豔那般肆意而張揚,絢爛得讓人想要無視她都難。
他的眼神太過專注,她即便無心也能感覺得到。擡頭看見他神情,怔了怔,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剛纔那個動作似乎太過隨意,也透着幾分親暱。
好像經過昨晚,無心之中,他們之間很多事情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她不自然的移開目光,又發現此刻兩人的姿勢太過曖昧,臉一紅,斥道:“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起來?”
他又笑了笑,神情卻有些輕鬆和淡淡喜悅。
終於,她不再仇視他了。不管她是否相信他,至少這是一個好的進步。
手心握着那塊血玉,上面還有她的溫度和淡淡清香。
昨晚他雖然昏迷,但在她面前,意識怎能完全昏聵?
那塊玉佩,對她很重要吧。
“青鸞…”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
他剛開口就被她打斷,偏過頭不看他,語氣又恢復了從前的冷漠。
“別以爲這樣我就原諒你殺了師兄的事實,昨晚救你不過是不想欠你人情罷了。”她一把推開他,翻身下牀,利落的穿好衣服,也不回頭,逼迫自己硬下心腸,冷冷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所以,別以爲我就這樣放過了你。等着吧,師兄的命,你遲早都要償還。”
他不說話,垂下眼睫,捏着血玉的手指微微收緊。
空氣裡一陣靜默。
慕容青鸞深吸一口氣,“既然你已經醒了,就…啊…”
話未說完,他忽然從身後攬過她的腰,微微一用力,頓時天旋地轉,她被壓倒在牀,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低頭咬住了她的脣。
她瞪大眼睛,下意識的去推他。他悶哼一聲,她這纔想起他身上還有傷,頓時住了手,有些不知所措。
雲墨閉着眼睛,身體沉沉的壓着她,趁機撬開她的脣齒,攻城略地。
慕容青鸞一顆心砰砰的跳個不停,睜着眼睛,雙手放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該推開他還是抱住他,就那樣僵硬着躺在他身下。
這一次,他吻得很溫柔,溫柔得讓她近乎沉淪。
窗外時光正好,九月氣候溫涼,微風吹進來,紗帳起起伏伏,纏綿不斷。
……
兩天後,雲墨終於踏出了錦繡閣,去了未央宮。
皇后見到他,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墨兒,你和青鸞到底怎麼回事?”
雲墨神情無波,甚至臉上微微帶着幾分笑意。
“母后那天不都看見了嗎?何必多次一問。”
皇后一噎,仔細看他神情。奈何這個孩子從小就是個沉靜的,心思隱藏得深。他此刻這樣溫潤的笑,卻不知心思已經轉了幾何,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沉吟一會兒,她猶豫道:“這麼說,你是打算娶緋兒爲妻了?”
“只要她願意。”
雲墨這次回答得爽快,擡頭認真道:“母后,您知道,這一直是兒臣的心願。”
“可是…”皇后眼神複雜,“那件事,你真的和緋兒解釋清楚了麼?她真的…”
雲墨頓了頓,復又一笑。
“母后,這件事兒臣自有主張。”他眸光笑意流轉瀲灩風華,道:“您不是很喜歡她麼?讓她給您做兒媳婦,您應當高興纔是,不是嗎?”
“你若能娶緋兒爲妻,我自然高興。”皇后嘆息一聲,不無擔心道:“我就怕緋兒性格執拗,把什麼都藏在心裡。萬一她心裡還記恨你,那麼…”而後又想起什麼,她肅正了容色,懷疑道:“該不會是你強迫緋兒的吧?”
雲墨十分無奈,“母后,在您心中,兒臣的人品就那麼差?”
“那可不一定。”皇后挑眉,“你不是一直都喜歡她?男人爲了得到一個女人可是會不擇手段的。女人的貞潔比命都重要,以前緋兒一直仇視你,怎麼會突然就…”
雲墨雲淡風輕道:“精誠所至金石爲開,難道母后不相信她是被兒臣打動?”
皇后表情分明寫着懷疑兩個字。
雲墨扶額,“母后,大不了兒臣向您保證,絕不讓她受絲毫委屈,要不然兒臣隨您處置可好?”
皇后瞥他一眼,似乎在斟酌他這句話的真實性,而後向後靠了靠,嘆息的搖搖頭。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千影紅顏薄命,我只希望她的女兒能幸福就好。我也不管你們之前有什麼恩恩怨怨,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你就得對緋兒負責。還有,我可警告你,你不許逼她。”
“是,母后,兒臣謹聽您的教誨。”
……
從未央宮出來以後,雲墨又去了錦繡閣。還未走進去,慕容青鸞就急急匆匆的走了出來,看見他就立即道:“我的玉佩呢?還給我。”
雲墨裝傻充愣,“什麼玉佩?”
她瞪着眼睛,“你少給我裝蒜,我的血佩,你快還給我。”
……
鳳君華手指婆娑着血玉上那兩個字,輕輕一嘆。
“你是早就算計好要騙走我的玉佩吧?”
(番外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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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一件事兒,就是這個文的確斷更次數太多,估計大家也十分鬱悶。對此,我也深感抱歉。最初我是固定時間更新,但後來一斷,沒存稿了,時間就不固定了。這對於每天習慣那個時間看文的讀者來說,的確會很煩躁。我自己看文也那樣,固定時間追,但沒看到更新也會鬱悶,所以我很理解大家對於我斷更或者遲更的抱怨和不滿。
有些人知道,我自己呢,身體不大好。心臟病加重度貧血,在重慶這火爐的城市,出去一趟簡直要命。所以我基本很少出門,偶爾碰到不得不出門一次的情況,得好幾天才能恢復。斷更,就成了無奈而不得已而爲之。
番外呢,我儘量天天更,如果有事兒不能天天更我就兩天一更。希望大家原諒,下個文我一定好好準備存稿,儘量不斷更!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