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的時候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感覺一下自己的肉身還在不在,結果不但我的身體沒有感覺到一絲的痛楚又或者不自在,就連我躺的地方也是鋪着厚厚的被單的牀,怎麼會這樣?他們迷暈我不是要把我綁去見魔王麼?
“小仙,醒過來啦?”雖然尖細的聲音變成了一種乾脆的語調,可我還是一下子便知道了是誰在跟我說話。
“我這是在哪裡?”我下了牀,環顧着周圍的環境。這裡像是一個山洞,因爲周圍都是石頭,可地板卻不是泥地而鋪了一層光滑的磚,這一切對我來說都很陌生也很新鮮。
“這是魔宮裡的一間廂房,既然你醒來了,我便帶你去見陛下罷!”出現在我眼前的炎魔一頭紅髮紅鬍子,看起來比月老頭子年輕些許。我微微皺眉,也不知該信不信他的話,我對魔界不瞭解,也沒有見過炎魔的樣子,這山洞也是他告訴我是魔宮的一部分而已,可萬一他對我撒謊了呢?
“我的那位夥伴呢?”也不知道符亥看不見我會不會焦急。
“陛下派了其他人通知他你的去向了,你就莫用擔心了。”他臉上擺了個親切的笑容,我卻還是有些狐疑,可眼下除了跟着他去也沒有其他辦法了,我便跟着他去見魔王了。
若這裡真的是魔宮,那麼它當真與仙界迥然不同。仙界的殿堂大多瑰麗輝煌,用大理石鋪地,以良木或者石頭作牆,而且都中規中矩的,可這魔宮大概是因爲依山而建,地形十分的不歸一,路也是左拐右拐的,我跟着炎魔出了房間以後便走過一條細狹的石道,一邊是山,另一邊便是萬丈深淵了。也不知道路過了多少地方,我們才最後停在了一座黑色的石殿前,炎魔看着我道:
“小仙就在這候着,陛下很快就會接見了。”說罷他便消失在一陣白煙裡面,我打量了周圍的環境好一會兒也看不出什麼端倪,這裡安靜得如冥界般,透露出一種詭異的氣氛,我知道這裡看似一人也沒有,可週圍是有許多魔物在潛伏着,我能感覺到他們的氣息。
一刻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三個時辰也過去了,我依舊站在原地,中間沒有看見任何生物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音,這樣的寂靜快把我逼到了崩潰的邊緣,我壯着膽子向前走去,一直走上了石殿的臺階也不見潛伏在周圍的魔物有動靜,我皺眉,難不成我應該自己走進殿裡而不是在那兒等?
剛走到高聳的石門前它便轟隆一聲自己開了,對於這樣不用手去推也會自己打開的門,我是十分有體會的,最好不要走進去,不然遭殃的肯定是自己。於是我便站在了門前,不往前也不退後,等着有什麼會發生,一刻過去了,我彷彿聽見一些細碎的聲音從殿裡傳了出來,聽仔細了便發現那是女子的呻o吟聲,我驚訝地倒吸了一口氣卻又怕被發現了,立刻用手捂着嘴,只聽那女子叫得越來越大聲,讓我想聽不清楚也不能:
“唔……陛下,再來……啊!”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飛快,立刻捂了耳朵,往後退了幾步,可那越來越響亮的聲音還是不斷地鑽進我的耳孔,我再後退了幾步,可身子卻忽然受到一股吸力把我猛地往門內拉,我還沒來得及看裡面的環境便因爲那吸力忽然地撤去而摔倒在地上。我狼狽地爬起來,眼前是一張半透明的屏風,而那屏風後面正是一幅奇怪的活生生的春o色o圖。
因着這奇怪的景象,我沒有一下子 “非禮勿視”地把頭別開,而是睜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屏風後有一張大牀,那上面正躺着一名全身赤o裸的女子,她口中不斷地發出浪蕩的聲音,身體也如蛇一般的在扭動,可我並沒有看見其他的人,更沒有看見她口中不斷呼喚着的“陛下”。環顧四周,這裡依舊像是在山洞裡,可地面鋪了一種不知名的黑磚,光滑得能清晰反映出人的容貌,那屏風後大概是魔王的寢室,而我站的地方空蕩蕩的,只有頭頂一個鐵爐燃燒着熊熊的火焰。
我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要做什麼,亂走卻怕觸動了些什麼機關的,便只好背對着那大好春光站着。可隔了一會兒,那女子的叫聲便忽然停止了,我慢慢地轉過頭去,發現那凌亂的牀鋪變得整齊了,原本在牀上的女子也不知所蹤,我緩緩靠近那半透明的屏風,只見屏風後的一切都是嶄新的,而我剛纔看見的彷彿是幻象。
