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載還需要工作麼?”桂玉睨了我一眼,問道。
“自是需要。”我答道。
“哎呀,那殿下也可真不懂得憐香惜玉呀。”桃花仙子幺幺嬉笑着道。
“這哪裡有香,哪裡有玉呢?我只看見一條翻了肚皮的魚兒。”桂玉誇張地笑了笑,言語間的諷刺是聾子也能聽出了。
“不知雍蘭做錯了何事?”我看了看天色,心裡有點焦急,再不去,司命閣便會關門了。
“你就是從來都不自量力,明明不是花仙卻不知用了什麼妖法渾身異味,明明知道殿下中意的是芳主,卻偏偏去勾引殿下,你還有羞恥之心麼?”桂玉憤憤道,其他仙子聽了也附和着指責我,我希望她們趕緊讓路,便不作聲,任由她們指指點點,可沒想到的是,她們見我不作聲,居然朝我靠近了,我擡頭看了看她們,不明白她們要幹什麼。
“瞧着臉孔,細皮嫩肉的,你就是憑着這三分姿色去勾引殿下的吧?”桂玉伸手擡起了我的下巴道。我別開了臉孔,不明白她們怎麼就口口聲聲說我勾引了太子,不免有了一絲怒氣,我道:
“雍蘭潔身自好,沒有做仙子口中的勾當。”
“哼,你當然不會承認,姐妹們!”桂玉忽然喊了一聲,圍着我的幾個仙子忽然念訣,變出了絲索綁住了我的手腳。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我急道,想掙開束縛。可就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前,一巴掌火辣辣地便刮在了我的臉上,我睜大了眼睛,瞪着桂玉。
“這一巴掌是警告,別再活得不自量力,殿下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得分清楚,別企圖與芳主爭什麼,再有類似事情發生,可別怪我們手下不留情!”說罷她再重重地哼了一聲,才鬆開了我的束縛,帶着其他的仙子離去。我傻傻地站在雲上,不知道應該有什麼反應,被打的半邊臉火辣火辣的,我伸手摸了摸,得出了一個結論,今日不宜出行!
因她們這樣一鬧,我趕至司命閣的時候,那散發着嚴肅氣息的房子已經關上了大門,我在門前徘徊,抱着一絲僥倖希望有人會出來,可直至月亮升上來了,房子裡依舊沒有燈火也沒有任何聲音,我便只能失望地騰了雲往回飛。
下了雲入了殿,聽見了月老頭子在飯廳和小千小萬聊天的聲音,我伸手摸了摸那仍有餘痛的臉,拐了彎走向了房間。對着鏡子照了好一會兒,我拿了平日碰也不會碰的顏粉胭脂往臉上抹,直至我覺得看不出痕跡了纔出了房間到飯廳去,見了我,小千和小萬行了禮便退了下去,我看了看在座的月老頭子和符亥,開口道:
“你怎麼還在?”
“瞧你這話說的,爲師擔憂你才留在這裡。”月老頭子嚷道,我挑了挑眉,沒有作聲,入座拿了碗筷開始吃飯。
“雍蘭我徒,你是不是酒還沒有醒?”隔了一會兒,月老頭子忽然問道,我擡眼看了看他,不明白他爲什麼這樣問。
“你瞧你把自己弄得……多怪異呀,你平日不是素面朝天的麼?今個兒怎麼就畫了妝來了?而且顏色還這麼不平均。”他誇張地嚷道,還伸了手過來想碰我的臉,我別過臉不讓他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最好不要再說話。然後又看了看坐在對面的符亥,見他只靜靜地吃着飯,我便也低頭繼續地吃着菜。
晚膳用過後,我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月老頭子趕快離去,最後他只好裝作傷心地騰了雲離開了。我回到了房間後,躺在了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也不知道是因爲瑤池那班仙子還是因爲我沒把載冊交上去。再輾轉了一會兒,我坐了起來,披了外袍悄悄地出了偏殿,騰雲往留月山飛去,到了山腳,我下了雲,跟着上次太子帶我的路走着,很快便找到了那片屬於遊魅的銀色天地,剛踏進去的時候遊魅都躲起來了,只剩下黑溜溜的眼睛在不同的角落觀察着我,我微微一笑,變出了一懷抱的仙草,原地坐了下來,等待它們放下防備。隔了不一會兒,陸陸續續地便有遊魅靠近我了,大概是被仙草的香氣吸引。我遞出了仙草,慢慢地喂着它們,它們不時擡頭看看我。其中離我最近的一支遊魅一雙烏黑的眼睛蒙上一層水光,在月華的照耀下更顯靈動,我把一棵仙草伸至它的嘴邊,開口道:
