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底部,漂浮着碧玉金輝,靜謐的宮室中,腳步聲悠然若夢,隱約帶幾分自然的香氣。珠簾垂落,隱約看見摻淡綠色鑲邊的白色裙襬逶迤堆地,頗有幾分仙氣旖旎的味道。
“果然如此。”
女子的生意靜雅而溫和,帶幾分瞭然的笑意和漠不關心的冷漠譏嘲。
“聖女。”衡嫵走過來,輕聲道:“破天十二衛以及驚影七十二靈已經找到三長老等人的蹤跡,只是不敵幾位長老功法高深,已經死傷無數。”
她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不急。”她微微一笑,“車輪戰術雖然卑鄙了些,但若想達到目的,有時候不擇手段也是必要的。”
衡嫵恭敬的低頭應了聲,“聖女說的是。”
她透過朦朧的珠簾,看向外面匍匐跪在地上的僕人,一溜的白色,像極了奔喪。
她忽然站起來,“去水牢。”
“是。”
……
還是那個地方,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然而頭頂上方又有水紋浮動,證明這不是封閉的空間。
她停下腳步,看着仍舊被千年冰鎖鏈穿過琵琶骨垂着頭的禁淵。
“你還是這樣。”她悠悠嘆息了一聲,容顏沉浸在黑暗裡,看不真切,只隱隱約約透出那般絕美而精緻的面部線條,像開在深夜裡的睡蓮,散發着獨特的幽香和魅惑。
“若非知道他神靈完好,我還真以爲你已經死了。”
禁淵似乎動了動,仍舊沒擡起頭。
她聲音又低了下去,“禁淵,他要死了。”
禁淵渾身一抖,垂着的頭猛然擡起來。因爲力道太大,原本箍着他脖子的鐵鏈一下子擦破了他的脖子,鮮血溢出來,又在冰雕的鐵鏈上暈開淺粉色的血跡。
血的顏色已經越來越淡,顯然他氣息已經接近虛無。
她垂了垂眼,似十分憐憫而同情,卻又無可奈何。
禁淵瞪大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眼裡寫滿了求助和驚恐。
她搖搖頭,“我沒辦法救他。”
禁淵渾身開始顫抖,似乎想要掙脫桎梏。
她嘆息而平靜道:“你知道的,我無法踏足塵世。同樣,我也救不了他。”
禁淵張着嘴嗚嗚的想說話,本就沒有血色的臉色更是慘如死灰,眼底覆滿了驚恐和絕望。
她上前一步,“但你還可以做一件事情,或許對他有幫助。”
禁淵不掙扎了,眼底開始有了戒備。
她微微一笑,“不要這麼看着我,你如今武功盡廢元力盡失,他又給你下了禁制,你無法逃離。你跟我一樣…”她閉了閉眼,幽幽道:“永遠都只能呆在這個地方,直到死。”
禁淵空洞的眼神裡劃過暗淡之色,又有些掙扎。
她已經轉身,“他不會回來了,永遠不會。”
身後發出了低低的聲音,是禁淵。
她腳步一頓,慢慢回頭,用一種很遙遠很平和的目光看着他。平靜如陽光下永無波紋的鏡湖,卻又似這深海地牢裡漂浮着的點點水紋,永遠分不清到底是黑色還是無色。
再這樣的目光注視下,禁淵掙扎着,猶豫着,點了點頭。
她眼裡劃過瞭然而深切的笑意。
……
趕了三天的路程,終於到達南陵境內。鳳君華心情不好,也不想坐在馬車裡生悶氣,乾脆讓沐輕寒給她備了匹馬,自己到最前方,和慕容琉風易水雲同行。期間雲墨一直沒有下車,三天以來幾乎滴米未進,似乎在練功打坐,鳳君華問也沒問一句。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倆又鬧矛盾了,而且這一次好像還吵得很厲害,秋鬆秋蘭幾次想要來詢問,都在鳳君華冷凝的眸子下悻悻的閉了嘴。
南陵明皇自然早就接到雲墨一行人抵達本國的信函,立即吩咐各州各城官員禮遇接待。
五天後,他們來到了香城。這是一座繁華的城市,此城盛產香料,故而有香城之名。香城的香名揚萬里,和周邊各個城市都有生意往來,也因此成爲南陵有名的富庶之稱。不但如此,二十多年前此城出了個絕色美人,不緊長得美,且有一雙巧手,調製得一手好香料,年輕的時候吸引了無數英雄才子傾慕愛戀,聲名大噪,傳到了京都重地,南陵皇耳中,立即下旨將其迎入宮中,封爲香妃,甚爲寵愛。
“香妃?”
