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飛雪?
鳳君華怔了怔,然後她走到窗邊,又是轟隆一聲打雷聲,閃電劈裂窗戶,亮得滲人。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
樂楓訝異道:“只見過打雷下雨,這九月飛雪也就罷了,怎麼還邊打雷邊下雪呢?宮主…”她說完回頭看向鳳君華,發現她臉色異樣的慘白,眼神空洞得毫無焦距,茫然中透着無法預感的恐懼。
“宮主,您怎麼了?”
樂楓有些擔心,“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屬下這就去喚太醫…”
“不用。”
鳳君華一把拉住她的手,力道卻大得讓樂楓都感覺疼痛。她面色更爲驚異擔憂,“宮主,您…”
鳳君華這才意識到自己抓痛了她,連忙鬆手,臉上帶一抹蒼白的笑。
“我沒事,你下去吧。”
“宮主…”
後面的話在鳳君華微閉上眼的動作自動吞嚥了下去,她轉身,一步三回頭的離去。
外面雷聲越來越大,雪也越來越大,不過一會兒,窗外樹枝就積了厚厚一層雪。不用看,她也知道這一夜的雪只怕前所未有的兇猛。
北方天氣寒冷,往年最早的時候也是十月底纔開始下雪,而且起初的時候都很小。這纔不過九月初,卻下起了茫茫大雪,比之雪山上的積雪更厚更濃。
雪山…
鳳君華眼神有些飄忽起來。
他在雪山。
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麼?
他站在山頂上,負手而立,遙遙看着北方。
就在一刻鐘前,天機子夜觀天象,神色微微驚異而嘆息。
九月飛雪,大禍臨頭。
他一隻手背在身後,手指一根根收緊,似乎在猶豫掙扎什麼。
半晌,他轉身,朝着一個山洞而去。
自從莫千姨的遺體被移到雪山後,天機子便日日守在她的冰棺前,今夜卻沒有。
雲墨走向那冰棺,低頭看着那沉睡的女子,久久凝思。
……
這場大雪來得太過突然,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奇怪的是,北方大雪滿天,冷得駭人。南方纔剛剛入秋,一滴雨水都沒有。如此反差的氣候,不得不讓人驚異。
因爲這場雪,北方的戰事不得不停了下來。
慕容輕寒站在城樓上,低頭看着荒蕪一人的大街,兩旁建築屋頂全都積壓了厚厚的雪,似乎要將屋子給傾覆倒塌。這般濃重的夜色,也蓋不了那般冰雪般的白色。
肩頭一暖,他回頭,楚詩韻給他披上了一件白狐裘大衣,柔聲道:“這裡雪大,小心身體。”
慕容輕寒拍了拍她的手,回頭看向紛揚不斷的大雪,眼神悵然。
“這場雪也不知道何時纔會停。”
楚詩韻蹙了蹙眉,“今年這雪下得奇怪,明明白天的時候還好好的,夜裡就突然下雪了,而且還下得這般大。我瞧着,怕是有些不同尋常。”
慕容輕寒若有所思。
楚詩韻擡頭看着他,“輕寒,你在想什麼?”
慕容輕寒笑了笑,搖搖頭,道:“我只是在想,這雪來得奇怪,大概要下好久了。大雪不停,也就不會開戰,將士們也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
楚詩韻點點頭,“如此也好。”
……
茵城。
一陣寒風吹來,窗戶啪啪的作響。
明月笙睜開眼睛,透過窗紗看見外面飄飛的大雪,神色怔了怔。而後他坐起來,立即驚動了旁側的凰靜貞。
“怎麼了?”
黑夜裡她眼睛明亮,如珠如玉,像剔透的黑曜石。
明月笙目光落在她拉住自己的手上。
上個月他們已經成親,沒有繁瑣的禮節,沒有十里紅妝,沒有高堂沒有花轎。只有那些共同作戰的士兵和將軍。
她是公主,卻這般委屈的嫁給他。
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他終究伸出手來,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手,神色難得的比之從前的冷漠緩和了不少。
“外面好像下雪了,我去看看。”
凰靜貞有些訝異,成親不到一個月,洞房花燭夜的時候他們沒圓房。他接了她的蓋頭,喝了交杯酒,然後只說了聲。
“夜了,早點休息吧。”
這婚,便成了。
早就料到這般結果,心中卻難免有些失落。
躺在身側,她敏感的察覺到他身體剎那的僵硬,下意識的離開了些許。
她面色不變,側過頭對他微笑。
“一個人睡習慣了,不習慣兩個人麼?”她若無其事的笑,“我也一個人睡習慣了,突然身邊多了個人,有些彆扭。不過今晚新婚,總不能分房睡。將就一晚上吧,明晚…”
話未說完就被他打斷,“我們已經是夫妻,這是理所當然。”
你是在拿夫妻之名來安慰我還是在欺騙你自己?
