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影一閃,她已經來到顏諾身邊,剛準備用鳳凰真力給他療傷,忽然覺得整棟樓開始抖動,像是地震一般。
“發生了什麼事?”
她扶着顏諾,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問道。
顏諾喘息着,眼神卻是極亮。
“他已經傾毀了掌刑堂。”
“那麼…”
鳳君華想起驚天箭,不由得心中擔心。
“這裡和掌刑堂原本就有結界媒介相連,所以掌刑堂被毀,祠堂也會受到牽連。”顏諾看了看四周,“你還看得見那些幻象麼?”
鳳君華擡頭一看,四周漆黑,什麼也沒有,只是感覺到地面在抖動而已。
“沒有了。”
顏諾眼神又亮了亮,“血池裡有太多冤魂,這裡的幻境之所以能以假亂真讓人沉迷不可自拔,實際上也是巫師利用了那些冤魂在作祟。如今血池毀了,巫術也破了,我們趕緊上去。他們察覺到掌刑堂被毀,定然十分吃驚。我們得趁着他們手忙腳亂的時候搗毀乾坤陰陽大輪盤,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是絕無第二次的良機。”
“可是…”
鳳君華自然也知道他說得有道理,但是心中還是擔心雲墨。
“別擔心。”顏諾握緊了她的手,神情十分堅定。“顏如玉已經讓黑煞所有人出動,在掌刑堂傾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出來了,顏如玉立即就會讓人射箭。你也知道驚天箭的威力,如果他出事了,斷然不可能一點動靜也沒有。也就是說,他有辦法應付,我們先去拖住巫師,不然他纔會受到前後夾擊。”
關鍵時刻,他比她冷靜。
鳳君華聽着他的分析,深覺有理。
“我先給你療傷。”
顏諾原本想說不用浪費時間了,多耽擱一會兒他們就少一分機會。鳳君華卻已經雙掌運功,包圍了他周身,鳳凰真力治癒傷口十分快速,不過一會兒,他就覺得身上原本疼痛難忍的傷口好了不少。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些傷口在快速的癒合,不一會兒就已經痊癒。
鳳君華剛收了功,他就拉着她的手忽然自旁邊的牆撞了過去。這一撞,就破牆而入。鳳君華沒有絲毫訝異,這世上有玉晶宮那樣的地方,對這些詭異莫測的穿牆術也就沒什麼可驚訝的了。
穿過牆面以後,眼前是盤旋的階梯,周圍有濃重的煞氣漸漸襲來。
殺氣。
鳳君華功力剛剛有所突破,正想找人試探一下自己如今的實力。於是她示意顏諾不要動手,手指點在自己眉心上,紅蓮熠熠生輝,發出耀眼的光芒,隨即火光剎那而至,將周圍全都燃燒起來。
那些隱藏的看不見身形的暗衛全都慢慢顯映身形,然後被鳳凰精火燒焦。
“大膽妖女,竟敢入我顏家祠堂,拿命來。”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剛纔還遠在天邊,不過剎那就盡在眼前。
濃重的壓力撲面而來,幾乎將周圍的空氣收緊抓住,讓人喘不過氣來。
鳳君華隱約感覺到有一隻手自四面八方而來,她在發現有殺氣的同時立即就要動手,卻發現自己內力提不上來。她心一沉,隨即眼前一暗,顏諾將她扯到身後,擡手一掌。
砰——
兩人連連後退,周圍緊緻的空氣瞬間脫離了桎梏。鳳君華還未穩住身形便趁機用了業火,再加上九天訣兩種神功齊齊而發,迎面而來的壓力頓時一鬆,她感覺到那人也在後退。
她連忙一伸手扶住嘴角滲出血絲的顏諾,“怎麼樣?”
顏諾臉色有些蒼白,仍舊對她微微一笑。
“我沒事。”
“果然不愧是天機子的女兒。”
之前那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與此同時周圍頓時天光大盛,燈火通明。
鳳君華擡頭一看,這是一間很大的房間,正堂擺滿了靈牌,應該就是顏家的列祖列先了。一黑一白老者分別站在兩邊,頭上帽子連接着衣服,有點像修行的高人,也有點像飄忽不定的地獄的黑白雙煞。
這應該就是顏家的大巫師了。
這兩個老頭兒武功十分高強,只怕比起她爹來也差不了多少。
開口的是黑衣老者,此時他淡淡瞥了眼鳳君華,眼神裡波瀾不驚,隨即又看向顏諾,神色變得幽暗和森冷。
“顏家子孫,永不背叛,顏諾,你難道就不怕應誓而死麼?”