鳳君華聽沐輕寒說起這個典故的時候,立即就想起了瓊瑤筆下的香妃。於是她就問:“該不會這個所謂的香妃娘娘生來身上帶有異香吧?”
沐輕寒先是一怔,而後啞然失笑。
“你腦子裡整天在想些什麼?哪有人生來帶什麼異香的?豈不是成了妖怪?”
鳳君華不置可否,沐輕寒又繼續道:“香妃是香城城主的女兒,才貌雙全,爲人又淡泊名利,是以明皇很是寵愛她。她入宮第二年就生了一個皇子,哦對了,就是八皇子明月澈。”他眼中流蕩出溫潤的笑意,“你那個義妹如今就住在八皇子府中。”
鳳君華點點頭,低頭看着街上人流如織,有些悵然道:“不知道小鶯現在怎麼樣了。”
“我聽說八皇子待她還不錯,緋兒不用擔心。”沐輕寒目光一閃,笑道:“倒是你,真打算跟雲墨就這樣繼續冷戰下去?”
鳳君華不說話了。
沐輕寒輕嘆一聲,“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不過我很奇怪,他這幾天還真的沒來找你,這可不像他的性格。”
“大哥。”鳳君華打斷他,“你能不能別在我面前提他?”
“好好好,我不提他。”沐輕寒寵溺的笑笑,又惆悵道:“只是緋兒,我不提,難道你心裡就沒有他了?”
鳳君華沒否認也沒承認,面色依舊平靜如水。
沐輕寒搖搖頭,道:“罷了,你性子還是跟以前一樣倔,誰也勸不了你。既然這樣,讓你們彼此冷靜一下也好。”他拍拍她的肩,“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轉身,迎面碰到了易水雲,點了點頭,悠然而去。
易水雲走過來,順着鳳君華的目光看向人流如水的大街,道:“三小姐最近心情不好?”
“這不是拜易先生所賜嗎?”鳳君華毫不客氣的諷刺,“不過我很好奇,先生如此費盡心機,到底意欲何爲?”
易水雲目光震了震,微帶幾分訝異而嘆然道:“原來三小姐和雲太子分裂,是故意做給在下看的。”
“是,也不全是。”鳳君華回答得很坦然,易水雲非泛泛之輩,她也懶得跟他打太極。“我確實生氣,但我更想知道先生的目的。”
易水雲苦笑,“三小姐,易某曾和令堂乃故交。無論如何,請三小姐相信,易某不會傷害三小姐分毫。”
“這個我相信。”鳳君華毫不猶豫的點點頭,“經過這段時間相處,我也看得出來,先生非小人之輩,只是如此行事,小女子實在是不解,不知先生可否不吝解惑?”
易水雲搖搖頭,“三小姐,那日易某對雲太子所說,句句屬實,絕無欺瞞之意。雲太子,他是你的…”
“師叔嘛,這我知道。”鳳君華半眯着眼,“不過我覺得先生應該不是那種被禮教束縛的迂腐之人才是,況且若只是這一層原因,先生應該在金凰的時候就已經挑明,爲何要等到現在呢?”她眼神冷了幾分,“這其中,只怕另有緣由吧?”
“三小姐冰雪聰明。”易水雲只是籠統的誇了她一句,便不再多說。
鳳君華眯了眯眼,神色有些冷。
“易先生還是不願說出來嗎?”
易水雲嘆息道:“三小姐,有些事情不是易某不說,而是不能說,你以後就明白了。總之…”他深深看向鳳君華,用一種十分莫測的語氣說道:“你不能和雲太子在一起。”
鳳君華冷笑,眼角瞥見雲墨從房間裡出來,她面色微變,立即轉身離開。
易水雲回頭看了看,雲墨只是朝這邊看了一眼,便掉頭朝另一個方向而去。他微微蹙了蹙眉,總覺得雲墨似乎放手得太過容易和坦然,不太像他的風格。
正想着,慕容琉風走了過來。
“師父,父親來信了。”他掏出一個拇指大的木卷,交給易水雲。
易水雲打開看了看,“侯爺說,大小姐已經先一步回去了。她受了重傷,驚動了太后,如今已經住進了宮中。”
慕容琉風有些訝異,隨即厭惡道:“她又想做什麼?武功被廢了就想進宮找幫手?”說到這裡,他又奇怪道:“師父,那天她的暗衛和丫鬟都被沐太子的人殺了,她一個人是怎麼回去的?”
