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遙遠的呼喚,驚破了這一刻彼此的沉默。
鳳君華擡頭看過去,見易水雲和慕容琉風急急而來。慕容琉風落地後就跑過來拉着她的手臂,擔憂道:“你沒事吧?”
易水雲卻是看向雲墨,臉色不大好。自打他知道雲墨跟鳳君華在一起後,他對雲墨就從來沒有過好臉色。
“三小姐,我聽說今夜宮闈之亂,這裡很危險,你怎麼來了?”看似詢問鳳君華,實則在責備雲墨,不該在這個時候帶鳳君華進宮。
雲墨對他的暗責毫不在意,很是自然的牽着鳳君華的手。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刻意加重了‘我們’兩個字,易水雲臉色又沉了幾分。
鳳君華卻已經點了點頭。
“嗯。”
易水雲原本剛欲出口的話僵在了嘴邊,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鳳君華。鳳君華纔不理會他,直接跟着雲墨離開了。
“姐——”慕容琉風很是委屈的喚了聲,回頭看見易水雲一言不發的站在原地,臉色沉冷微顯複雜。
“師父?”
易水雲嘆息一聲,“走吧,回去。”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必須儘早回南陵。否則,就真的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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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夜晚,有輕騎踏踏而過,停在一家客棧門前。
“今晚就在這裡住下。”白衣女子臉上蒙着面紗,目光清冷語氣冷淡。“今夜五皇女和十一皇女逼宮,中了凰靜芙和凰靜悠的反間計,已經被抓了起來。”她眯了眯眸子,“如今所有城門戒嚴,我們出不去。再過兩天等凰靜蓉大捷而歸,城門開了以後我們再混出城。”
身旁女子沉默的點頭,忽然眸光一緊,看到不遠處由侍女攙扶着走進客棧的一華衣女子,她微微驚訝。
“慕容琉仙?”
白衣女子聞言眸光微動,也看過去。
慕容琉仙也察覺到兩人的視線,原本就隔得不遠,又身懷武功,自然聽見了那一聲驚呼,轉過頭來。先是眯了眯眼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水眸裡閃過驚訝,而後又笑得妖嬈。
“孟姑娘,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孟月眉翻身下馬,走過去。
“有勞慕容姑娘關心。”她一笑,又狀似關心的問:“慕容姑娘怎麼會一個人來了金凰?”
慕容琉仙瞥了眼已經下馬的白衣女子,也笑得溫和,眼神卻淡淡諷刺。
“我聽說孟姑娘前些日子遭了貴國太子責罰,在佛堂裡清修,每日吃齋唸佛,閉門思過,甚爲驚訝。沒想到今日在此與姑娘相遇,才知流言爾耳,不可輕信。”
孟月眉臉色微僵,眼底劃過一絲惱怒。轉瞬又笑道:“是啊,嘗聞慕容姑娘因貴國明太子遲遲未曾納徵下禮入住東宮而深以爲恥,從此閉門不出。卻不曾想到,今夜會在此得遇姑娘蹤影,流言的確不可輕信。”
慕容琉仙面色沉了沉,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很快就又笑起來,驚訝的看着孟月眉的臉。
“琉仙曾於閨中聽聞孟姑娘因惹怒了貴國太子愛寵而被毀容,如今瞧着姑娘花容月貌更勝以往,想來那只是無聊之人嫉妒之言罷了。”
孟月眉眼神又變了變。慕容家的人,果然個個伶牙俐齒巧舌如簧。她本欲再反脣相譏兩句,白衣女子已經走了過來。
“慕容姑娘千里而來,想必是爲尋令妹吧?”