這句話在舌尖繞了半天,終究沒說出口,默默的吞了下去。
“你不怕熱麼?”
知道他彆扭,知道他尷尬,那就讓她主動來打破他們之間這種怪異的相處模式。
明月笙沉吟一會兒,淡淡道:“北方氣候比金凰冷,我以爲這幾年你應該已經習慣。”
再冷也沒有你的心冷。
她在心裡如是說,眼神裡感嘆如煙霧。
連你的冷漠和無視我都已經習慣,還有什麼是不能習慣的?
就這樣,他們成了夫妻。依舊和往日那般相處,不同的是,晚上同牀共枕而已。
她的夢裡是他,他的夢裡又是誰?
同牀異夢。
她原本以爲這三年他的冷漠已經將她的心磨成了磐石,再沒什麼能讓她更痛。此時他睡在她身邊,身體卻是僵硬的。他不愛她,卻還是娶了她。
作爲一個女人,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悲哀?
嘴角一縷苦笑。
那一夜,她徹夜難眠。
她知道,他也沒睡,似乎還有些迷茫。
半個多月過去了,這還是頭一次他這般溫和的對她說話。凰靜貞怔愣以後立即恢復如常,“下雪?這才九月,怎麼會下雪?”
明月笙已經坐了起來,“這雪下得不同尋常,我得去找五哥問問,看是不是有人在做法佈陣。”
凰靜貞也坐了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他已經坐在輪椅上寄頸側的扣子,“你睡吧,我很快就回來。”
門被打開,他推着輪椅出去了,又體貼的關上門。
凰靜貞坐在牀上,剛纔門外飄進來的雪花凍得空氣絲絲泛冷,寸寸冷入骨血之中。她卻感受不到,血液裡似乎升騰起灼熱的溫度,將周圍的冷意迅速溶解。
……
明月笙很快就找到了明月軒,他沒有在自己的房間,而是站在風雪中,孤獨而立。他依舊戴着斗笠,看不見面容,只是身影淺淺的蕭條。
“五哥。”
明月軒沒有轉身。
明月笙已經來到他身後,抿脣道:“這雪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月軒臉色掩蓋在黑紗下,聲音有着渺茫的嘆息。
“聽過六月飛雪麼?”
明月笙嗯了聲。
“六月飛雪違背自然規律,人間必有滔天冤屈。”他蹙眉,看着明月軒的背影。“五哥,你的意思是…”
“九月飛雪,也違反了自然常規。”
明月軒的聲音聽起來淡漠無痕,仔細聽卻有一種瞭然的悵然和悲切。
明月笙抓着把手的手緊了緊,“你的意思是,這不是人爲?”
明月軒沒說話。
明月笙低頭,沉吟好一會兒,才道:“是誰?”
明月軒還是沒回答。
明月笙擡頭看着他,“五哥?”
明月軒長嘆一聲,喃喃道:“還是逃不了麼…”
明月笙皺眉,“五哥?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明月軒的聲音已經恢復平淡,他靜默了好一會兒,才道:“看來這是天意,該來的始終躲不了。”
明月笙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心中卻有不好的預感。
“十弟。”
明月軒卻已經轉過身來,隔着黑紗看着他。
“我要走了。”
明月笙眸底一顫,“走?你要去哪兒?”
他看不見明月軒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在笑。
“去我應該去的地方。”
“你…”
“該做的我已經做完,是時候離開了。”明月軒語氣很平靜,明月笙卻能感受到他這一刻眼神有如實質的打在他身上,讓他心中升起怪異的感覺,好像努力隱藏的,不爲人所知的秘密在這一刻全都暴露在他眼前。
“五哥…”
“什麼都別說了。”明月軒搖搖頭,“五弟,我只有一句話告訴你。看清自己的心,別傷人傷己。”
明月笙渾身一震。
明月軒已經飄然遠去。
“如果皇兄問起,就說我走了。大約這一生,都不會再回來了。”
一生…
他的一生還有多少時間?
不知道。
或許一年,或許兩年,或許三年五年。也或許只有幾個月,更或者,就那麼幾天…
這一生,他註定還是自私的。
什麼大義,什麼責任,什麼使命。一個人連自己最深沉的執念都能放棄,還有什麼是不能放棄的?