顏諾神情放蕩不羈,嘴角噙起諷刺的笑。
“你們兩個也活了一百多年了吧,殺戮太多,不怕以後死了真的下十八層地獄?我勸你們還是趁着活着的時候多多行善,否則哪天閻羅王看不下去了讓真正的黑白雙煞來收了你們,到時候你們可就真正成了幽魂了。”
鳳君華嘴角抽了抽,回來這個世界太久,她鮮少和顏諾接觸,都差點忘記他的幽默細胞了。這個人,雖然平時看着懶散不欲與人爭奪,實際上毒舌起來,也是能氣死人的。
瞧瞧那‘黑白雙煞’,原本漠然的臉上已經被他這番話氣得鐵青,顯然是被觸動了傷疤。
倒也是,這兩個老頭兒自顏家祖先那一代傳下來一百多年了,活得也夠久了。雖然是大巫師,懂得那些巫靈之術,再加上功力巫法高深,壽命或許比旁人長,但到底是*凡胎,能活多久?到了這把年紀,也是數天天的過了。只不過這兩人太自負,覺得自己既能操縱世人醜陋*,也能與天抗航。顏諾這番話無異於一把刀,刺破了他們所有的自我優越感,從天堂打入地獄,讓他們不得不面對年老即將踏入墳墓的鐵血事實。
“你…”
那個白衣老頭兒氣得渾身發抖,死死的瞪着顏諾,看樣子似乎想要將他大卸八塊一樣。
顏諾並不畏懼,“我什麼我?你瞧瞧,如今說話都開始結巴了,顯然是年老人體器官衰弱所致。你們整天修煉那些邪門歪道的妖術,纔是真正的妖人,好意思叫別人妖女,你們怎麼不好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樣子呢?若是再不好好找個地方閉關修身養性,我看下一個變成冤魂的就是你們了。只是到時候可沒有人替你們超度昇天了,真是可惜。”
兩個巫師自被請進顏家,便受到顏家上下莫大的尊敬與尊榮,即便是當年顏家祖先,也對他們禮遇有加,何曾受過如此譏諷謾罵?當即就惱羞成怒,那白衣老者罵一聲。
“小兒猖狂。”隨即就對着顏諾出手了。
他身形變幻如風,幾乎看不清他是怎樣動作的,瞬間就已經來到顏諾身邊,與他交戰了數十招。
鳳君華暗暗心驚,這輕功比起自己的千里渡也是差不了多少的。不過此時她可沒心思去計較這些,白衣老者動了以後,那黑衣老者也對她發出了攻擊。有了剛纔的經驗,她深刻的認識到這兩個老頭兒詭異莫測的身法,也不敢大意,小心的應戰起來。
偌大的空間,四人轉瞬交纏,真氣不斷溢出,將周圍的那些桌椅板凳全都震碎。只是很奇怪的,那些靈牌卻沒有受到絲毫的損傷。
鳳君華眯了眯眼,想起剛纔上來的時候看見這兩個老頭兒守在靈位兩邊,想必這裡是被他們施了什麼結界巫術,纔將那些靈位保持得好好的吧。
心中這樣想着,手中招式卻沒有絲毫遲疑,鳳凰訣九天訣連連發出,她原本之前在十七樓受那些幻境影響拔下了頭上唯一的簪子刺傷顏諾。此時披頭散髮紅衣飄飛如火,眼瞳裡也隱約閃爍着紅光,眉心更是紅蓮熠熠渾身功力暴增。
越打鳳君華便確定一個問題,這兩個老頭兒的功力較之剛纔好像弱了幾分,她應付起來根本算不得困難。
這是怎麼回事?