易水雲笑得莫測而冷漠。
“有些人想讓她活,她自然就不能死。”他瞥了慕容琉風一眼,“不然你以爲那天沐輕寒爲何沒有乾脆殺人滅口?”
慕容琉風似懂非懂,又問:“師父,你說那個女人這次吃了虧,會不會又出什麼幺蛾子?”
“當然。”易水雲將那紙條捏成灰,道:“她現在已經在向太后訴苦,太后很生氣。我在想,在太后壽宴之前,如果三小姐沒有恢復記憶,怕是會很麻煩啊。”
“不是還有云太子嗎?他會保護姐姐的。”慕容琉風非常樂觀。
易水雲斜睨了他一眼,“你忘了他倆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慕容琉風一噎,不說話了。
易水雲負手往回走,“慕容琉仙不足爲據,她母親和太后都不足爲據。我現在擔心的是,顏家到底要做什麼?上次顏如玉利用孟月眉未曾達到目的,按理說應該棄了這顆棋子纔是,爲何又將她帶走?還有——”
他不再說話了,眼神更加深邃。
或許,他這些年在慕容府呆得太久了,對外界的是知之甚少,該是好好去調查的時候了。
“對了。”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五皇子離開了嗎?”
慕容琉風想了想,道:“自那天晚上後,五皇子好像第二天就已經走了。”
易水雲腳步頓了頓,眼神裡流露出遺憾的神色。
“可惜了,他姓明,不然和你姐姐…”
“師父。”慕容琉風不太高興的打斷他,“雖然五皇子救過我的命,但您也知道,姐姐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明氏皇族。她不可能和姓明的有任何瓜葛。”
“你倒是明白得很。”
易水雲不再說話,漫步離去。
**
皇宮。
御書房內,明皇看了剛剛得到的消息,微微皺了皺眉,腦海中迴盪那天晚上的對話。
“如果還是阻止不了慕容琉緋回來呢?又該如何?”
明月軒長身玉立站在下方,眉目清冷而絕豔,語氣淡漠卻決然。
“那我必傾其全力,殺了她。”
……
明皇眯了眯眸子,眼底劃過一絲森冷的殺氣。
慕容琉緋,果真是不能在留着她了。又想起另外一個問題,淡淡看向跪在地上的暗衛。
“還魂珠還沒找到?”
暗衛低着頭,聲音慚愧。
“屬下無能。”
明皇輕哼一聲,將密報仍在桌子上。
“的確無能,十多年都查不到結果。”
暗衛不敢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明皇順了順氣,眉宇間仍舊有幾分戾氣和倦怠。
“還魂珠失竊的時候,你不是看到雲墨曾在碧章宮外出現過嗎?”
“是。”暗衛點頭。“這些年雲太子頻頻外出,屬下等人也暗訪多次,並未有任何收穫,不知他到底將還魂珠藏到了那兒。”
明皇眯了眯眼,道:“雲墨這個人,太過心思難測,如果真的是他盜竊了還魂珠,那麼…”他一頓,又散漫道:“太子呢?”
“殿下已經在紅城集結兵力,屆時可以阻止高陽王。”
“他回來了?”
明皇這話看似疑問,語氣卻是瞭然一切的成足在胸。
暗衛沒再說話。
明皇輕哼一聲,眼神嘆息而詭異,又拿起另外一份密報,淡淡道:“八皇子府還是闖不進去?”
暗衛無聲點頭。
明皇不知道是欣慰還是惱怒的嘆息一聲。看來軒兒離開的時候就是防止他會派人將那個鳳含鶯抓起來,所以早早就將那個女人保護了起來。
口上說着要殺慕容琉緋,暗地裡又保護鳳含鶯,他到底在想什麼?