他奪了茵城,對南陵做的便已經足夠。
剩下的時間,他想留給自己。
明月笙看着他逐漸沒入風雪之重的背影,莫名的心中有些惆悵。好似從他的步伐中,看見了未來的自己。
他沉默着,最後無聲的轉身離去。
北方一夜之間大雪連綿不斷,這事太過奇異詭譎,立即引來天下譁然。因爲除了大安國,周圍的幾個國家全都剛剛入秋,未有絲毫雨水。
可以說,大安國因這一場大雪,成爲了整個大陸最獨特的存在。
這個剛剛纔建立不久的國家,反常的迎來前所未有的大雪,這是不是預示着什麼?
……
欣城。
易水雲站在城樓上,看着夜空中一輪淺淺的彎月,神情奇異而凝重。
身後有腳步聲輕輕靠近,試探的喚了聲。
“先生?”
易水雲回頭,卻見來人是的司馬灼。
“原來是司馬將軍。”他笑了笑,“這麼晚了,司馬將軍還沒睡麼?”
司馬灼溫和道:“我出來巡邏,卻見先生在這裡皺眉凝思,可是發生什麼事了麼?”
易水雲嘆息一聲,看向飄搖大雪。
“北方九月飛雪,人間不久必有大事發生。”
“看先生神態,必定是憂而非喜?”司馬灼斟酌着說道。
易水雲點點頭。
司馬灼神情也嚴肅起來,“先生可知是何事?”
易水雲搖搖頭,“我暫時還算不出來,只是知曉此事非同尋常,乃大禍。恐怕…”
“恐怕什麼?”
易水雲沒說話,北方降雪,且最深重的是皇宮。大安國才建立不久,便遭遇如此反常天氣,是爲禍事。而且他之前觀天象,發現紫薇星異常,隱約有暗淡的趨勢。
紫薇…
鳳君華命主紫薇,她出生之時他便替她算過。
只是依照那時推算,她的生死劫早就過去,爲何如今又迎來新劫?應該說,她的命格似乎被人改過。她真正歷劫不該是五歲那年,也不該是七歲那年。應該是十五歲。且此劫非同尋常,比之鳳凰訣三劫更生死難測。
最關鍵的是,他竟然算不出此劫到底因何緣由?
俗話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如果連癥結都找不到,如何破劫?
還有一點讓他擔心,鳳君華現在不僅僅是東越的太子妃,還是大安國開國女帝。如果她有個什麼意外,必定國亂。現在邊關戰事頻繁,最忌諱內亂。如此,南陵和金凰便有機可乘。
雲墨去了雪山,也不知道有沒有找出破劫的辦法來?
易水雲之所以算不出鳳君華的劫難,是因爲他二十多年前的推算乃是鳳君華的前世。洛水兮的重生已經將所有人的命格改變,所以他推測出關於鳳君華的種種全都改變了軌跡。
……
東越。
雲裔已經離開京都七天,如今住在驛館裡,半夜的時候收到消息,也十分驚異。他沉思了會兒,問:“龍城那邊如何了?”
“剛收到消息,明月崢正在點兵,準備三日後攻打龍城。”
雲裔嘴角噙起淡淡譏誚。
“嗯,下去吧。”
“是。”
雲裔負手站在窗邊,看着夜空皎月如水,眼神深沉。
……
同樣的夜晚,凰靜芙也在月下皺眉凝思,外面有人走進來。
“陛下,有重要消息稟報。”
凰靜芙怔了怔,“什麼事?”
“北方大安國今夜突降大雪,蘭城和茵城已經停戰。”
凰靜芙有些詫異,“突降大雪?”
聽他有些回不過神來,這才九月啊,怎麼會…
眼睫垂下,她沉了沉聲。
“可知現在南陵明太子在何處?”
“剛探測到消息,明太子似乎已經回南陵京城去了。”
“他回京幹什麼?”凰靜芙皺眉不解,如今雲墨不在蘭城,正是他奪下蘭城的好時機,怎麼趕在這時候回去?
“南陵明皇…似乎病情加重。”
凰靜芙瞭然,他此刻回去怕是爲了以防萬一。若明皇駕崩,他這個太子自然不能都留在外。
“知道了,下去吧。”
“是。”
…。
凰靜芙起身走了出去,看向北方大安國。
“九月飛雪…”
她喃喃自語着,眸色深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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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有人走了出來,透過濃濃夜色看着某一個方向,嘴角噙起淡淡笑意。
“六月飛雪也好,九月飛雪也罷,終歸違反自然常理。”她輕輕說着,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某一種生命的預示,帶着詭譎莫測的寒冷森涼。
“這一次,你逃不了了。”
她仰頭看着夜空,神色難得的有些戚哀茫然,又帶幾分詭異自嘲。
“玉無垠,你費盡心機替她掩藏,卻終究抵不過上天預示。你的命,還是抵不過我的謀。可惜你已經死了,不然到了那一刻,我真想看看你的表情,到底會是如何的痛不欲生?”