慕容琉仙揚眉,上下打量她。發現這女人雖然戴着面紗,但那雙眼睛卻如霜月清冷而美麗,面紗下隱約可見的輪廓也絕美清麗,可見也是一個絕色美人,她頓時心生嫉妒。
“這位姑娘是…”
“顏如玉。”白衣女子淡淡看了她一眼。
“顏家的人?”慕容琉仙驚呼一聲,想起前段時間被顏諾算計得死了全部暗衛不說,還害得她不但被幾個下賤的小倌姦淫,還丟了大半的功力,她就恨得咬牙切齒。如今見顏如玉出現,臉色更是冷凝如霜。
顏如玉自然也猜測得到她在想什麼,道:“小侄頑劣,前段時間與姑娘有些誤會,還望姑娘大人大量,莫要和他計較。”口中說着歉疚的話,顏如玉語氣卻是不以爲意的。她對這些朝堂勳貴沒什麼感覺,只是覺得慕容琉仙好好一個大家閨秀,練什麼功夫不好,非要去練那淫邪的媚術,生生將自己弄得連妓女都不如。不過這與她無關,她不想跟慕容琉仙有什麼衝突,省得惹些麻煩難得收拾。
那天的事兒說起來也是慕容琉仙自己行爲放蕩不恥,被算計了也是活該。一個千金閨秀,總不至於希望自己的風流史曝露於大庭廣衆之下吧。
慕容琉仙的確不會將那天的事說出來讓自己沒臉,如今也只能硬生生吞下這口惡氣,笑得更加溫婉。
“顏姑娘說什麼呢?小女子不懂。”她手指微動,面上神情依舊不變。“小女子自小養在深閨,從未出過遠門,此次也是聽聞失蹤多年的小妹回來了,纔會親自出門尋找。更不曾遇見過顏公子,何來的什麼誤會?顏姑娘纔是真正‘誤會’了吧?”
她刻意加重了‘誤會’兩個字,眼底深處卻劃過幽暗的森冷。知道她練習媚功的人,都不能活。
“或許吧。”顏如玉沒興趣繼續在這兒繼續跟她虛與委蛇,話音一轉道:“慕容姑娘要是想尋令妹的話,倒是不用再繼續往皇都趕了。”她盯着慕容琉仙,這位四大美人中最爲神秘也最爲尷尬的女子,果真是麗質天顏媚骨天成。眉如月顏如水,身子窈窕凹凸有致,穿得又透薄而暴露,隱約可見肌膚白皙粉嫩如嬰兒。
長期與男子交合吸收精氣來美容養顏,的確是個好辦法。不過她很好奇,媚術這等淫邪令無數江湖女子都不恥甚至早就失傳的功法,慕容琉仙是怎麼得到的?
“爲何?”慕容琉仙纖眉一挑,眼波流動如春水盪漾,勾人攝魄。
孟月眉在一邊看着,覺得有些怪異。她對慕容琉仙並不十分熟悉,也就十二年前參加南陵明皇的壽宴之時見過慕容琉仙一面。那天她被慕容琉緋當着衆人羞辱,心中恨極,連帶着也恨透了慕容家所有人。這慕容琉仙她當初只匆匆瞥了一眼,依稀記得那女子不過小小年紀就出落得嫵媚妖嬈,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似要勾去男人的魂魄似的。
她是大家閨秀,從小學習的就是禮容禮法名門閨訓,對慕容琉仙那種言行舉止不自覺露出妖魅之態來,着實有些厭棄鄙視,覺得那是青樓女子纔有的做派。如今眼看十多年過去了,慕容琉仙更加妖嬈絕豔。別說是男人,就連她一個女人看了都有些心生搖曳。
“令妹如今在皇都驛館。”顏如玉淡淡道:“不過今夜宮廷內亂,近幾天可能都無法入城。而且據我所知,令妹和令弟應該很快就要離開金凰回南陵。慕容姑娘還不如就在這裡等着,倒省了車馬勞頓。”
慕容琉仙眼神一閃,又笑了笑。
“多謝顏姑娘告知,既如此,我便在此等候。”她欠了欠身,又想起了什麼,道:“顏姑娘和孟姑娘這是要出城?”