砰——
那邊顏諾和白衣老者相擊一掌,分別退後幾步。顏諾趁機閃到鳳君華的身邊,一出手劈向黑衣老者,黑衣老者不敵兩人連手,竟被打得退後了好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顏諾拉過鳳君華的手,道:“他們一輩子都呆在這個地方,一生所學大部分都用在了乾坤陰陽大輪盤和守護祖先牌位上。他們在這裡施的術法對自己也有約束,一旦離開這裡就會功力大增。所以現在他們的功力並非全盛時期,要應付他們並不是很難。”
鳳君華點點頭,離恨宮的藏書閣裡也有關於這世上所有巫蠱陰邪之術的記載,此次來玉佛山之前,她也讓魑離他們將關於這一類的書給她看過,只是這等秘法還是太過詭異莫測,書上記載不夠詳細。此時聽顏諾這麼一說,她纔算徹底明白。
“那她們會不會離開這裡再殺我們?”
“不會。”顏諾小聲說,“這兩個老頭兒雖然討厭了些,但還算守信忠誠,且十分有原則。他們的任務就是守住顏家最高祠堂,他們知道今天如果離開,歷代祖先牌位必定遭毀,連他們傾注了一生心血的乾坤陰陽大輪盤也會被毀,他們怎會離去?所以這是殺他們滅口最好的時機。不過得小心他們的那些巫術。雖然武功咱們倆人不用怕,但他們一輩子都在研究那些已經失傳的巫術和咒術,再加上那個乾坤陰陽大輪盤,咱們必須慎之又慎。”
……
無數箭矢直射而來,金光刺眼,彷彿要將人吞噬。
雲墨並不驚惶,指尖一點,剛纔的八卦陣圖溢出,盤旋在他頭頂上,身後八個黑衣人立即將圍在中間,同時發功,加大八卦圖的威力。巨大的結界圈將所有人都包圍,驚天箭被擋在光圈外,卻並沒有折損。這便是有別於普通箭矢的特別之處,驚天箭本身製造的材料非凡,又是在火池中提煉燒製,其中包含了無數人的精魂,又在油池和冰池裡面經過歷練,可謂水火不侵刀槍不斷。
當初練這三百六十支驚天箭,顏家可是花費了不少時間,首先要找到修煉至陰至純內功的人,等他們武功大成後便丟在火池裡,將他們焚燒火化,精魂入了箭矢中。別看這小小一支箭,實際上每一支箭都是一個武林高手,又不委屈外物侵襲更有金剛不壞之體。一箭射出,必定沾血斃命。
顏如玉很有信心,顏家制造這三百六十支箭耗費了五六十年的時間,從未動用過。如今若能誅殺雲墨,也算物盡其用。
她嘴角勾起淡淡笑容,八卦結界是十分厲害,可當初練這驚天箭的人全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對於這些什麼陣法也是信手拈來。雲墨武功高深莫測,她知道就算動用驚天箭一時半會兒也殺不了他。沒關係,且看他能支撐多久就是。
雲墨閉着眼睛,手指金光溢出,眼看着八卦圖越轉越兇猛,等到光芒發揮到極致,他才嘴角一勾。雙手合十,口中喃喃念着什麼,隱約是字符或者咒語。
顏如玉皺着眉頭,心中防備。
實在是雲墨這個人太過深沉且出其不意,一不小心就會遭到他的算計而功虧一簣。所以就算這個時候她十分自信,卻也不得不以防萬一,對身邊的暗衛吩咐道:“盯好他,待會兒他有任何動作,你們全都上去,務必要誅殺雲墨。”
她一點都不擔心殺死雲墨後會給顏家帶來什麼麻煩,算算如今人間怕是也不平靜。雲墨上次派人去南陵刺殺凰靜貞,就算他做得天衣無縫,明月殤隨便拿出點證據或者大不了犧牲一些人坐實了雲墨的罪名他也無可奈何。畢竟比起雲墨,凰靜芙可要相信明月殤得多。況且這事兒本來就是雲墨做的,也沒冤枉他。
等一切塵埃落定,金凰首先發兵東越,南陵自然會派兵支援。到時候東越自顧不暇,哪裡還有時間來追究顏家的責任?