她發出空靈的笑聲,在這寂靜的山夜裡格外陰冷突兀。
“這是她親手犯下的罪孽,沒人可化解。雲墨,即便你有三頭六臂,終究無法祛除她的心魔。我鬥不過你,可她的生死劫與你息息相關。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看着她死,還是死在她手上。”
最後一句,她語氣已經由漠然冷靜變爲了森森冷漠陰寒,摻雜着刻骨的恨意。
體內熟悉的熱流洶涌的升騰而起,她立時心中一痛,臉色驟然發白,莫名的怒意在眼底劃過。
“你給我安分點,否則我讓你魂飛魄散。”
這裡沒有其他人,卻有人在對她說話,聲音有些虛弱,帶幾分恐慌和害怕。
“你到底要做什麼?不許你傷他,不許…”
“不許?”
她冷笑,淡淡道:“他都沒把你放在眼裡,你這麼護着他做什麼?別忘了,當年他是怎麼殺死你的。”
“我…”
那個聲音期期艾艾,柔弱堪憐,三分落寞五分心傷,卻有兩分冷淡和堅決。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她呵的一聲輕笑,“是與我無關,我也懶得理會你們凡人那些所謂的情情愛愛。不過我得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安分,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呵呵…”那個聲音卻沒有害怕,而是輕輕的笑着。“你要是能將我魂飛魄散,早在借用我的身體之時便那樣做了,何苦等到今日?你之所以沒有動手,不是因爲借用我的身體而懷抱感激或者心慈手軟,而是因爲你根本對我無可奈何,我說得對吧?”
她冷着一張臉,不說話。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那聲音空靈而輕柔,彷彿夜風輕輕刮過肌膚,絲絲的癢,卻植入心底,讓人升起難以言訴的恐慌。
“爲什麼我的軀殼與你如此契合?我修行不如你,而且你在陵墓裡呆了那麼久,身上本就帶着煞氣。我當時身死,無法與你對抗,靈魂應該被你打散纔是,可爲什麼你只能將我封印?而且隨着時間越久,你越發無法掌控我?”
她心底升起一股子寒意,一寸寸沒入骨血之中。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疑惑和弱點。好幾次,在關鍵的時候,她總是會被那些莫名的記憶干擾思緒。好像那一瞬間,她不再是她自己。她腦海中有另一個人的記憶,漸漸的壓制住那些已經深入骨髓的仇恨。
正常情況下,人死魂靈弱的時候被人附身,只要新魂足夠強大並且意志力堅定,原主則會甘心退讓,步入輪迴。
比如顏諾。
以前她看不透顏諾,待他死了以後,她纔看清他的魂靈居然兩世存活。從某種角度來講,他和她有些類似。唯一不同的是,她兩世在不同平行的時空。
而他,則是跨越時空而活。而且他附身之人,是他的本源。
她這種跨時空輪迴的魂魄從某種角度來解釋比這世間任何人的魂靈都強大,但也比誰都弱小。
她是個矛盾的綜合體,如果找不到與她磁場相符合的肉身,永遠都不能見光。
明月清的靈魂毅力並不足以剋制她,可爲何她頻頻受到影響?
“你到底想說什麼?”
明月清又輕輕一笑,笑意中有悠長而遙遠的嘆息,帶了然的覺悟和不可更改命運的悲涼。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
哈~
洛水兮險些大笑。
她比明月清大了四歲。就算是一魂兩入,那至少出生年月也應該一樣。更別說她出生便是神石認定的聖女,而明月清卻是凡人一個。
“我知道你不相信。”
明月清頓了頓,停頓了一會兒,又道:“其實我也不太確定。但你應該知道,鬼魂做久了,很多事情比你們自詡神族的人知道得更多。從你附身我肉身那天開始,其實我的靈魂就沒有死,也不是被你封印,而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沉睡?”
“對。”
明月清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我好像與你心靈相通。我想告訴你,卻醒不過來。而且你的封印對我根本就沒用。直到去年他們大婚,我才醒了過來,或許是因我對他執念太深吧。”
洛水兮不說話,臉色很冷。
“你記不記得那夜在玉佛山山腳,你險些被雲墨抓走,皇兄喚你‘清兒’?因爲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靈魂重歸肉身,代替了你,所以皇兄認出了我。”
洛水兮沉默。
明月清又繼續說着,“你原本有我的記憶,不過從前那些記憶未曾影響到你,也是因爲我的沉睡。如今我醒來,只要你傷他,我便會下意識的阻止。而且我的記憶也會變成你的,漸漸的與你的靈魂相融。你知道的,借屍還魂能成功的魂靈必定十分堅毅強大,是不會被原主記憶和情感所支配。”
洛水兮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纔會覺得奇怪。明月清的魂靈很弱,爲什麼能操控她的意識?要說明月清對雲墨情深意重倒是事實,但明月清縱然對雲墨執念再深,和他也沒見過幾次,能有多少隻得懷念的東西?