孟月眉剛要說話,顏如玉卻先一步道:“現在城門戒嚴,無法出去,眼看天色晚了,是以想尋家客棧住宿。等皇都平靜了下來,我們再離開。”
孟月眉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慕容琉仙,這才突然想起,據說這位慕容大小姐和慕容琉緋很有些矛盾。如今怕不是尋人,尋仇來的吧
既然目的相同,倒不如合作一次。俗話說得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想通了這一點,她便笑道:“反正慕容姑娘總歸是要回去參加姜太后的壽辰,與我們也算同路。反正沒什麼重要的事,不如在此多等兩天,屆時也可和慕容姑娘同行。就不知,慕容姑娘介不介意多兩個同伴。”
慕容琉仙目光流轉,她也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孟月眉和慕容琉緋不合。原本應該在家閉門思過的人,突然出現在這裡,而且還和顏家的人在一起。半夜三更匆匆出城,肯定目的不純。如今她們要和自己同行,只怕是別有目的吧。
稍一思索她便溫和的點點頭,“自然是極好的。”
她說罷就走了進去,顏如玉和孟月眉隨後而上,住進客房以後,孟月眉就去找了顏如玉。
“慕容琉仙不傻,只怕她不會輕易被我們利用。”
顏如玉淡淡的坐着,“用不着利用。”她手指一彈,窗戶打開,外面大風吹進來,室內的溫度稍微低了一分。她起身就來到了窗邊,負手而立。
“慕容琉緋如今在皇都,身邊保護的人太多,我們根本無法靠近,而且沐輕寒也快來了,現在動手得不償失。但有慕容琉仙幫忙就不同了,雖然指望不了她能有多大用處,但至少可以用她拖住沐輕寒。”
“沐輕寒?”孟月眉皺了皺眉,想起沐輕寒曾經是慕容府的養子,也等同於慕容琉仙的義兄。“我聽說沐輕寒對慕容琉仙很是厭惡。”
她也一直不明白,同樣是慕容家的女兒,沐輕寒偏偏對那刁蠻惡毒的三小姐寵愛有加甚至爲她抵罪,偏偏對這慕容琉仙極爲厭棄排斥。
“正是因爲如此,她才能助我一臂之力。”顏如玉嘴角微微上揚,清冷的眼波里流露出一絲幽暗的光色。
孟月眉不說話了,她覺得這個顏家的七小姐看着冷冰冰的,其人卻是極爲深沉,武功更是深不可測,她萬萬不是對手。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偏偏選中自己,但只要能幫她達到目的,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轉身走了出去。
有黑影淡淡凝聚,被窗扉遮掩,聲音低低也如朦朧煙霧。
“小姐,少主已經來了金凰。”
顏如玉皺眉,“他不是去了南陵?怎麼突然又倒回來了?”
那人沒有回答,又道:“南陵五皇子已經到了中城,沒有繼續前行。”
顏如玉嗯了聲,那人漸漸又化作了煙霧散了開去。顏如玉低頭凝思,忽然伸手一接,攤開手,手心裡多了一個拇指大的水晶瓶,裡面分隔兩層。上面是一顆粉色的藥丸,下面是透明的液體。那液體幾乎和瓶子同色,如果不是搖晃的時候看見水紋,根本就不會發現液體的存在。
她將瓶子倒過來,在底部一抹,瓶底立即出現字跡。她看過後就捏緊了手心,目光更深了一分。
那個人到底想做什麼?看似在幫助自己,又似乎在利用。但是,卻又似乎別有所圖。
皺了皺眉,她捂住左肩肩頭,緊抿着脣,眼神深黑如夜。看來她養傷的這些年,的確太過封閉自我了,竟然連外界那麼多消息都不知。
父親到底又是什麼想法?明明將家主之位傳給了顏諾,卻又不對外公佈。這又是爲什麼?
她揉了揉有些發疼的眉心,想起那晚和雲墨的暗衛交手。顏家乃武林至尊,顏家密室裡收集了武林各派的絕學。她自幼練武,不說將天下武學學了個透徹,但也*不離十了。雖然不至於自負武功天下第一,但也絕非等閒之輩能傷得分毫。而那暗衛武功奇高,身形詭異莫測,竟然在她之上。一個暗衛就如此了得,那雲墨的武功又該高到何種程度?
又想起玉無垠。
原本她以爲他一直留在蘭山是因爲東越金凰以及龜燕的戰事,可如今看來,他似乎並不意外玉晶宮幾位長老的到來。亦或者,他是故意的?故意讓那幾個老頭兒發現他的行蹤?那他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直覺告訴她,他是爲了慕容琉緋。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嘆息的靠在窗欄上。
十二年前玉無垠是對慕容琉緋是如何的寵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若非發生了那件事,大抵他們早就成親了。只是世事無常,如今只怕物是人非了。
慕容琉緋,雲墨,沐輕寒,明月殤,還有突然不知爲何而來的明月軒,以及她那個侄兒顏諾…
顏諾,夢中仙!