“下去吧。”
“是。”
暗衛退下後,他一個人又坐了會兒,然後去了太后寢殿。在門外就聽到太后的聲音,“別哭了,等她回來,哀家定然給你做主。”
“謝謝皇祖母。”
這聲音甜膩而溫柔,帶幾分撒嬌的味道,赫然便是慕容琉仙。
明皇擡了擡手,示意身後人不用稟報,遙遙的看向裡面。姜太后着一身暗紅色鳳袍,髮絲油光泛亮,肌膚也白皙毫無皺紋,顯然保養得很好。此刻她正微低着頭,拍了拍伏在她肩上低泣的慕容琉仙,語氣幾分威嚴和壓迫。
“不過一個江湖草莽的女兒,當年便蠻橫爲惡,如今回來了,竟又不將你放在眼裡。哀家倒是要瞧一瞧,她到底有多神通廣大。”
慕容琉仙低着頭,眼角掛着淚水,一張絕色的臉蛋柔美動人楚楚可憐,令人一見之下便忍不住抱在懷裡呵護疼愛。
“皇祖母厚愛,琉仙感激不盡。”她吸了吸鼻子,細聲細氣說道:“只是三妹失蹤這十多年,只怕在外吃了不少苦。如今她又失憶了,難免對我有所誤會。仙兒不想跟三妹鬧得不愉快,父親知道了也不高興,還請皇祖母從輕處罰便是。”
一番話說得那叫一個漂亮,口口聲聲爲鳳君華求情,字字句句彰顯大度寬容,語氣卻又顯得十分委屈。先激起太后的憤怒,再一句從輕處罰,更是讓姜太后眼神幽冷,只怕這處罰不會輕了去。
“你就是太過仁心仁慈。”姜太后嘆了口氣,“如今她還沒回來,就敢這樣欺負你,日後回來了,還不定得猖狂成什麼樣子呢。你父親也是,放着你這金尊玉貴的長女不疼,偏要去寵那低賤的幺女。若非看在你母親的面上,哀家豈能容他到現在?”
“皇祖母。”慕容琉仙拉過她的手,柔柔道:“您別怪父親,二孃早逝,父親對三妹心懷愧疚也是理所當然。我這個做姐姐的怎能因此介懷?還請皇祖母消消氣,莫要遷怒於父親。”
姜太后面色緩了緩,又颳了刮她漂亮的鼻子,語氣多了幾分親切與寵溺。
“你別怕,日後她若是再敢欺負你,你就差人來告訴哀家,哀家給你做主。”
慕容琉仙笑得溫順而感激,“嗯,謝謝皇祖母,仙兒知道。”
姜太后滿意的點點頭,細細看她精緻絕美的五官,像晨露洗滌過的百合,美得清麗而動人,身姿又玲瓏妖嬈,如此傾城絕色,如何擔心不能讓男人臣服於石榴裙下?
“仙兒。”她拍拍慕容琉仙的手,笑得眉眼彎彎,“皇上已經說了,等哀家大壽過後,便安排你和殤兒大婚,屆時你便是太子妃,坐鎮東宮。那些沒臉沒皮的低賤之人,永遠也只能仰望於你。你若是不高興,可以將她們踩在腳下肆意踐踏。到時候,就沒人再敢給你臉色看。”
慕容琉仙眼神閃了閃,光亮和幽暗交錯而過,腦海裡劃過一張玉潤清朗的容顏,脣邊笑意如水如風,溫柔和煦而誘惑迷魅。
她立即垂下眼簾,笑得更加溫柔。
“是。”
姜太后擡頭看着這明光輝煌的大殿,精銳的眼眸裡藏着黑暗和算計。
……
明皇轉過身,又朝鳳鑾宮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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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色皎潔而明亮,天空繁星閃爍空氣幽香四溢,軒亭小築懸湖而建,湖中種着盛開的白蓮,在綠油油的荷葉襯托下,更顯得純白而芬芳。而周圍鬱鬱蔥蔥,有奇花異石作陪,景色怡人。清風爲伴明月當頭,美酒佳餚於前,原本是很美好的夜晚,然而亭中卻有人很鬱悶的頻頻嘆氣。
亭外的丫鬟垂首而立,時不時奇怪的看着坐在亭中一手支着下巴表情十分鬱悶的鳳含鶯。自從五皇子將這位鳳姑娘交給他們主子,這位看起來柔弱的絕色美人就沒少鬧騰過。易容、給守衛下藥、暗殺、挖暗道…凡是一切能逃跑的手段她幾乎都用盡了,可最後還是被八皇子給抓了回來。
老實說,這鳳姑娘長得實在是難得的美人,遠山眉桃花眼,鼻尖小巧而精緻,外加櫻桃小嘴,更難得的是那身材前凸後凹火爆得幾乎要令男人噴碧血。安靜的時候吧,看着就像個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但她一開口,形象立馬大打折扣。也不知道五皇子從哪裡找來這麼個美人,還會武功,手段狠而毒,脾氣還不大好。
但就是這麼一位要出身沒出身要才華沒才華而且還桃花氾濫的毒美人,偏偏就能讓她們那向來不近女色的主子另眼相待。可是這位鳳美人似乎不太稀罕主子的優待,總是對主子冷着一張臉。
哎~
鳳含鶯又嘆息一聲,第一百零三次了,丫鬟們在心裡默默數着。
“喂—”鳳含鶯偏頭對亭外的丫鬟道:“你們主子呢?去哪兒了?”