況且死一個雲墨,就算傾覆三百六十黑煞以及天罡地煞更甚者整個顏家一半的暗衛,也算是值得了。
只是可惜,掌刑堂被他給毀了。
要知道,掌刑堂看起來只是一座樓,好像隨時都可以重建。但當初修建這個地方可是特意選好了位置,乃中天靈氣最高極佳的地勢,也只有這個地方,才能讓冰池血池火池和油池吸收天地靈氣,越發深不可測。如今這掌刑堂被毀了,可算是讓顏家元氣大傷了。
這時候有暗衛前來稟報,“姑娘,家主他們已經入得祠堂十八樓,如今正在和兩大巫師周旋。”
顏如玉眼神劃過一抹狠歷,雙手緊握成拳。還未說話,忽然聽見雲墨低喝一聲。
“去。”
她立即擡頭,只見雲墨一揮手,無數血紅的光芒頃刻從頭頂的八卦圖飛出,像火紅的雲東竄西竄,彷彿帶有生命一般。
顏如玉瞳孔一縮,“那是什麼東西?”
她忽然又聽見一聲響動,接着就看見被結界隔絕在外的驚天箭開始抖動,一支接一支,彷彿對於那火紅的雲十分害怕一般。
她面色一變,“快殺了他。”
三百六十黑煞趕緊運功剋制驚天箭,然而好像根本沒什麼用處。那火紅的雲在空中飛竄了一會兒,便似找到了目標一般,一個個的飛到那些驚天箭裡面。金光和火光相撞,隨即融合。接下來奇蹟的一幕發生了,那些原本對準雲墨的箭矢已經不受黑煞們的控制,又開始興奮的亂竄,彷彿靈魂找到了宿主一般,歡呼雀躍起來。
顏如玉臉色發白,目光血紅。
“雲墨,你做了什麼?”
雲墨單手負立,飄飄然立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的俯視下方的人,面上依舊從容微笑,眼底深處似乎有着淺淺譏誚諷刺。
“驚天箭宿主靈魂。”
顏如玉臉色大變,隨即響起剛纔被毀的血池。
血池…
當初練驚天箭將那些人的一魂一魄給吸收,但剩下的兩魂六魄卻並沒有被驅散,巫師說血池需要這些冤魂才更能震懾那些不聽話的人,也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入血池的人靈魂給吸附,永遠無法轉世投胎,這便是給後人的警告。
八卦圖乃天地至精至靈之陣,可收所有冤魂。原本雲墨若要摧毀血池,就必須殺死這些冤魂,也是,驚天箭唯一的剋制。
她就是斷定雲墨要毀血池就得想方設法將這些冤魂打得魂飛魄散纔敢使用驚天箭,因爲血魂裡的冤魂一旦煙消雲散,驚天箭便沒有了剋制,天下無敵,還能繼續吸收人的靈魂。
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雲墨竟然苦心孤詣的煉製了這至陰至純的八卦圖,竟是爲了將血池裡的冤魂給收服爲自己所用。這種方法其實很大膽也很危險,因爲那些冤魂已經死了很多年,心裡積怨甚深,並不容易控制。一旦逃離血池,很可能會四處廝殺。當時雲墨他們被困在掌刑堂內,刑堂傾覆,冤魂們得到了自由自然是興奮的要拉人陪葬。
沒想到他竟然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淨化他們的煞氣,爲自己所用,來抵抗她的驚天箭。
這個人太可怕了,可怕到當初她被鳳君華毀容挖眼割舌挑斷手筋腳筋曾一度絕望以爲這是世間頂級之痛,卻也抵不過此刻心中的駭然來得強烈。
她雙手緊握成拳,在身側微微顫抖。
驚天箭是無所不能,但她忘記了她的對手是雲墨,一個強大到讓人提起他的名字都又敬又畏的人。
這世上,還有什麼人是他無法算計的?便是洛水兮,韜光養晦十多年,都不敢輕易在他面前暴露,又何況是她?
顏如玉心底隱隱升起了無限絕望。
難道今夜,百年基業的顏家,就要在她眼前生生被毀麼?
不,不可以…
她對貼身婢女山芝吩咐了幾句,山芝立即點頭退下。她擡頭,顫抖着伸出手指,眼神裡覆滿了冰冷狠歷。
“殺了他們,快,殺了他們。”
她聲音十分淒厲,似要撕裂這一夜陰暗黑沉。
無數暗衛齊齊涌動,提劍想要斬殺那些漂浮着的驚天箭。
好歹是提取了自己的精魂所煉製的頂級武器,冤魂一入驚天箭,最初有些不適應,但感應到危險,立即就發出強烈的光暈,嗖嗖的直擊那些暗衛。
已是到了卯時,天漸漸亮了,然而卻有無數淒厲的慘叫劃破天空,森冷駭人。便是西苑裡那些一開始被雲墨挑撥今夜誓死不管事的分支族親此刻也不能淡定了。他們賭氣,是因爲相信玉佛山顏家的可怕與詭譎,必叫人有來無回。可現下似乎情況不容樂觀,他們豈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家主覆滅而不顧?