她霍然擡頭,目光裡折射出一種驚愕而深沉的光色。
難道他口中那個所謂的夢中仙並非鳳含鶯,而是如今花名爲鳳君華的慕容琉緋?
她神色漸漸凝重了起來,對着空氣招了招手,有人無聲靠近。
“告訴少主,就說我在金凰,讓他來找我。”
暗處的人領命而去。
她站在窗前,目光深沉。
……
顏諾剛得到顏如玉還在金凰的消息,本來正奇怪,接到她的飛鴿傳書,倒是挑了挑眉,想了想便真的找她去了。反正要去皇都也順路,他倒是想知道,這個小姑姑劫持了孟月眉到底想做什麼。要知道,那個女人可曾經羞辱過他的君兒,跟慕容琉仙是一丘之貉,斷然不能姑息。
剛到中城的明月軒也沒有再繼續趕路,而是選擇在中城等候,等着那個人的到來。
……
回到驛館後,分開之時,雲墨對鳳君華說:“還記得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嗎?我要的不是女皇的命,只是五座城池而已。”
“你怕她們不答應?”鳳君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比起偌大的龜燕一國,五座城池根本不算什麼。但正因爲兩者相差距離太大,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棄一國江山而選擇區區無座城池,這難免讓人懷疑。相較於輕鬆的給予,對方倒是寧願迫於無奈達成協議。無論如何,天上不會有白掉的餡餅。
“當然,在此之前,我會先收一點利息。”
他微微笑着,眼神裡有流光盪漾,說不出的魅惑迷人。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他瞥了眼躺在她臂彎中的火兒,轉身離去。
……
也是這樣一個夜晚,卻有大軍攻城,國破家亡。凌厲的刀劍,踏踏的馬蹄聲,獵獵飛舞的旗幟,都訴說着這夜的肅殺和血腥。
等一切都結束以後,已經是寅時。
雲裔懶洋洋的坐在燕王寢殿的長塌上,聽着外面樑王正在安排侍衛編制投降的軍隊,凰靜蓉提着刀劍而來,一身肅殺之氣還未散去,空氣裡立即散發出刺鼻的血腥味兒。
“你說得對,五姐和十一妹果然逼宮造反。”她眉間劃過一絲戾氣,冷冷道:“真是沒想到,我那個九妹的確不是個簡單的,居然串通二皇姐演了那麼一齣戲,真是小看她了。”
雲裔丟了一顆葡萄在口中,慢條斯理的吃着。
“凰靜悠蟄伏了那麼多年,沒想到最後竟然是你九妹的臥底,你十一妹敗就敗在太過自負而認人不清。”他轉過頭來,滿殿壁光珠暉下,他眸光如琉璃閃動,流瀉一地的桃花芬芳。
“不過如今你九妹成了功臣,你要想要扳倒她,只怕是難上加難了。”
凰靜蓉在他身邊坐下來,一擡下巴道:“那又如何?她串通二姐騙了母皇,母皇多疑,定然心有芥蒂。等我明日帶着大軍回去,不,我現在就將捷報的消息穿回去,明日早朝母皇便能收到消息。”她嘴角揚起清冷的笑,“到時候,我看她還如何猖狂。”
雲裔不說話,想着,果然是嬌滴滴長大的皇室公主啊,雖然有勇有謀有智慧,但比起雲墨那個黑心的,也只有被算計的份兒了。
只是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明天他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南陵…
聽說明月澈那小子對那女人很是熱絡啊。
他微微的笑起來,眼神卻有些寒。
凰靜蓉已經寫好了捷報讓人傳回去,又靠近了雲裔幾分,聲音低柔了下來。
“子安。”她眸光如水神態嬌媚而羞澀,微垂着頭,燈光打下,一張俏麗的容顏若明若暗,將臉蛋照得更爲白皙柔嫩。而她低頭嬌羞的樣子,更是如含苞待放的蓮花,看得人心旌搖曳欲罷不休。
“等我回到金凰,將那攪亂宮廷的亂臣賊子斬於劍下,母皇定然會冊封我爲皇太女。到時候…”