而且她生來便絕心絕情,對人間男女之情嗤之以鼻,便是明月清再是一個情種,與她又有何干系?
“你大約不知道。”明月清默了默,輕輕道:“這幾年裡,我一直在做一個夢。”
“夢?”
“是,一個奇怪的夢。”明月清說着,聲音變得飄渺起來。“夢裡,我好像回到了前世,不知今夕是何夕。”
洛水兮皺了皺眉眉頭。
“你放心,我看不到你心中所想。我只是奇怪,夢裡那些場景似乎應該是我的記憶,因爲我總能有那種強烈的感覺。但是我醒來後,那些記憶就模糊了,好像一點點的從我腦海裡消失。我想要再次沉睡,卻無論如何也夢不到那些畫面。後來我明白了,那些記憶並沒有遠離,而是都變成了你的。只是你冷心冷清,未曾用心去感知罷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洛水兮難得的語氣有些沉怒。
像她這種人,原本應該是運籌帷幄機關算盡,任是山崩地裂也面不改色的。但如今明月清戳中了她的心底,讓她惶惶不安,便有些生怒。
明月清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幽幽道:“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或許,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你也別說這根本不可能,你我心知肚明,你本身就是轉世之魂,已經歷過前世今生,也該知曉人生人死,萬物輪迴。你只知道兩世,豈知還有無數世是你不曾知曉的?”
洛水兮不說話了,神情有些晦暗。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明月清又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你想做什麼我不管,但不許你傷他。”
“笑話。”
洛水兮冷笑,“你我既然合爲一體,你當知曉我生來便是爲了找他報仇。”
“是,我知道。”明月清聲音開始激動起來,“可你報了仇又如何?你現在已經重生一世,忘記仇恨不好麼?你非要魚死網破傷人傷己才甘心?你讓他痛苦了你就開心?”
“當然。”
洛水兮已經恢復冷靜,“我平生所願便是報仇,他越痛苦我便越高興。”
明月清滯了滯,聲音平復下去,然後曼聲道:“你會後悔的。”
洛水兮神情漫不經心,眼神帶了幾分譏誚。
“洛水兮,你會後悔的。”明月清的聲音忽然變得飄渺,似幽靈鬼魅,從地獄裡漂浮而來,一字字含了帶血的愛恨癡纏,在齒間磨碎成清風,寸寸入血。
“我忘記了那些記憶,但我有感覺,如果哪日你想起來,必定會痛不欲生。”
她的語氣很淡漠,但一字字彷彿詛咒般迴盪在洛水兮耳邊,令她原本平靜的心無端的有些煩躁。
“閉嘴!”
“沒用的。”明月清輕嘆一聲,“我已經甦醒,便不會再被你封印。我是無法脫體而出,但若你要傷她,我就會阻止你。你知道的,就像從前那樣。除非你自斷魂靈,我們倆一起魂飛魄散,否者這輩子你我都逃不開彼此糾纏的結局。”
洛水兮臉色很沉,明月清卻已經消失在她體內,最後一句話是。
“雖然我想不起那些記憶,但我能感受得到,那必定是你內心深處最深沉的執念,只是你將它忘卻,被恨替代而已。你若執意如此,最後痛苦的只會是你自己。”
洛水兮怔了怔,而後嘴角勾起詭異的笑光。
痛苦?
再痛,能痛過神形俱碎,魂飛魄散麼?
……
外面雪花還在飄個不停,一直到清晨,積雪越來越大,冷得幾乎無法出門。
鳳君華一大早起來就覺得冷,渾身哆嗦着,彷彿血骨都被凍結。
“樂楓。”
樂楓走進來,渾身裹得跟個熊貓似的,就這樣身子都還在顫抖。
“宮主。”她走過去扶鳳君華。
“你去告訴朱瑜祥,傳旨,今日不用上朝了。”
樂楓愣了愣,“不上朝?”