丫鬟正準備說話,就聽得有笑聲傳來。
“怎麼了?一個人喝酒無聊,想找個人作伴?”
一聽這聲音,外面的丫鬟立即俯身下拜。
“參見八皇子。”
明月澈擺了擺手,“下去吧。”
“是。”
鳳含鶯酒壺撐着手心,下巴擱在手背上,眯眼看着明月澈。他穿一件玉色的袍子,踏着月色而來,眉宇間寫滿了千山萬水綠樹紅花,一雙眼睛明亮若寶石,笑起來的時候又帶三分靦腆七分溫雅,看得人賞心悅目又心旌搖曳。
都說古代盛產美男,尤其是皇族的男子,果真如此。
她纔來這裡沒多久,南陵的皇子也就認識明月軒和明月澈。明月澈雖然長得不如明月軒那種低調中的悽絕驚豔,但也是上等的美男子,舉手投足之間都彰顯着貴族的氣質和優雅,聲音溫潤又低迷,像海風又像深埋在海底搖曳遊動的海藻,擾得心尖癢而麻。真正如水的男子。
她正出神,忽然眼前一暗,明月澈已經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鳳含鶯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說有事要辦嗎?又跑到我這兒來做什麼?”
他低低而笑,靦腆而溫柔。
“這裡可是我的府邸,我想去哪兒自然就可以去哪兒。”
鳳含鶯癟癟嘴,這人也就看着小正太,實際上也是個腹黑而凌厲的,步步不讓。
她乾脆以手撐着臉,懶洋洋的睃了他一眼。
“你辦什麼事去了,那麼神神秘秘的?”
明月澈對着她眨眨眼,眼神純淨而無辜,道:“你這麼關心我的事做什麼?”
鳳含鶯一巴掌將他拍開,“離本姑娘遠點。”
明月澈又笑了笑,“我剛收到五哥的飛鴿傳書,他馬上就回來了。”他將鳳含鶯面前的酒杯拿過來,就要倒掉,鳳含鶯一把抓住他的手,惡聲惡氣道:“你幹什麼?”
他非常好脾氣道:“女孩子不要喝那麼多久,這酒後勁兒足,喝多了對你身體不好。”
鳳含鶯眼神閃了閃,對他的關切不屑一顧,一把將自己的酒杯搶過來,哼聲道:“你管我?你憑什麼管我?你是我什麼人你要管我?”飲酒入腹,她又斜睨着他,桃花眼美麗而迷離,藏着看不盡的幽暗和深邃。
“哦,對了,咱們倆還是有關係的。擄劫者和犯人的關係。”
她一把將酒杯擱在石桌上,剛纔還散漫的表情立即凝結成冰,冷冷的看着他。
“說吧,你準備關我多久?”
明月澈十分無奈道:“鶯鶯,我都說了很多遍了,我不會傷害你的,我也沒將你當犯人。你見過哪個犯人可以自由出入?你見過哪個犯人比一般大小姐過得還好?”