雲裔瞥她一眼,老實說,凰靜蓉是個美女,而且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比起四大美人來,也差不了多少。按理說,這樣的美人本身就對男人有着很強的吸引力,尤其她如今還這般姿態楚楚動人的模樣,更是讓男人無法自持。若是換了從前,他就算不動心,也是不排斥美人投懷送抱的。
可是如今看着她越發靠近,他卻只覺得厭煩,由心而發的厭煩。
“到時候…”心底討厭,他面上卻笑得妖孽十足,甚至伸手挑起她精緻的下巴,魅惑道:“金凰就是靜蓉你的天下了。”
“不。”她順勢靠近他懷裡,手臂環繞他的脖子,一雙眸子媚光十足,大膽的湊上自己的紅脣,從口中吐出一句話。
“是我們倆的天下。”
雲裔眸光微閃,在她的脣就要碰上他的脣之時,他忽然低笑的推開了她。
“等等。”
她揚眉,神色疑惑而眼底隱隱有着幽暗。
他對她的懷疑視若無睹,反而摟着她的腰湊近她耳邊曖昧道:“如此風花雪月之事,應當選擇美好的時機才行。你剛經過廝殺,還沒換衣服。”
他眸光一瞥,柔情款款的對上她的眼,溫柔道:“我剛看過了,這寢殿後有溫泉。”
話到此,他便住了口,她卻已經瞭然於心。眼中的沉暗褪去,換上了微微喜悅和期待。立即站起來,“我去去就來,你在這兒等着我。”
“好。”
他笑得非常溫柔,而且目光還含了幾分灼熱的將她從頭到腳看了個遍,看得凰靜蓉心境澎湃覺得他目光似火,燒得她整個人都開始發燙。連忙轉過身,匆匆離開。
等她身影淹沒在珠簾後,雲裔立即沉下臉來,扯掉自己的外袍零碎在地。
“來人。”
侍女匆匆而去,很自覺的奉上一件新的,顏色式樣跟方纔那件一模一樣的外衣。
他走到殿外,樑王剛好編制完軍隊走過來。
“龜燕已經被攻破,明日本王便帶軍回國。”他眼神囧囧,暗藏着洶涌澎湃的光。“裔世子要隨本王回國還是直接去南陵?”
雲裔笑了笑,“樑王辛苦,此次戰役功不可沒,回去以後皇伯伯一定會對恩澤賞賜於樑王府,可喜可賀。”
樑王瞥他一眼,神色清冷道:“賞賜不敢當,本王只願皇上能爲小兒做主將那妖女交予本王處置就行。”他眯了眯眼,眼底閃過一絲森寒之色。
“不過本王聽說,那妖女迷惑太子殿下將她帶到了金凰。”他哼一聲,頗爲恨鐵不成鋼道:“殿下到底是年輕,被那妖女所惑以至於亂了分寸。待本王還朝,必定勸諫陛下將那妖女擒獲捉拿,以儆效尤。”
雲裔面上笑眯眯的點頭,心中卻不以爲然。樑王這些年自持功高,有些得意忘形了。從前雲墨不理會,不過是看在皇后的份兒上,如今老東西觸動了那廝的逆鱗,還不知悔改隱匿鋒芒,非要不知死活的撞上去。以爲那是溫柔的棉花,卻不知那廝是最堅硬的頑石。這一頭撞上去,可就是頭破血流的代價嘍。
“說得是啊。”雲裔符合了聲,也很是沉痛的嘆了口氣。“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偏偏是那麼個聲名狼藉的惡女。要真是娶進東宮,豈不是讓天下人笑掉大牙嗎?太子這次行事的確有失考量了。”
樑王很有些訝異的看了他一眼,雲裔不是向來和雲墨一個鼻孔出氣嗎?隨後想起十二年前南陵老皇帝壽辰宴上,雲裔似乎和慕容琉緋鬧得很不愉快,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據說雲裔就此厭恨上了慕容琉緋。如今雲墨被那女人所惑,雲裔氣憤倒也不奇怪。
他面色和緩了些,頗爲感觸道:“當初小女也曾向本王說起,那慕容三小姐行爲舉止放縱輕浮,實不堪爲大家閨秀。殿下若被此女所惑,乃是我東越之禍啊。”
雲裔憤然道:“伯父您說得對。”他一激動,連稱呼都自動親暱了些,樑王一怔,雲裔卻似乎兵無所覺,繼續義憤填膺道:“那女人從前就是個醜八怪,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變了個樣兒,還把太子迷惑的神魂顛倒的。如果放任不理,只怕我東越要因此女而禍患無窮了。”