鳳君華點點頭,“這天氣冷得太過不同尋常,我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她深吸一口氣,“下這麼大雪,出門都困難,還上什麼朝?反正這段時間也沒什麼大事,就當休假吧。”
樂楓想想也是,“好,屬下立即就去安排。”
她走了出去。
鳳君華坐在軟榻上,怔怔的發呆。一陣寒風吹來,窗扉啪啪的作響。她抱緊雙臂,身子蜷縮着,頭髮披散下來,一張臉白的毫無血色,眼神裡寫滿了脆弱和害怕。
雲墨,你在哪兒?
這個時候,她多希望他陪在她身邊。
彷彿有感應一般。
雪山上,雲墨捂着心口。那個地方,陣陣疼痛。
青鸞…
想起昨夜那人傳來的消息,他心中越發不安。
當年在玉晶宮廢墟中,明月軒到底看到了什麼?洛水兮一直找尋的東西,難道…
他看着山洞,眸光一寸寸深沉,而後走了進去。
光線淡漠了他的背影。
天機子從角落裡走出來,看着他離去的方向,神情悲憫。
……
雲墨走到冰棺前。
那人只帶給他一句話。
能置人於死地的不止是劍。
帶句話那般隱晦不明,而自己此時又在雪山。
一劍致死。
當年千姨便是被玉無垠一劍所殺。
所以…
他抿脣,手指覆蓋在冰棺上,掌心微微熱力散發。
“千姨,抱歉,我不是存心要讓您靈魂難安,只是有件事我必須確認,那關係到青鸞,但望您能原諒。”
他閉了閉眼,意識探測到莫千影的脈搏,一觸之下便是一驚。五臟皆損,血液阻塞逆流,這分明是…
他呼吸有些不穩,內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大。手心放在她心口上隔了一段距離,白色的光芒籠罩其中,有絲絲縷縷的流光似乎穿破薄薄的衣衫滲透衣衫。
須臾,他被意識所探測的情景驚得後退,滿目的不可置信。
那一劍避過心臟兩寸,並非致命傷。而在此之前,心脈損傷似被灼燒,這分明就是…
火…
鳳凰訣…
青鸞。
他猛然擡頭,心一下子塵到谷底,立即轉身飄然而去。
天機子站在門口,看着他慘白的臉色,神色卻是如常。
雲墨身側雙手緊握,努力剋制心裡翻涌的情緒。
“爹,您早就知道?”
天機子閉了閉眼,“她體內有回魂珠,所以當年慕容於文葬她的時候並未發現她有那麼嚴重的內傷。再說那夜太過混亂,她本就精疲力竭,早已是朽木之軀。那一劍…不懂醫的人,自然分不清人體器官。”
“她,不是死於劍傷。”
……
剩下的話雲墨一句也沒聽進去,他只知道這個時候他要陪在她身邊。
青鸞,等我。
……
在他快馬加鞭去大安的時候,龍城爆發了史無前例的大戰。
明月崢集結所有兵力,從四面八方攻打龍城。
戰火硝煙瀰漫。
而此時,卻有人偷偷潛入了金凰皇宮之中,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埋下了一顆能讓金凰天翻地覆的炸藥。
明月殤回到了南陵,老皇帝病危在牀,太醫束手無策,宮妃們跪在帝王寢殿外,日日以淚洗面。
明月軒來到了大安國都,無人發現,他正在悄悄靠近皇宮。
鳳君華這幾天越發心神不寧,整日整夜的做惡夢,經常半夜被驚醒,夢裡又浮現十七年前那一晚發生的事。
漆黑的夜,嘹亮的火光,淫邪的笑聲,含淚屈辱的目光,冰冷的長劍,倒下的屍體…
自從報仇以後,那一晚的記憶已經好久都沒有夢到過了。如今記憶重現,比之從前讓她更覺得陰冷恐怖,帶着血液寸寸都在疼痛。記憶之中陡然出現了一片空白。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她遺忘。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但潛意識覺得,那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事。
日日夜夜被那些噩夢摧殘,她很快消瘦下來,往日紅潤的臉色也一日比一日蒼白憔悴,樂楓等人看了焦急在心,卻束手無策。
這一晚她再次被噩夢驚醒,窗外冷風嗖嗖吹進來,她只覺得渾身從頭冷到底,幾乎無法呼吸。
腦海中那些記憶片段接踵而來,像絲絲縷縷的藤蔓,將她的心一點點纏繞揪疼,無法喘息,一張臉卻在眼前越來越清晰。
如畫的眉,美麗的眼,漂亮的紅脣,如蓮的氣質,如雪的白衣…
師兄…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他了。
一團白色物體不知道從哪兒飛來,鑽入她懷中。
她低頭對上它碧綠色的眼睛,它眼神裡滿是擔憂之色。
“主人,你又做惡夢了。”
鳳君華抱着它,火兒比她還怕冷,自從下雪那天開始,它便日日在偏殿裹着厚厚的被子窩在火爐旁,每天就等着人給它送吃的。每晚她被噩夢驚醒的時候,它會立即跑過來。
它是靈寵,與她心靈相通。她在想什麼,它自然知道。
“火兒。”她喃喃道:“那一晚,我好像丟失了很重要的記憶呢。”
火兒不解的看着她,那一晚他們從櫃子裡逃出來,她就將它拋出去,逃生去了。後面發生什麼事,它就不知道了。
“你的封印不是已經被解了麼?”
