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目標在什麼地方?”在客棧休息了二日後,我問符亥道,審判官交給我的關於那些冤魂的字條我都把它們交給了符亥,既然有別人來想這些事情,我便能省就省了。
“八合鎮。”符亥看着窗外道,他像是把這些東西都記在腦袋裡了,回答得自然迅速,我看了看他白皙的側臉,陽光下他微微仰着脖子,說話是喉結微微地上下滾動,我當初怎麼就沒有發現?他鼻樑高挺,從側面看來更是好看,他的嘴角微微抿着,有點嚴肅,可我更懷念它帶有淡淡笑意的時候那微微勾起的形狀,大概是在奇怪我沒有回話,他轉頭看了看我,眼神在空中交遇的時候,我有點狼狽地移開了視線,拿了杯子喝水掩飾我的分心,道:
“我不是太瞭解凡界的地形,從這裡出發要多久?”
“大概要走半年。”符亥的聲音裡彷彿帶有一份愉悅,讓我暫時忽略了他回答的內容,擡頭看了看他的表情,卻見他看着我,臉上帶有淺淺的笑容,與我剛剛腦海的想法不謀而合。也不知道是因爲吃驚還是陶醉,我手一鬆,杯子掉落地上,微燙的水撒在我的大腿上,我有些吃痛地吸了一口氣。
符亥走了過來,蹲下身子對着我被燙的地方唸了個訣,那刺痛的感覺便頓時消失了。不知怎麼的,我忽然覺得不好意思,臉上熱熱的,低聲道:
“我……”
“半年的時間的確是比較久。”符亥打斷了我的話,站起身道。聽了他的話,我想他大概是認爲我對半年這個時間太吃驚才失態了。回過神來,我道:
“臨行前堯朔給了我一個五行鬥,只要往裡面注入靈氣它便能帶我們到想去的地方去。”我從懷裡端出了那隻墨斗,符亥卻只是點了點頭,到隔壁的房間把包袱拿了過來,然後道:
“走罷。”
“去哪?”我奇怪道。
“自然是結賬。”
“付錢?可是……”我沒有錢,話還沒出口,便被他打斷了:
“我有,走罷。”說罷他便率先走了出門。到了樓下,他走到一個小櫃檯前,從袖子裡端出了一錠銀元寶放下,然後便走開了。我看見櫃檯後的那人拿着那錠元寶,笑得滿臉肥肉都在抽搐似的,可符亥去已經走出了店門,我便也只好快步跟上。
我們到了郊外的一個僻靜角落才把五行鬥拿了出來,我一手抓住符亥的手臂,一邊往鬥中輸入靈氣,只見鬥中慢慢盛滿了如霧氣一般卻閃爍着的氣體,可卻在鬥被盛滿了的一瞬間消失無蹤,我看了符亥一眼,他卻沒有看我,只看着我手上空空如也的五行鬥。我再一次往裡面輸入靈氣,可在鬥滿的一瞬間裡面的靈氣還是消失了。就在我懊惱地想把五行鬥仔細地端詳一番的時候,符亥忽然拿過了它,他一手握住了我的手,一手端着鬥,我看見裡面也漸漸浮上那如霧般的靈氣,剛想出聲讓他別浪費靈氣,卻忽然感覺背後一涼,眼前一黑,下一瞬我們已經身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了。
“怎麼?”我環顧着四周,仍是像郊外卻與我們剛纔身在的不同了,莫非我們已經到達八合鎮了?