樑王深以爲然的點頭。
“只是…”雲裔又想到了什麼,有些猶豫起來。
樑王眉頭一挑,向他靠近了兩步。
“裔世子有何難言之語,不妨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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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裔盯着他的舉動,目光閃了閃。樑王這人雖然自作聰明,但是防備心卻很重,平時絕不會讓人靠近三步之內,便是心腹,也要保持在一步距離。如果有任何意外,他可以在第一時間內發覺並做出反抗。
如今,還有兩步。
雲裔面上有些爲難,道:“那女人身份可不簡單,若是簡單的別國侯府之女也就罷了。關鍵是,那西秦的太子可對這個義妹頗爲寵愛。伯父若是想爲子報仇,只怕難嘍。”
樑王皺了皺眉,眼神也有些深沉起來。
雲裔又道:“皇伯伯信重伯父,可如果因一區區小女子鬧得和西秦不和,與國之外交,乃是大忌啊。”
樑王臉色更加陰沉。
雲裔負手嘆息着往殿內走,“還不止呢,想必伯父應該知道,南陵的太子明月殤也是被那女人迷得暈頭轉向的,她背後的靠山可真不小。如果咱們強硬要人,只怕會弄得天下大亂啊。”
這話雖然誇張了些,但絕對不是危言聳聽。雲裔是不喜歡慕容琉緋那個女人,但以雲墨對那個女人的在意程度,怕是不會允許任何人動她分毫。樑王要是一意孤行,只會自取滅亡。
樑王不自覺的跟着走進去,眸光陰狠而殘戾。
“那就讓她悄無聲息的死。”
“怎麼個悄無聲息法?”雲裔已經坐了下來,懶撒道:“太子如今把那女人當成寶,日日隨身保護。況且我聽說慕容家可來人了,要接慕容琉緋回去。想要殺那個女人,更是難上加難。”
樑王聽得臉色鐵青,怒道:“陛下當初就不該縱容殿下胡作非爲,放虎歸山。”
雲裔原本在倒茶,聞言倒是皺了皺眉,放下了茶杯,猶豫了會兒,還是慢吞吞道:“我聽說,太子離開的頭一晚進了宮,不知道對皇伯伯說了什麼,第二天就帶着那個女人離開了。”他若有所思,“我隱約知道,好像那個女人的母親身份有些不尋常。”
“嗯?”
樑王疑惑的擡頭,“不是說她生母只是個江湖落魄女子嗎?難不成還有什麼別的身份?”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雲裔有點無奈的搖搖頭,“反正據說那天太子帶慕容琉緋進宮,皇伯伯見到她的模樣,很是吃驚。對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有些不確定道:“伯父可還記得千姨?”
樑王渾身一震,冷若冰霜的目光呲的裂開,源源不斷的痛楚和懷念接踵而來,讓他在剎那間竟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莫千影,那個當年在軍中神采飛揚戰功赫赫的絕色女子,那個不動聲色攪亂一池春水又揮揮衣袖不帶一絲痕跡離開的女子,也曾是他夢中最旖旎期待的倩影。
當年,他託父王妹妹向她求親,懷着崇敬與期待,想着日後能與她白頭偕老,恩愛不離。卻不想,她因此一走了之,那般果斷而毫不拖泥帶水的拒絕了他。
她真狠。
他恨她的決絕瀟灑,卻又無法忘懷那絕麗的身姿和永遠靜若止水的眼眸。
雲裔瞥他一眼,這老東西果然還想着千姨。
他又無聲嘆息,千姨離開的時候他才十歲而已。當年在軍中,不知多少男兒爲她傾心恨不得博美人一笑。這其中不止有樑王,還有他父王。若非那時父王已經娶了妻,只怕又是一場爭奪之亂。母妃死後父王沒再續絃,外人只當父王對母妃深情似海不願再去。他卻知道,父王是因心中忘不了千姨,又豈能再禍害無辜?
只是沒想到,千姨當年離開,居然去了南陵。
鳳君華,慕容琉緋!