“知道她是誰?”低沉的聲音忽然出現在我耳邊,我一吃驚,下意識地想往反方向躍開去,可因爲仙法不管用,我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人,我略爲狼狽地站起來,退開了兩步。
只需一眼便能知道他是魔王,雖然他戴着硃紅色的一個猙獰羅剎半臉,可那彷彿比火光還要明亮的雙眼一下子便敲響了我心中的警鈴。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我也一步一步地向後退着,估摸着到牆壁的距離,我心裡焦急地想着應對的辦法,卻在此時聽他開口:
“想知道她到哪裡去了麼?”他如劍般的雙脣一閉一合,吐出了幾個字,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看見了面前出現了一塊如鏡子般的東西,只稍一眼,我便倒吸了一口氣,再往後退了幾步,不敢再看。
“她原是本王的寵妾,可惜不懂規矩,碰落了我的半臉。”他的語氣十分清淡,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可是我知道他在警告我,在告訴我我將會有的下場。
“讓記載看見這麼污穢的畫面是本王的不是,希望記載不要介懷。”正當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等他說出要把我千刀萬剮的懲罰後,他卻忽然勾了嘴角,與我打起了官腔。既然如此,我眨了眨眼,立刻跪地行禮道:
“仙界五界記載雍蘭見過魔王,方纔雍蘭多有失禮,望大王原諒。”
“記載不必多禮了,不知此次來訪魔界,所謂何事?”我感覺雙手被無形地託了託,便順勢站了起來,魔王依舊站在離我半尺遠的地方,我低眉斂首地不敢逾越。
“雍蘭冒昧來訪,實在不該,可因確實難耐心中思妹之情,故冒着大不敬的罪名到了大王的地方,還望大王能海涵。”
“哦?這麼說記載的妹妹在這裡?”魔王語氣裡沒有一絲的疑問語氣,我心中清楚,其實大家只是在演一套虛假的寒暄,可我倒真希望這假戲能繼續演下去。
“敢問大王是否從仙界帶了一位花仙到魔界?”我鞠了鞠躬問道。
“她是記載的妹妹?”魔王問。
“是雍蘭的義妹。”我答道。
“請記載隨本王來罷。”他道,說罷轉身開始往宮殿的另一方走去,我在他身後跟着,不知道他這是要把我帶去哪裡。暗自觀察了魔宮的結構,我才終於醒悟原來整座魔宮真的是鑲嵌在山裡的,可山壁並不粗糙,看得出是經過人工的磨礪而成,那漆黑得如夜空的光滑黑磚爲這一座獨自聳立着的宮殿更添了一分神秘,我一直低頭看着魔王的披風隨着他每走一步便晃動一次,心裡慌亂反而漸漸地平復了。他停下了腳步,我也跟着停下,然後便聽得他獨特低沉的聲線響起:
“記載知道一年後的今天是什麼日子麼?”
“按照魔歷計算,一年後的今天便是大王您的十三萬年的誕辰了。”我答道,盤算着他這麼問是爲了什麼。
“哦?那麼記載大概已經瞭解爲什麼本王要把記載的義妹請到魔界來了?”他轉過身子對着我,我剛想回答什麼便又聽他道:
“擡起頭。”我心下一沉,擡起頭對着他那雙炎目回答道:
“想是爲了慶典。”魔王慶生,必定會有隆重的宴會,大概是需要人手在宴會裡幫忙。他猙獰的半臉遮蓋了他一切的情緒,我看不出他對我回答的反應,可我知道一件事情,他已經完全地認出了我,而且那直直盯住我的視線裡,參夾了不少的怒氣。
“若想本王放了她,總得有別人替上她的位置,不是?”魔王伸手輕輕用虎口擡住我的臉,一陣氣牆不斷朝我壓來,我儘量地往天靈灌入靈氣,卻還是被壓得幾乎不能呼吸。那雙火眸裡的殺氣讓我有了絕望之心,可大概因爲已經過於害怕了,我居然繼續直視着他的雙眼,彷彿那麼做就可以讓他收回手。
“我相信記載不會讓自己的妹妹受苦,對吧?”只一瞬間的事情,他鬆開了鉗制住我的手,也收回了那千斤的壓力,所有的殺氣還有怒氣都無影無蹤了。我本想悄悄地把呼吸調順,可一吸氣卻還是猛烈地咳嗽了起來,而那魔王便在我被淚水填滿的朦朧的眼中原地消失了。
自從上次有驚無險的對話以後,我便被安排住在了魔宮附近的一個小山洞——按照魔人的說法是小廂房裡。我並不知道魔王什麼時候會再來找我,更不瞭解他到底讓我做些什麼,只是終日只我一人在那不大不小說話有回聲的小山洞裡住着,只會讓我慢慢生起了慵懶之心。七天過去了,這期間只有炎魔偶爾會來與我說說話,而我總能從他的口中掏出一些關於魔王近日的狀況,也不曉得他是真的口沒遮攔還是有意讓我知道的。
“陛下今日到凡界去了,幾頭魍魎出逃到了凡界生事。陛下最討厭的就是以傷害他人爲目的的行爲,依我說,陛下可是五界裡真正有仗義俠心的大王!”