“閉嘴,別叫我鶯鶯。”鳳含鶯瞪着他,“那你就放我走,姑娘我懶得理你們這些皇室之人所謂的政治之爭。”
“不行。”明月澈聲音溫柔卻堅決,“我答應了五哥要保護你,你就不能離開這裡。”
“說來說去,你還是將我當犯人。”鳳含鶯冷凝着臉,譏笑道:“明月澈,原本我以爲你跟他們是不一樣的。呵呵,天下烏鴉一般黑,是我看錯你了。你跟你那兩個兄弟都一樣,自私自利利慾薰心禽獸不如。”她俯身過去,一把揪住明月澈的衣襟,惡狠狠威脅道:“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拿我傷害我姐,姑奶奶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她說着還揮了揮自己的拳頭,卻沒什麼殺傷力。
明月澈拉過她的手,和顏悅色道:“鶯鶯,五哥不會傷害慕容三小姐的,你放心。”
鳳含鶯嗤笑一聲坐了回去,非常不屑道:“你們皇族之人慣會虛僞做作冠冕堂皇,當年我姐殺人的時候你們恨不得將她抽筋剝皮以慰天下百姓。等到她失蹤了你們發現從她身上有利可圖了,又發動戰爭想要擴充疆土,還生生要給我姐冠一頂紅顏禍水的帽子。你們纔是真正的喪心病狂豬狗不如,好意思唾棄我姐,你們說這些話的時候也不害臊。”
明月澈皺了皺眉漂亮的眉毛,語氣仍舊溫和。
“鶯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當年慕容三小姐火燒普濟寺衆所周知,這絕對沒有冤枉她。至於後來開戰,父皇做得的確有些欠妥當。”他十分中肯道:“但是鶯鶯,你要知道。作爲一個帝王,治理國家開闊疆土是本分所在。況且當年的那場戰爭並非如外界傳言那般,父皇雖然有雄心壯志,但不會因一己之私置天下萬民於不顧。當年之所以要發兵攻打東越,實際上是因爲還魂…”
他似察覺到說錯了話,忽然住了口。
鳳含鶯卻聽得眼睛閃了閃,裝作漠不關心道:“因爲什麼?”
明月澈笑容裡透着洞察人心的自信,“鶯鶯,你不用在我面前裝,我知道你是想從我口中套話。不過這件事是我南陵機密,我不可以告訴你。”
鳳含鶯瞪着他,心裡頗爲鬱悶。想她當年在殺手界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殺人不見血那完全就是家常便飯。通常都是她迷惑算計男人,甚至連那些臭男人死在她手上都還不知道爲什麼。可爲什麼到了這個世界以後,她遇到的那些男人個個都是人精?先是看起來玩世不恭實則精明奸詐的雲裔,現在又來這個明明很純粹絲毫沒有被這宮廷黑暗所污染的小綿羊實則火眼金睛聰明絕頂的八皇子。
她有些鬱悶了,皇家人個個都那麼難纏嗎?那她姐日日跟在雲墨身邊,豈不是常常吃虧?
對了,聽說姐已經來到南陵了。
“哎,我姐什麼時候到京城?”
“慕容三小姐啊。”明月澈漫不經心道:“他們現在在香城,也就是我母妃的故鄉,如今住在我舅舅的府上,大概明日啓程,快的話也頂多五六天就可以抵達京城了,到時候你們姐妹就可以團聚了。”
鳳含鶯懷疑的看着他,“我姐來了你就會放我走?”
明月澈想了想,然後十分誠實的搖搖頭。
“這個我做不了主,得我五哥回來以後才能決定。”
鳳含鶯咬牙切齒的看着他,怒道:“那你說那麼多豈不是廢話嗎?”
明月澈不慌不忙,“鶯鶯,你不懂。五哥這次原本是想去攔截你姐姐回南陵的,可是他最後放棄了,也就是說他不會傷害你的。所以他回來以後,八成你就可以離開了。”
“那你不如現在就把我放走吧。”鳳含鶯雙目精光閃閃,乾脆坐到他身邊去,拽着他的胳膊笑得十分諂媚。“小澈澈,我知道你是好人,剛纔我說的那些都是氣話,你不會當真對不對?你看咱們倆交情不錯吧,熟話說得好,有緣千里來相會。你看我們住在同一屋檐下,這哪裡是千里啊,我這還穿梭…咳咳。”她說得太快以至於差點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連忙笑得更加溫柔,改口道:“總之咱們倆是朋友對不對?你也說了,反正那個該死的明月,哦不,你五哥,咳,你五哥回來以後就會讓你放了我。反正遲早你都要放我走,幹嘛還要拖那麼久對吧?”