一大批人層層涌來,看到這一方廝殺的場景,全都目光駭然面色凝重。
以顏中喬的父親顏真宏帶着衆人走了上來。
“七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顏如玉回頭看見這一大羣人,立滿肚子火立即得到了發泄。她冷笑,“怎麼回事你們不都看見了嗎?身爲顏家子孫,顏家有難,一個個的不出手幫忙,反倒是躲在家裡當縮頭烏龜。如此貪生怕死,白白擔了個‘顏’的姓氏,倒不如直接下山算了,別呆在玉佛山給祖宗丟人現眼。”
其實她雖然平時爲人清冷高高在上,但好歹涵養還不錯,如今日這般口出惡言不留餘地還是第一次。
顏真宏雖然是分支一族,但好歹是長輩,被顏如玉這樣先發制人的教訓一通,當即面色有些不好看。他身後的顏中喬忍不住走上來沉着臉道:“七小姐這是說的什麼話?剛纔是你無故打傷拙荊,並威脅於我讓我們安分點,別搗亂。如今怎的又怪到我們頭上了?七小姐說話真是好沒道理。”
顏中喬是個斯文人,雖然顏家人習武,但都不是莽夫,學識也是不落人後的。如今顏如玉咄咄逼人,他再好的度量也無法再容忍下去了。
“我們雖然是顏家分支,平時沒資格攙和要事,但到底擔了‘顏’這個姓氏,也是老祖宗一脈傳承下來,骨血之親,自然和玉佛山共存亡。如今大難在即,我等原本有心幫忙,可七小姐自信滿滿怕我們幫忙不成反是搗亂,亂了七小姐的大事。七小姐有命,我們如何敢不聽?如今出事兒了,七小姐倒是惡人先告狀,當真以爲我們旁系一族好欺負麼?”
“你——”
顏如玉被他一番話說得臉色又白又紅,她在顏家地位頗高,又受顏老爺子重視,便是在玉佛山橫着走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何時被人這樣辯駁過?當即氣得渾身發抖,就要發怒。
顏真宏見此立即低斥一聲,“中喬住嘴,不可對七小姐無禮。”
“父親,她…”
“夠了。”顏真宏雖然也看不慣顏如玉的盛氣凌人,但好歹是顏家老一輩的人,大半輩子什麼沒見過?如今顏家遭受史無前例的災難,該是團結一心共同抵禦外敵的時候,豈能在此時逞嘴皮子功夫?
“犬子方纔衝動,七小姐莫見怪。”
論起輩分顏中喬和顏如玉是同輩,顏中喬比她大,按理說她應該叫一聲堂兄。不過顏家雖然向來對嫡庶沒什麼特別大的分歧,對旁支卻始終還是有些心裡膈應的。尤其是嫡系一脈人丁單薄,旁系一族卻枝繁葉茂。若非有顏家鐵訓在,顏老爺子也不可能放任他們這麼繼續繁衍下去,省得到時候搶了屬於嫡系的家主之位。
顏如玉這次也是被氣得狠了,纔會口不擇言,如今見對方示軟,她若再咄咄逼人便顯得太過囂張傲慢,反倒是會讓旁系那些人不滿,於是壓抑住心裡的怒氣。
“三叔客氣,侄女剛纔也是氣糊塗了,若有得罪之處,還望三叔海涵。”
一聲三叔讓顏真宏以及身後的那幫人全都驚異的看着她,顏家嫡系一支和旁系向來有那麼幾分隔閡。顏如玉身爲顏老爺子最寵的小女兒,與這些旁系向來沒什麼交情,更不會這麼客氣的喚顏真宏三叔。看來這次當真是窮途末路了,不然也不會如此委屈自己。
顏真宏神情有些凝重,雲墨忽然開口了。
“顏家百年傳承,子孫後代個個人中之龍,可旁系一族一直受嫡系打壓欺辱,不外乎只是因有掌刑堂以及乾坤陰陽大輪盤血誓之故。如今掌刑堂已毀,乾坤陰陽大輪盤也即將被焚燬。三老爺何須再如此放低姿態卑躬屈膝任人使喚?我東越向來愛才若渴,三老爺爲顏家鞠躬盡瘁幾十年,到頭來卻被人嫌棄,不若下山來我東越,本宮和父皇定然奉爲上賓,以禮相待。”
這麼明顯的挑撥離間,顏真宏如何聽不出來?他怔了怔,實在是因爲這話從雲墨口中說出來太令他覺得不可思議。雖然大半輩子沒下過山,但云墨其人家喻戶曉,他還是有幾分瞭解的。這個人向來會陰人,怎麼會這麼光明正大的當着所有人的面挑撥離間?