鳳君華沒說話,只是怔怔的坐着,腦海裡一片空白,空白裡衍生出黑暗,黑暗中火光蔓延。她衝出去,身體裡有灼熱的火在燃燒,燒得她幾乎快要灰飛煙滅。與那火一起燃燒的,是刻骨的恨。
她需要發泄,發泄…
她眼神變得赤紅,然後掠出去,敏感的聽到有人來了。體內的毒伴隨着逆流的真氣一起爆發,她已經忘記自己身處何地,周圍有什麼人,只知道要殺,殺,殺…
黑夜裡摻雜着滿目的血腥,腥臭刺鼻…
暈倒之前,眼前劃過一個影子,淡淡的桃紅色,似窗前開得妖嬈美麗的桃花…
桃紅色…桃花…
鳳君華猛然睜大眼睛,心跳幾乎停止。
娘…
她捂着心口,痛得栽倒在地上,面色漸漸褪去了所有血色…
火兒嚇壞了,吱吱的跳到地上叫個不停。
樂楓綺扇聽到聲音連忙闖了進來,看到蜷縮着身子倒在地上的鳳君華,紛紛臉色一變。
“宮主您怎麼了?”
兩人急匆匆跑過去。
鳳君華卻彷彿陷入了意識的魔障,腦海裡那些忘卻的記憶一點點的復甦。
她身中劇毒,走火入魔,意識逐漸不受自己掌控。然後她開始見人就殺,殺了好多好多人…
一陣痙攣的痛從腦海裡炸開,她控制不住的大吼一聲。
“啊—”
強大的真氣從身體裡炸開,將樂楓和綺扇震倒在地。
“宮主—”
兩人坐起來,剛要過去。鳳君華卻猛然擡頭,眼角餘光瞥到窗外一抹綠色閃過。她眼神一冷,立即追了出去。
“宮主—”
樂楓綺扇叫了一聲,也追了出去。
……
由於是黑夜,外面還在下雪,黑與白交錯而過。
鳳君華一身紅衣如火,所過之地似乎要將周圍所有全都燃燒成灰。
她身體裡升騰着灼灼烈火,彷彿那一夜慕容府的大火,險些將她活活燒死。
她閉了閉眼,險些剋制不住翻涌的情緒和那些漸漸如潮水般涌來的記憶。
意識放空,漸漸聽到有打鬥聲。她尋着聲音追了過去,看見黑夜下兩個影子纏鬥在一起。一個是洛水兮,另一個戴着斗笠,看不見面容。
是明月軒。
她抿了抿脣,並沒有上前幫忙。樂楓綺扇追上來,看到前方打鬥,準備動手,卻被她阻止。
“你們都退下。”
“宮主…”
“退下!”
鳳君華聲音冷了幾分。
樂楓綺扇相視一眼,低頭道:“是。”
……
此刻,雲墨已經進入了國都,直入皇宮而來。
……
鳳君華特意隱匿了氣息,冷淡而專注的看着前方兩人的打鬥。
洛水兮低低的笑聲想起,“你終於肯出現了。”
明月軒沒說話,渾身卻散發出冷冽的殺氣。
鳳君華髮現他在和洛水兮對打的過程中似乎有些力不從心。她也算和洛水兮交過手,那女人武功十分高強,當世少有人能及。但明月軒和她爹是師兄弟,同出一門,她爹能制住洛水兮,明月軒即便功力不比她爹,好歹也應該和洛水兮持平吧,怎會相差那麼多?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當年明月軒爲了救她,耗損了自己的壽命。
那麼,他的功力是否也退步了許多?
是了,之前他還被尹楓困在一線谷。
若是全盛之時,尹楓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她剛要上前幫忙,就聽到洛水兮又開口了。
“如今的你不是我的對手,把東西交出來,我不殺你。”
什麼東西?