真是可笑。
他當年怎麼就沒認出那個臉帶胎記的小女孩兒就是千姨的女兒呢?他看出了她臉上胎記是假,卻因憤怒而忘記了那雙幾乎與千姨一模一樣的眼睛。
更何況,他當年並沒有見過千姨的真面目。
那天在獵場,雲墨將那個女人帶回去,他便知道她是十二年前的慕容琉緋。十二年,除了那個女人,雲墨不會對這世上任何女子多看一眼。
千姨那樣的女子,怎會有如此蠻不講理又肆意爲惡的女兒呢?
他想不通。
“伯父應該知道,這些年皇伯伯一直在尋找千姨。”雲裔道:“我在想,那個慕容琉緋會不會和千姨有什麼關係?以前不覺得,現在仔細想想,她的眼睛,其實長得跟千姨很像。又還未滿十九歲…”他低頭喃喃自語,“應千茉…莫…千影?”
“你說什麼?”樑王霍然擡頭,目光大熾。
雲裔被他這一吼給驚了驚,站起來問道:“伯父可還記得千姨的模樣?”
如何不記得?
樑王眸色微微暗淡,讓人準備了筆墨,然後提筆落於宣紙上,很快一幅仕女圖就出來了。他看着畫中的絕色女子,眼神不禁黯然而懷念,眼底深處交織着愛很莫名的光。
雲裔走過來,不過瞥了一眼,立即驚呼了一聲。
“這…”
樑王擡頭看他,“如何?”
雲裔收了臉上的訝異,凝重道:“慕容琉緋如今的容顏,和千姨至少有五分相似。”
咔噠——
樑王手中的筆掉落在地,目光睜大,顯然不可置信。
雲裔又嘆了一聲,“太子對慕容琉緋如此在意保護,想來定是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二十年了,若算起來,慕容琉緋還真有可能是千姨的女兒。”
樑王呆愣住了,完全的失魂落魄。
毀了他兒子的女人,居然是他多年愛而不得的女子之女?
“你…你確定沒看錯?”
“不會。”雲裔肯定的點頭,又不自在的乾咳一聲。“伯父您也知道,我這人吧,看其他人大抵會忘記,尤其對美人的長相記憶深刻,見了一面就絕對不會忘記。如果伯父沒有記錯千姨的模樣,這慕容琉緋十有*就是她的女兒。”
樑王霍然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孟伯父要去哪兒?”雲裔立即追上去。
樑王腳步一停,“本王…”他突然身體一僵,目光睜大,暈倒之前眼底劃過瞭然而後的憤怒和痛恨。
身後雲裔已經扶住了他,還好這不是在大門口,沒人發現。他招來暗衛,將樑王扶到內室的牀上去。這老東西時時刻刻都防備着他,若不扯出千姨讓他失去警惕,要放倒他又不引人懷疑還真有些困難。
珠簾後傳來腳步聲,他知道,凰靜蓉已經沐浴完出來了。
他嘴角微微上揚,這些天他故意對凰靜蓉表現得曖昧,私下裡凰靜蓉便不喜歡有他人靠近,省得打擾了他倆的好事。如今這殿內到處都是他的人,自然不會有人告訴凰靜蓉剛纔發生的事。況且都到這個時候了,她帶來的那些暗衛,應該早就被他的人除去了。
不知道這位心高氣傲的六皇女在明天早上醒來後發現身邊躺着一個可以做她父親的男人,是何反應?
他轉身,無聲無息的飄了出去。
……
凰靜蓉走出來,她穿着一身透明的白色寢衣,胸前裸露了大片春光,膚如凝脂臉若紅霞,眼神更是如春水盪漾。頭髮還溼漉漉的在滴水。她渾不在意,想到待會兒要跟情郎共赴巫山*,她便忍不住心跳加速。出來後發現外面沒人,她有些疑惑,而後想到什麼,又往內室而去。
宮紗重重,帷幔之後,有人靜靜躺着。從這個角度看不到那人容顏,但風氣紗動,有淡淡的香滲透了空氣,沁人心脾。
凰靜蓉目光迷醉的走過去,忽然室內燈光齊齊湮滅。
她腳步一停,下意識的升起防備。卻在此時,聽到牀幔之後,有人低低而笑。
“嚇着了?”
一聽這聲音,她便鬆了口氣,忍不住嗔道:“你做什麼把燈都滅了?”