顏如玉卻怒火中燒,“雲墨,你給我閉嘴,別再這裡挑撥離間蠱惑人心,這裡不是你東越,是玉佛山,容不得你猖狂。”
“是嗎?”
雲墨不緊不慢的笑着,高高踩在房頂上,單手負立,眉眼高華而自信雍容。
“可你的驚天箭似乎要讓你失望了。”
他話中意有所指,顏如玉擡頭一看,驚天箭早就脫離了黑煞的掌控,更是陣前反戈攻擊黑煞。黑煞們個個武功十分高強,但驚天箭那些冤魂何嘗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且在血池浸泡了那麼多年,吸食多少人的血肉,比這些從未出動過的暗衛更冷血陰狠。雙方一交戰,打得如火如荼廝殺滿天。
驚天箭內原本存留着那些人的一魂一魄,如今被封鎖在血池裡的魂魄盡數放了出來,和自己的原身融合在一起,驚天箭慢慢消融,一個個的幻影出現。
就算沒有了肉身,但靈魂卻能行動,更何況是啃食了多少人的血肉存活下來的冤魂?
他們一個個眼神血紅表情嗜血而興奮,似乎要將手執鎖住自己一魂一魄的驚天箭的黑煞們吞噬殆盡。
顏家最高的暗衛黑煞,面對這樣毫無人性的攻擊,漸漸的顯得有些弱勢。
顏如玉臉色白了,她瘋狂的大吼。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全都給我住手,你們是顏家人,顏家人,怎麼可以對自己人動手?全都給我住手——”
她大聲的嘶吼,完全沒有平日裡的高高在上優雅清冷,眼神血紅表情扭曲,早已經被這番變故刺激得失控。
她如何不失控?
黑煞是她做主出動的,驚天箭是她吩咐放的,可現在驚天箭被宿主冤魂吞噬,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在如此殘殺下去,顏家會被盡數傾覆。
舉族傾覆,血流成河,玉佛山傾塌…
這滅族之罪,她承擔不起。
心中恨極了雲墨,更恨極了顏諾。要不是他迷戀那個妖女打開了入山的山門,點了她的穴道然後把那個妖女帶到祠堂,毀了九宮十二衛,顏家何至於會落到如此地步?
顏真宏飛身上前,一個冤魂飄過來,雙手舞動着從前那些武功招數,渾身彷彿在滴血。對,就是血。從血池沐浴出來的冤魂,已經沒有了肉身,只有滿身的血。而那些血,卻是有毒的。
“父親,小心…”
顏中喬眼看不敵,立即飛了上去,身後那一羣顏家人也各自迎了上去,混亂中顏真宏大吼道:“驅靈劍,快去取驅靈劍,當年祖先殺敵祛魂的驅靈劍,快——”
“驅靈劍在這裡。”
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如救命音符一樣,剎那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
顏如玉回頭一看。
天色朦朧,有少女緩緩而來,手執一把烏黑的長劍,緩步走來。
“山芝。”
驅靈劍原本是家主傳位給下一代子孫的信物。不過這一代顏老爺子對顏諾不放心,便將驅靈劍交給了顏如玉保管。她不喜歡用劍,就將這把劍給封鎖了起來,只有她一個人能夠打開暗室。剛纔她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了祖先當年戰場殺敵的神兵利器,然後是讓山芝去取這把封鎖已久的驅靈劍。
如今驅靈劍已經取出,那些被雲墨從血池裡放出的冤魂便無處可逃。
“快拿過來。”
“是。”
正在殺敵的顏家人顯然也十分興奮,山芝捧着那把烏黑的劍急急走向顏如玉。
奇怪的,雲墨居然沒有阻止。
只是這般混亂的場景,倒是沒有人去關注他。