鳳君華腳步一頓,眼神裡帶了幾分疑惑。
明月軒周身氣息更冷,“是你害的她。”
明明是那般冷靜的三個字,聽起來卻似乎帶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洛水兮又低低的笑,“你很聰明,可惜…”
話未說完,明月軒掌風已至,含着濃濃的殺氣,誓要將洛水兮殺死。
洛水兮不慌不忙,明月軒當年爲了鳳君華耗損太多,如今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這三年他一直在尋找她的下落,就是想在她未恢復之前殺了她。
“你不是喜歡她麼?還躲着她作甚?她現在就在這裡,說不定已經來了。”
她聲音輕飄飄如霧,似帶着重重誘惑寸寸入耳。
明月軒周身戾氣加重,洛水兮卻毫不手軟,招招陰狠。
“你不交也沒關係,我殺了你也一樣能得到。”
明月軒冷笑,“你以爲我會帶在身上?”
洛水兮輕笑,“你時時刻刻防備着我,生怕被我所得,又怕落入旁人之手,除了藏在自己身上,你還能相信誰?”
明月軒不說話,顯然洛水兮這句話戳進了他心裡。
“你以爲你藏着掖着我就沒辦法了?她做過的事,你再怎麼藏也抹不去。”洛水兮的聲音陡然變得狠歷起來,“玉無垠以爲一條命就能洗刷她的罪孽嗎?休想!”
玉無垠!
鳳君華腦海裡有什麼剎那炸開,腦子嗡嗡作響,許多畫面紛至沓來,煩亂得無法銜接,幾乎讓她崩潰。
她控制不住的身形一抖,而就這麼一剎,洛水兮和明月軒已經發現了她。
明月軒臉色一變,洛水兮已經出手了。她一掌劈出,直直打向鳳君華。
明月軒瞳孔一縮,“小心。”
他撲過來,洛水兮卻回頭,嘴角劃過詭異的笑。又是一掌打向他肩頭,他一驚這才發現中計。洛水兮剛纔對鳳君華那一掌不過是虛招,目的還是他。他立即就想要躲,卻已經來不及,肩頭狠狠捱了一掌。懷中輕飄飄的捲紙飛了出去。
他驚得面色發白,撲過去要搶。
洛水兮之間縈繞着絲絲縷縷的白光,照得她面色冷白中又偏生聖潔而高貴。
……
雲墨急急躍入皇宮,神色焦急而恐慌。
青鸞,等我。
……
白光阻撓了明月軒,他面色十分着急,卻無可奈何,想要硬闖,卻被那極其強烈的罡氣所震懾後退,胸腹內血液翻滾。他卻還是在不停的往前,不能讓她看見,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血不斷的從嘴角溢出,染得他銀白色的袍子桃花點點,妖嬈綻放…
功力在一寸寸消退,力氣也快要耗盡…
砰——
他再次被震得倒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想要站起來,卻發現眼前一雙繡花鞋。
他一頓,慢慢擡頭,對上一雙清冷的眼睛。
她一身紅衣,背後是白茫茫的雪,風吹起她衣袂飄飛,三途河邊灼灼彼岸花,開得十分妖嬈。而她的容顏比那彼岸花更妖嬈更豔麗,眼神更爲妖冶。
他恍惚的看着她,記憶裡跳躍出令一個畫面。
烈日炎炎,她從馬背上跌落在地,慢慢的往前爬,手上磨破了皮,鮮血染得石子發紅…
彼時,她是那般狼狽,而那雙眼睛,卻似極地裡的焰火,濃烈得天地萬物都在她眼中化爲了灰燼…
此時,他倒在她腳下,比當日的她更狼狽。而她如墜落凡塵的仙子,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只是眼神,寫滿了震驚與不可思議。
他被那目光刺得一驚,眼角餘光瞥到不遠處已經被震碎的斗笠,心中一沉,下意識的想要掩飾。然而此時此刻還能如何掩飾?她已經看見…
“你…”
鳳君華怔怔的看着他,一邊白髮一邊黑髮,眼角細細皺紋,連眉都青灰摻白,一張臉寫滿了蒼老與憔悴。
他這樣倒在地上,如佝僂老者。
誰能想到,他是一個還不到而立之年原本應該風華正茂的美男子?
知道他生命力耗竭,知道他可能變得蒼老,但親眼所見,心中卻還是難掩震撼。她張着嘴,顫抖着幾乎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
身後強烈的光芒卻在此時靠近。
他卻陡然瞳孔一縮,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的站起來,將她撲倒在地。
鳳君華還在震驚中,冷不防被他撲倒,一擡頭就見他撇過臉,噴出一大口血來。
她睜大眼睛,掌心籠罩火光,將那迎面而來的白光話去。
“別接—”
明月軒伸手要阻止,鳳君華卻已經將那人皮握在手中,上面八個血粼粼的大字清晰入目,刻骨深邃。
“慕容弒母,宮主冤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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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終於把這一章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