“我們到了。”符亥的話肯定了我的想法,我皺眉看着他,不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們走罷。”他卻無視了我的疑問,鬆開了緊握着我的手,往前走去。我見他不回答,便也壓下了好奇,跟着他往前走去,走了不到一刻便看見了木牌坊上寫着“八合鎮”三字,我根據日頭的位置大約推測這裡的方位,我們已經離開仙界很遠了,如今在凡界的中部,因此這裡的人比我們剛離開的鎮更多。我和符亥隱了氣息,走入了鎮裡,依舊找了客棧住下。
八合鎮裡有五位冤魂,我們費了好幾天才把四位找了出來,最後的一個一直毫無頭緒,我便決定先超度了前四位冤魂,可因爲他們都有不同的情況,被修改後的命運也不一樣,我和符亥便只好想着法子讓他們儘早走完這輩子的路。有一次閒下來的時候,我無所事事便盯着符亥整理包袱的背影發呆,不久前我便覺得他是有什麼改變了,與一開始我認識的他不一樣了,可具體是什麼,我卻也說不出來,只是一種感覺。他轉過身,看了我一眼,然後完全沒有被盯的自覺把包袱放好在衣箱裡,徑自轉身出了門,我看着被關上的門好一會兒,纔打了一個呵欠躺到了牀上,既然想不出來,我從來都不會勉強自己去想。
某一天我和符亥走在街上的時候,幾個嘰嘰喳喳的少女從我們身旁走過,其中的片言隻語飄進了我的耳中,經我整理,說的大概是前面的添香樓裡來了一位出衆的男子。心裡無由來的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仙人一向心靜如水,出現這種奇怪的感覺大概是預示着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我帶着好奇往添香樓走去,符亥看了我一眼,跟了上來。
沒想到的是,添香樓周圍都站滿了不少的人,大部分都是女人,年齡不分老少。我偷偷唸了個決從人羣裡開了一條道走了過去,這纔看清大堂坐着三位黑衣男子,可當我看清了其中兩位的相貌後,我感覺心中那種微微興奮的感覺被一掃而空。
“魔物?”我隔空傳音問符亥,他看了看眼前的人,點了點頭。我瞭然,再看了那三人一眼便往樓上走去,雖然沒有看見第三人的相貌,但根據他身旁兩位的“出色”相貌,我敢肯定第三個和他們是一個樣,真不明白凡人的眼光怎麼就那麼的差。
坐下不久我們點的菜便上齊了,我本來只是想湊個熱鬧,根本無心飯菜,因此吃了幾口我便放下了筷子,符亥看了我一眼,也跟着停了下來,我知道他其實也不餓,嘆了一口氣,我站起來伸了伸懶腰,碰巧看見樓下有幾個打扮骯髒的小孩子,拿着破碗在向路人乞討着什麼,我手一揮把桌上的食物變走,落在了他們碗裡,看見他們驚喜的樣子,我也覺得心情舒暢。再下樓的時候,那三個黑衣人已經不見了,圍觀的人羣也都散去了,我們出來行走了一天還是沒有第五個冤魂的下落,便只好打道回客棧,等待晚上再看看有什麼異動。
夜幕降臨我,我和符亥再次出去,隱了身形在空中慢慢地巡邏着,留意着地面人們的一舉一動。半個時辰後,所有的商店、街上的小販便都基本關門回家了,整個城鎮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我眯了眯眼睛,今日最後的一線光芒射進我眼中,我伸手擋了擋,發現夕陽是唯一一樣在仙界和凡界都同樣美好的東西。
“啊!”慘厲的尖叫伴隨夕陽的消失尖銳地劃破猶帶雲彩的天空,我心中一喜,等了這麼多天,獵物終於出現了。我和符亥飛快地往發聲的地方飛去,從空中看見一男子正蹲着對躺在地上人不知道在幹什麼,我念訣變出韌索想把他綁住,可那男子反應奇快,迅速地躲掉了我的攻擊竄到了另一旁,雖然沒有火光,但是我還是能清楚地看見了他猙獰的嘴臉,那彷彿要掉出來的眼球還有滿嘴的鮮血,我忍住不安的感覺,不斷往發出攻擊,他卻都能躲過了,不時還回頭看着我,彷彿在跟我玩遊戲,正當我要再發動攻擊的時候,那男子忽然顯現出懼怕的神色,然後飛速地躍開了,我知道不可能跟上他的速度,便回過頭看看地上躺着的人怎麼了,只見那人脖子被活生生咬斷了,血噴涌而出,可臉上還保持着驚恐的表情,我皺了皺鼻,別過臉去,不免覺得噁心。
“符……”我話還沒說完身體便忽然被他緊緊抱住,帶開了幾尺遠。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我便感到一股強大的氣牆壓了過來,讓我不能言語,幾乎不能呼吸。
“把靈力灌入天靈。”符亥邊說又把我帶遠了幾尺。我無暇想其他的事情,立刻按照他說的做,漸漸才勉強放順了呼吸。那強大的氣牆在逼迫了我們一會兒以後便忽然消失了,我沒換好氣重重地咳嗽起來,佈滿了淚水的眼裡彷彿看見了那被害的人身邊出現兩個黑衣人,我伸手擦了擦眼睛,還沒放下手符亥便再一次抱起我躍開了,我驚恐地看見剛纔我們懸浮着的地方狠狠地刮過兩刀帶着強烈魔氣的光刀。
“別說話。”剛想說什麼,符亥便阻止了我,隨後我便聽見一把粗糙的聲音朝我們喊道:
“八羅,魔王殿下在此還不下跪叩見!”說話的人必定用了某種聲功,轟得我腦袋裡迴響不斷,一時沒弄明白他在說什麼。大概是見我和符亥仍是漂浮在原地,那大聲嘍囉再朝我們吼道:
“八羅,你逃出魔域至人間虐殺生事,若今日有悔過之意,魔王殿下仍會從輕發落,還不速速上前跪見?”我終於明白他口中的“八羅”指的是我和符亥,穩了穩心神,我施了法讓普通的凡人聽不見我們的對話,然後高聲回話道:
“我們是仙界下凡履行職責的仙人,閣下莫不是誤會了什麼?”