顏如玉一把接過驅靈劍,拔掉劍削,烏黑的劍沒有絲毫光澤,當然,這把劍封存已久,需要一把鑰匙才能開啓他的靈魂。
而鑰匙,便是顏家嫡系子孫的鮮血。
她毫不猶豫的劃破掌心,鮮血在劍刃上,慢慢開始發光,隨即那原本烏黑的劍似清水洗去污濁,迅速變得透徹而明亮,渾身散發着白光。那光是神聖之光,幾乎那光芒一照射,那些還在和顏家人撕扯的冤魂立即收到了創擊,一手擋着眼睛,發出顫抖的哀嚎。
顏如玉目光灼灼,“驅靈劍,果然名不虛傳。”
山芝在旁邊笑容可掬的點頭,“小姐,恭喜您。”
顏如玉沒空關注她,上前一步,長劍對着空中那些漂浮着的鬼魂,冷冷道:“我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全都給我頭像,否者我以顏家先祖佩劍誅殺爾等叛賊。”
冤魂們還在嘶嚎,鬼魂這種東西原本就是陰邪之物,最害怕光。如今被這驅靈劍的光芒一照,哪裡還能承受得住?不過他們被封印太久了,今日若投降,只怕會被大巫師給驅散魂魄,永滅跡於這世間,他們如何甘心?
心中掙扎,面上越發扭曲,粘稠的血從身上滴落,染紅了地面,像淒厲的惡鬼,令人膽寒發憷。
雲墨依舊波瀾不驚,“驅靈劍頂多廢掉你們所有修爲無法接住外物重生,但若被投入乾坤陰陽大輪盤,可是會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的。孰輕孰重,你們要想好了。”
他一點都不慌張,即便此刻存在莫大的威脅,他也永遠從容不迫點塵不驚。
顏如玉最痛恨他無論何時都笑得自信溫潤的樣子,這個人長得一張溫柔無害顛倒衆生的臉,可肚子裡全是那些陰謀詭計讓人防不勝防。她已經吃過太多次的虧,這次不能再由他主導。
她冷笑,“不要在這裡挑撥離間。雲墨,你今日殺我顏家人,毀我顏家掌刑堂,我顏家,與你勢不兩立。”她眼神陰冷冰寒,一字一句決絕而陰狠。
“你既然敢闖玉佛山,今日就別想下山。”
“哦?是嗎?”
雲墨還是笑得波瀾不驚,而後輕輕一嘆。
“只怕你要失望了。”
顏如玉皺眉,認爲這又是雲墨在虛張聲勢蠱惑人心,冷笑一聲就要拔劍而起。忽然聽得身後山芝低低道:“小姐,這把劍好像有問題。”
她一愣,關鍵時刻不能出現任何意外。她下意識的舉起劍要查看,忽然覺得渾身一僵,她心中駭然還未呼救身旁便風聲一閃,接着手上一空,隨即脖子上一涼,她已經被人制住。
“全都退下。”
耳邊響起清脆而冷靜的聲音,沒有半分漣漪,卻如勾魂使者,讓顏如玉一顆心頓時沉入谷底。
“山、芝!”
原本看見顏如玉要舉劍驅殺那些魂靈而退回來的顏家人,此刻回頭,見到顏如玉被山芝所擒,紛紛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與此同時雲墨終於動了,他一揮袖一張大網瞬間而下。
“天羅地網,緊!”
所有人還在一霎的震驚之中,察覺到危險立即要出手,然而下一刻他們便被巨網給網住,而後網絲寸寸收緊,他們已經無法動彈。
顏如玉閉了閉眼,已經明白自己中計,不是今晚,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經跳下了雲墨的陷阱之中。
睜開眼,雲墨已經落了地,依舊負手而立,面色無波。
顏如玉身後的暗衛早就蓄勢待發,不過山芝挾持了顏如玉,一個冷冷的眼神看過去,所有人立即不敢行動了。此時見雲墨落地,她挾持着顏如玉走過去,一個暗衛自動來接替她的活,把顏如玉給抓過去。
山芝立即收了劍單膝下跪,“屬下朱雀,參見殿下。”
朱雀?