“希望你別忘記,如今你正對着一位仙人說話。”我躺在牀o上,半睜了眼看了炎魔一眼。我一直沒有對他很禮貌,一是氣他當初把我迷昏了帶來,二是因爲他和月老頭子的形象的確太像了,讓我嚴肅不起來。
“本官人只是說陛下有仗義俠心而已,沒有貶低仙界天帝的意思。”炎魔盤起了腿漂浮在空中道。
“你這是此地無銀。”我再合上了眼睛,腦海中忽然閃過符亥的模樣,便再坐了起來,問:
“我的同伴,你們怎麼處置他了?”
“什麼處置,我們可是以禮相待,把他送回了仙界。”炎魔嚷了一聲,大概是不滿我對魔界的偏見。
“哦?”我質疑。符亥大概不會就這麼放心地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如果他回到了仙界,定會找月老頭子想辦法的,可是七日過去了什麼動靜也沒有,這讓我懷疑符亥在魔界到底有沒有受到正常的對待。
“他是真的回去了,本官人可是親眼看着他走進了仙界的界門。我怎麼覺得你對我們魔界的人有很大的偏見?”炎魔飄了過來,正對着我道。
“呵,當然不會,我只是擔心我同伴的安危。”我乾笑一聲,解釋道。
“本官人知道五界裡的人都認爲我們魔界的人衝動蠻橫而且不講道理,可你來說說看,在這裡七日來,可有感覺到任何如傳言般的情況發生?”炎魔撇了撇嘴,他那頭紅髮忽地變起了顏色來,讓我好奇地觀賞着,他大概也留意到了,神色略爲尷尬地道:
“反正我們魔界並不如傳言般那麼可怕野蠻,本官人要去正殿看看陛下回來了沒有,哼!”說罷他便三步並作兩步躍了出房。我搖頭笑了笑,下了牀走到石洞外,眼前依舊是暗無天日的魔城,耳邊仍是不時的魔物在城中的高喊,不過問心一句,他們的確沒有隨意地騷擾我又或是對我顯露出任何不禮貌的行爲,我知道,魔物都十分不喜歡仙人們身上的氣味的。
“辛苦你們了。”我回頭對着光滑的石壁道,然後便走回了房中。
再過了三天,一直沒有出現的炎魔纔再次來到了我的房間,我本以爲他因上次的事情而惱了我,可再見他時他的態度依舊,沒有一絲不快的跡象,我心中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原來都是自己以小人度君子。
“小仙可知道每次魔王的整歲生日,魔界都會有些什麼變化?”他捻起我房中的一串不甚新鮮的葡萄一顆一顆吃着,問我道。
“不瞭解。”我如實回答。
“陛下從來不奢張浪費,舉辦宴會的一個目的是要給心有不滿的臣子或者貴族一個機會,讓他們知難而退。”炎魔生吞下一顆葡萄,道。我沒有接過他的話頭,只淡淡地指出他錯誤的吃葡萄的方法:
“葡萄不是用來生吞的。”
“這麼小的個子,何須咀嚼。”炎魔用鄙視的目光看了看我。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葡萄是什麼味道麼?”我挑眉問。
“這當然……沒什麼味道。”他疑惑地了皺了皺眉,顯然是不知道答案。
“雖然囫圇吞棗不應該用在這個時候,可我還是覺得十分恰當。雍蘭乏了想休息,就不送了。”我下逐客令,隨後便躺在了牀上背對着炎魔。我聽見他自言自語地在問自己葡萄是什麼味道,然後走出了房間,待他走遠後,我翻過身子,看着高高的山洞頂,鼻間聞到了陰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