帳內那人卻不答話,空氣中漂浮着曖昧的因子。
她緩緩走過去,只覺得香氣撲鼻而來,酥軟入骨。她已經走到牀邊,嬌笑一聲。
“怎麼那麼急…啊…”她話未說完已經被人拉了下去,然後天旋地轉,她被人壓在身下,灼熱而沉重的呼吸撲面而來,急切的吻住了她的脣。
她驚訝於他的猴急,以至於沒注意到他氣息有異,半推半就的迎合上去,脣齒間吐露若有似無曖昧呻吟聲。
帷幔落下,宮紗垂地,風聲徐徐而過,掩蓋不了帳內嬌啼浪語,低吼喘息。
……
而彼時,雲裔正在某個黑暗的角落,揚起冰冷而玩味兒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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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果如雲墨所料,凰靜芙上奏女皇,刑部尚書劉大人乃是被人冤枉,並且拿出了種種證據。女皇剛要下令放了劉大人,卻從天牢裡傳來劉大人畏罪自殺的消息。
凰靜芙震驚失色。她已經派人去天牢保護劉大人,如何會…
還沒等從這消息回過神來,後宮又有人來稟報,皇貴妃服毒自盡,死前留下血書,說之前給女皇下毒乃是被十一皇女所逼迫,自知死罪,但望陛下饒恕其女凰靜悠。
凰靜悠當即臉色慘白,羣臣也相顧失色。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侍衛大吼這進來。
“六皇女傳來八百里急報,我軍大捷,龜燕已破。”
女皇一震,目光裡綻放出濃烈的亮彩,甚至忘記了劉大人和皇貴妃之死,連忙道:“呈上來。”
身旁女官將奏摺遞給她,她迅速展開,而後鳳顏大悅。
“好,不愧是朕的女兒,做得好。”
她激動的誇讚,臉上洋溢着濃濃的欣喜之色。
“母皇。”
凰靜芙轉身道:“皇貴妃和劉大人之死頗爲蹊蹺——”
“有什麼可蹊蹺的?”女皇卻渾不在意的坐下來,淡淡道:“本來朕還以爲真的冤枉了她,沒想到她自己首先畏罪自裁。哼,算她識相。”
“母皇。”
凰靜悠臉色雪白的上前,悽聲道:“父妃和姨母定然是被冤枉的,您身上的毒並非父妃所下——”
女皇冷着一張臉,“她自己都承認了,你還想替她狡辯?”
凰靜悠搖頭,“不、不可能,父妃她不會這麼做的。她定然是被人陷害,母皇您要明察秋毫,莫要被小人所騙,冤了忠臣和父妃啊。”
“是啊母皇。”凰靜芙心裡越來越沉,昨晚她就意識到有些不對,果然出事了,而且情況很不樂觀。她急急道:“皇貴妃進宮二十多年,從未犯過任何大錯。劉大人也對母皇您忠心耿耿,斷然不會和逆臣賊子勾結,請母皇三思,速速查清此案方可——”
她話還沒說完,女皇震怒的一揮袖。
“住口——”她指着凰靜芙,“你不說朕還差點忘了,你說,你明明在禁足,昨晚又是怎麼進宮的?你眼見朕被那兩個不孝女所迫,卻冷眼旁觀。哼,說不定你就是和她們一夥的。”
“母皇!”
凰靜芙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神自嘲而悽然。
兩邊朝臣大部分跪了下來,“陛下息怒——”
“母皇懷疑兒臣,兒臣無話可說。”凰靜芙握了握手,道:“若兒臣真有不軌之心,爲何要救母皇?豈非多此一舉?”
女皇面色怒然,絲毫沒有聽她的辯解,怫然揮袖道:“不必多說,你不是要朕調查嗎?好,來人,皇太女涉及逼宮一案,傳朕旨意,交由大理寺卿全權調查。再此之前,廢去其太女——”
她話未說完,忽然喉嚨一堵,而後吐出一口黑血來,在羣臣驚慌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直直栽倒。
“陛下——”
羣臣驚呼。
“母皇!”
凰靜芙立即撲上去接住她,女官立即朝外面大吼。
“宣太醫。”
凰靜芙卻格外冷靜,“去驛館,煩請雲太子爲母皇診治。”
……
與此同時,驛館中,雲墨剛剛落下最後一字,擡頭對鳳君華道:“待會兒隨我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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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還有一兩章就可以回南陵了,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