明月澈目光落在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臂上,眨了眨眼睛,還是很有立場的搖頭。
“不行。”
鳳含鶯立即板下了臉,他又忙安撫道:“鶯鶯,你先別生氣,你聽我說。我知道你之前和慕容大小姐有點私人恩怨,她是皇祖母的嫡親孫女,素來得皇祖母寵愛。如今她出去一趟受了委屈,若是知道你的存在,定然不會放過你。你住在我這裡,只要我不同意,便是皇祖母也無法昭你進宮。”
鳳含鶯懷疑的看着他,“這麼牛?”
明月澈知道她在想什麼,眼神暗了暗,道:“我母妃生性淡泊不喜爭奪,因此父皇格外欣賞寵愛於她,只可惜她早早離世,那時我十三歲。母妃只希望我一輩子平平安安,不要參合那些皇位之爭。所以她臨終前抓着父皇的手,求父皇讓我十六歲後就出宮立府,且若我不願,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可不受詔令入宮。”
“你父皇答應了?”
明月澈點點頭,“嗯。”
鳳含鶯若有所思,“看來你那個皇帝老子的確寵愛你母妃。”
明月澈不置可否,又溫聲道:“所以鶯鶯,你不能走。不說別的,就憑你和慕容三小姐的關係,父皇也不會放過你的。但如果你在我這裡,就沒人能動得了你,你明白嗎?”
鳳含鶯涼涼的瞥他一眼,“聽起來你好像是爲我好。”
明月澈十分真誠的點頭。
鳳含鶯不說話,仔細的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擡頭看他。
“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放我走了,是不是?”
“不是不放,是不能放。”明月澈看起來十分無害,但性子卻是十足的倔強加頑固。
鳳含鶯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忽然心中一動,軟軟的靠在了他身上。明月澈下意識的摟住她的腰,她順手摟住他的脖子,仰頭對上他滴下來的眸子。她的眼睛很美麗,似一汪清澈的湖水,又倒映着風情萬千,桃花紛飛如雨,在她眼底流光傾瀉而成水滴,無懈可擊的風華與風情萬種,無人可抵抗的魅惑和引誘,看得人心如鹿撞似要跳出來。
“鶯鶯,你…”
明月澈看着不同於平時或冷漠或發怒或沉靜的她,只覺得心跳加速,耳根子也漸漸浮上紅暈,眼底劃過羞澀和微微迷戀。
鳳含鶯紅脣微啓,吐氣如蘭。
“你不放我走,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我…”明月澈手臂一抖,差點將她摔倒在地,連忙又將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這一靠,只覺得她渾身香氣撲鼻入心,令人心神迷醉搖曳激盪。夏天衣服單薄,她溫熱的身軀貼在他胸膛上,他幾乎能夠感受到那肌膚的緊緻和柔滑,尤其是掌心下腰肢柔弱如柳,寫滿了令人驚歎的弧度。
再加上她語氣曖昧眼神流光氾濫,語氣也那般低沉而慵懶,字字透着誘人的風情。
他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眼神羞怯而微微喜悅,卻毫不躲閃的看着她。
“鶯鶯,你這個樣子…好美。”
鳳含鶯一怔,再看這純潔的小正太此刻眼神明亮靦腆,又帶幾分癡迷和柔情的看着她,那樣子分明就是懵懂的少年情竇初開的模樣。
她心裡咯噔一聲,雖然她是打算色誘明月澈讓他放她離開。但是看着這個純粹得如同白紙的少年用那般深情款款和真誠的眼神看着她,她忽然有些心虛,覺得自己像誘拐小紅帽的大灰狼。而他滿身的乾淨清澈,更是讓她看到自己的邪惡和卑鄙,以至於她在那一瞬間愧疚而自卑。
在理智回籠的一剎那,她立即鬆了手想要推開他,他卻忽然低頭,蜻蜓點水般在她脣上印下一吻。
“你——”
她還未來得及生氣,就見他眨了眨清澈的眸子,抓着她的手,真誠而羞澀道:“鶯鶯,我喜歡你,做我的皇妃吧,我一定好好待你的。”
鳳含鶯臉色一變就要抽出自己的手,他卻抓着不放,眼神微微急切。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好,我發誓。”他伸出三根手指,指天發誓道:“我明月澈在此起誓,今生今世只娶鳳含鶯一妻,絕不納妾,若有辜負,必遭天——”
“別。”
鳳含鶯嚇得趕緊伸手去捂住他的嘴,懊惱又帶幾分動容道:“你這死孩子,毒誓是那麼隨便就能發的嗎?小心應驗。”
他拿過她的手捏在自己掌心,笑得很純粹。
“我心赤誠,不怕應驗。”他一雙眸子亮錚錚的看着鳳含鶯,“鶯鶯,答應我好不好?明天我就進宮向父皇請旨,等皇祖母壽辰結束後咱們就成親。你如果不喜歡皇家的這些是是非非,你放心,我母妃臨終前對父皇說了。等我長大成親以後,就搬離京城,遠離這皇城之地,以後你想去哪兒我就帶你去哪兒,好不好?”