“胡說,我剛剛看着你殺了這人!”因爲距離太遠,我已經看不清那屍體附近有些什麼人了,可我知道,那裡肯定有一位魔王大人。我騰了雲,看了符亥一眼,然後緩緩往那地方飛去,近了才發現在場只站了兩人,正是今日我們在酒樓見到的。我下了雲,對着大概是剛纔發話的一位有牛鼻子的人道:
“仙界五屆記載見過閣下,這是仙界審判交與本仙的判紙,可以證明我們並非閣下口中的‘八羅’。”我從懷裡端出了黃紙條,遞給了他。牛鼻子一把抓過紙,看了一眼便重重地哼了一聲,遞給了他身旁的另一位滿臉通紅的人。那人看了看,然後擡頭看了看我們,隨後把紙條遞迴給我們,再朝我們福了福,他看了牛鼻子一眼,牛鼻子便把地上的屍體搬了起來,然後再重重地朝我們哼了一聲,雙雙離去了。
我盯着他們遠去的背影,不禁有些憂慮,按道理我們這次下凡超度冤魂的事情不應該與魔界的事務有衝突,剛纔那移動速度極快的男子,莫非不是鬼而是魔?歸去的途中,我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了跟在我身後的符亥一眼:
“你……”他抿着脣,也看了看我,我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沒有繼續,他也便沉默着。
因爲發生了這件事,我加緊了追查第五個冤魂的進度,可是一連好幾天都風平浪靜,沒有任何不平常的事情發生,我便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着那人再次出來犯案。終於在另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再次出來行動了。我和符亥同樣隱了身形,漂浮在空中,循着鼻間一絲若隱若無的血腥味搜索着那人的方位,一直來到了貧民聚居的屋宇間,符亥看了我一眼,再看了看遠處,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黑暗中的確是有什麼東西在動。我們慢慢地靠近,近到能看見那是一個男子,與那日一模一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麼,可我敢肯定那股濃重的血腥味彰示的是另一個無辜的受害者。我無聲地看了符亥一眼,心中默唸,出其不備地變出了韌索一下子把那男子綁住了,見他還想掙扎開去,我再一念決,讓韌索捆得更緊,他痛苦地□□了一聲,放棄了掙扎。
我看了躺在他身旁,同樣是被咬斷脖子的人一眼,纔剛想開口便聽得一把低沉冰冷的聲音從夜空中傳了過來:
“八羅。”只見被我捆綁住的男子打了個顫,猙獰的臉孔顯現出恐懼。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地,那股強大的壓力又出現了,只是這次沒有一種讓人窒息的感覺,我努力地把靈力灌往天靈,以抵擋不適。接着,那日所見的紅臉人和牛鼻子從天而降,快步走過去一把拎起了被我捆綁住的男人,牛鼻子接着哼哼道:
“哼!八羅,逃得一時,能逃一輩子嗎?你當真覺得魔王大人沒有辦法捉到你麼?”被稱作八羅的男子忽然變身,露出了像狗又像是禿鷹的原型,我剛想開口說什麼,空中便傳來了一陣嘶鳴,擡頭,我看見了兩匹黑色的馬拉着一輛車從空中降落下來,那兩匹馬卻不同於普通的,有着血紅的眼睛和黑色的翅膀,大概是魔界的一個物種。只見紅臉人和牛鼻子都恭恭敬敬地朝着車的方向鞠躬,甚至連那被困住了的八羅也露出了低頭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