顏如玉猛然擡頭,牙根緊咬,死死的瞪着雲墨。早就聽說雲墨身邊有四大靈衛,分別爲青龍、白虎、玄武、朱雀,只是從未見他用過。她萬萬沒想到,跟在她身邊多年的貼身侍女山芝,居然是四大靈衛之一的朱雀。
雲墨沒有看朱雀,淡淡道:“辛苦你了。”
朱雀清聲道:“爲殿下鞠躬盡瘁是屬下職責所在,屬下不辛苦。”
雲墨嗯了聲,“起來吧。”
“謝殿下。”
朱雀利落的起身,將驅靈劍呈給雲墨。
“殿下,屬下不負所托,將驅靈劍取出,獻給殿下。”
雲墨看都沒看一眼,手指輕輕一點,頭頂上方的八卦陣圖發出巨大的光束,將驅靈劍剎那吸了進去。
“回來吧。”
空中漂浮着的那些血魂全都化作紅光飛入了八卦陣圖,他一揮袖,八卦陣圖便被他收入了袖中。
他這一番動作做得行雲流水淡定自若,顏如玉卻看得驚心動魄心中駭然。
“你…”她眼神暗了下來,死死的瞪着朱雀。
“你什麼時候替換了山芝?”
顏家頗有身份地位的人,身邊貼身伺候的婢女都是從小培養,絕無可能有叛徒,因爲她們也是發了血誓的。也就是說,朱雀是後來李代桃僵做了山芝,多年潛伏在她身邊做臥底,就是爲了今天。
朱雀輕笑着慢慢轉頭,容顏一點點的以看得見的速度變幻着,很快就由一個上乘姿色的少女變成一個眉眼清冷的成熟女人。
“你…”
顏如玉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千變萬化,你怎麼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
朱雀淡淡道:“我本來是太子殿下的靈衛,因爲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所以十七年前在玉晶宮長老入凡塵選合適入宮伺候聖女的宮女之時,便被殿下派去玉晶宮做臥底,殿下只給我下了一個命令,學會玉晶宮的千變萬化。皇天不負有心人,十四年前,我終於學法有成,然後就接到殿下的吩咐,炸死逃離玉晶宮,入了玉佛山。”
她冷淡的看着顏如玉,“七小姐應該還記得,當年殿下殲滅魔宮之時,你受傷慘重。而你的那個貼身丫鬟,也爲護你險些喪命。”她笑得溫柔而幽深,眼神裡滿是冷峭。
“那些年你都在養傷,我正好殺了山芝扮作她的模樣呆在你身邊。”她又似想到了什麼,輕輕的笑起來。“顏家規矩好多啊,多得讓人厭煩,不過也正是因爲規矩太多,我纔好鑽了空子啊。要不是你們顏家人自負清高,內部又疏離冷淡,不許旁人插手自己的私事以及不許竊取自己身邊之人的資料,我又豈會那麼容易的渾水摸魚?”
“不…不可能…”
顏如玉臉色蒼白,眼瞳越來越陰暗。
“你如果在玉晶宮呆過,怎麼可能…”
“洛水兮麼?”
雲墨此時終於開口,他目光淡淡而溫涼的看着顏如玉,眼神毫無波動,又似乎閃過一道意味深長而莫測難以形容的光。
“我得感激你,讓我終於確定了一件事情。”
之前沒有行動,就是擔心朱雀的存在可能已經被洛水兮知曉。爲了試探洛水兮的預知程度,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關鍵時刻犧牲朱雀,包括今晚的所有行動在內。如果洛水兮早已山芝被他瞞天過海的調換,必定會通知顏如玉。而今夜顏如玉也會有行動,然而並沒有。
也或者…
他眼神深了深。
“棋子失去了利用價值,便沒有再存在的必要了。”
顏如玉臉色一白,她聽懂了雲墨的言外之意。她只是洛水兮手中的一顆棋子而已,如今她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洛水兮如何還會管她的死活?
雲墨已經不再看她,她忽然大喊一聲。
“封山。”
雲墨又輕笑一聲,眼神若有憐憫。
“帶上來。”
顏如玉緊抿着脣,死死的看着他。
“你又玩什麼…”
‘把戲’兩個字因看見來人後生生的湮滅在了舌尖,再也吐不出來。
------題外話------
在經過n多天更新時間不穩以後,我終於把時間給調回來了,呼呼,還是這個時間看着舒服,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