他一雙眸子滿是真誠和期待的光,寫滿了對她的柔情和珍惜。
鳳含鶯望着他的眼睛,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她以前雖然閱人無數,也補發有男人對她表白求婚,但那些大多都只是喜歡她的皮相而已。當然,也會有那麼幾個是真心而真誠的,只是她向來不爲所動。原本今日想要引誘明月澈也是有目的的,卻不想他竟對她動了真心。
她好像玩得有些大了,這倒不好辦了。
“鶯鶯?”明月澈久久得不到她的回答,不由得有些着急起來。“鶯鶯,你怎麼了?爲什麼不說話?你是不是還是不相信我?我…”
“不關你的事。”
鳳含鶯煩躁的站起來,仰頭深吸一口氣,然後轉身看着他。
“明月澈,你喜歡我什麼?”
明月澈眨了眨眼睛,“就是喜歡你了,還能爲什麼?”
鳳含鶯有些無語,覺得和這孩子說不通。更鬱悶的是,她以前做這種事向來都理所當然沒心沒肺,如今怎麼就有些心虛呢?這樣的感覺讓她無比煩躁,於是不耐煩道:“你一個小屁孩,懂得什麼叫喜歡?懂得什麼叫承諾?姑奶奶我都滄海桑田了,別在我面前裝什麼情聖。”
明月澈立即站了起來,臉色微白眼神急切。
“鶯鶯,我…我是認真的,我…”
“閉嘴——”鳳含鶯惡聲惡氣的大吼一聲,“姑奶奶我已經有心上人了,你一個小毛孩兒,憑什麼認爲我看得上你?”
明月澈臉色雪白,眼神寫滿了痛色。
“鶯鶯,你…”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聽得空中一聲輕哼,帶着幾分怒意。
“小子,毛都還沒張齊呢就敢泡女人,真是自不量力。”
那人一開口鳳含鶯眼睛就亮了起來,同時有透明的袖箭凌空而來,身邊明月澈低呼一聲‘小心’,然後立即摟住了她的腰,揮袖將那些透明的袖箭斬斷。擡頭看過去,卻見屋頂上,有人衣袖當風泠泠立於月下,姿態慵懶沒目風流,飄飄如仙。
明月澈眼底升起幾分防備,臉色卻仍舊十分鎮定。
“原來是裔世子,久仰大名。”明月澈放開鳳含鶯,對着他遙遙抱了抱拳,揮手示意圍上來的侍衛退下,面上笑意依舊靦腆而溫和。“不知裔世子此來是爲何故?”
雲裔凌空瞥了他一眼,“小子,你膽子不小啊,敢跟本世子搶女人?”
鳳含鶯剛剛脫了桎梏,聞言擡頭瞪着他,眼神裡寫滿了怒氣,用力的磨了磨牙,卻始終沒否認。
明月澈皺了皺眉,看了看身邊已經斂了表情一臉興奮的鳳含鶯,眸色沉了沉。
“鶯鶯,你說的心上人就是裔世子嗎?”
鳳含鶯張了張口,看着他一臉受傷的模樣,脣齒間那個‘是’字久久無法吐出來。
而站在房頂上的雲裔,原本聽着那一聲鶯鶯,臉色立即沉了下來,又見鳳含鶯不應,反倒是與明月澈‘含情脈脈’,從方纔就積壓的怒火立即爆發。他縱身躍下來,掌風凌厲如刀鋒。
鳳含鶯臉色微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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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本來打算明天就恢復記憶的,但是這一章的內容也是有必要的,是爲後文做鋪墊的,所以恢復記憶大抵要推遲到後天。先給親們說聲抱歉哈,望親們多多包涵,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