“今天我被賞了一巴掌。”那隻遊魅嗅了嗅我手中的仙草,然後一口吃掉了一半,擡起了頭看了看我,我再從懷裡拿了一棵,繼續道:
“你們知道誰是太子麼?太子就是上次把我帶來的那個人,我不否認他的確長得……十分合我心意,可他是仙界的太子,位居上仙,我哪怕再怎麼被他的……美□□惑卻還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的,我對着他不是靠近一步都不敢麼?說話也不敢大聲,看也不敢多看一眼,怎麼就成了我勾引他呢?你說瑤池的那羣女子怎麼就那麼喜歡捏造是非?”遊魅擡頭看了看我,雪白的耳朵一動,彷彿在告訴我不需要理會她們。我伸手摸了摸它的頭,又遞了一根仙草過去,繼續道:
“自問我從來沒有挑釁過她們,每一次都是她們先出現然後挑起話題的。就像這次,她們在我去司命閣的路上截住我,就是說她們無論如何都要教訓我一頓。我的仙緣就真的那麼不濟?”我輕嘆一聲,把懷裡的仙草一撒,它們便都自己種在了地上,遊魅們被仙草吸引了過去,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絮,卻發現那隻一直在我身邊的遊魅正擡頭看着我,我也歪頭看了看它,忽然地它卻躍了開去,然後回頭看了看我,彷彿示意我跟上。我好奇地跟着他走了過去,撥開了一棵大樹的枝葉,越過一條隱秘的小徑,隨後呈現在我眼前的,居然是一抹泛着熱氣的溫泉,一陣晚風吹過微微泛起了漣漪。我慢慢地走了過去,看見遊魅舔了幾口水,然後回頭看了看我,我蹲了下來往池水裡一看,裡面倒影着我的樣子異常的清晰,彷彿水面鍍了一層銀。
“你們的世界,真美。”我對着身邊的遊魅說,一片的銀色,就連池水也是銀色的。摸了摸還有點腫的臉蛋,我突發奇想,脫了外袍,解開了衣帶,準備下池泡一泡。這樣特別的池水,說不定泡了還有什麼特別的功效。就在我要解開外衣的時候,腳邊的遊魅忽然叫了一聲,然後飛快地竄開了,只見它躲到了一片大葉子後,然後從葉子上的一個小洞裡看了看我,發現我也在看它便又叫了一聲往更遠的地方逃去,我不明所以,它該不會是覺得非禮勿視吧?
把衣物都脫掉後,我踏入池中,溫熱的池水接觸着我的皮膚讓我舒服地哼了哼。捧了掬水往臉上拍了拍,想洗掉今日的晦氣。就這樣,我待在這一池永遠也不會冷下去的水中,也不知道泡了多久,直到身子沉下水裡不能呼吸了我才醒過來。
上岸換過了衣服,我覺得全身神清氣爽,心情彷彿也好起來了。沿着原路走回去,遊魅們在大多都蜷縮着在歇息,地上還有一小叢仙草沒有被吃完。我走了過去,再多撒了幾把仙草,然後不意外地看見那一隻剛纔慌忙逃竄的遊魅正站在一顆大石頭上看着我,記得上次太子曾說遊魅之中也有遊魅王,我想說的大概就是它了。
“應該要謝你的,往後我多來罷。”我對着它說,然後便出了這片銀色的天地。夜深露重,我一人行走在留月山上心中總有些惴惴的,只能儘量隱蔽住自己的氣息,希望那些異獸都在深眠不會注意到我。出了山後我本想騰了雲往雍蘭殿飛去,卻在半路中拐了彎往司命閣去了,不知怎麼的,我就是想去那裡看看。
北方羣殿因爲有夜明珠的鑲嵌因而依舊璀璨,只是平日繁忙的空中如今只剩我一人。我慢慢地騰着雲,覺得夜間的仙都依然是如夢如幻的,下了雲,我站在司命閣的大門前仰望着那莊嚴的房子,夜明珠的熒光剛好足夠讓我看清楚了“司命閣”三字,我仔細聆聽着,裡面沒有任何的聲音,也看不見有燈火。再站了一會兒,我轉身想再騰雲回去,而那厚重的木門卻在此時“吱呀”地自己打開了,那聲音讓我不自覺地打顫,我轉過頭,並沒有看見什麼人從裡面出來,可門卻依然開着,我凝視了它許久,最終還是壯了膽推了門進去。
剛踏進去一步,那如千斤重的壓力便又施加在了我的身上,我緩慢地邁着步子,憑着夜明珠微弱的熒光分辨着屋裡的結構,走至了平日我上交載冊的廳堂,我不敢再往別的地方走,畢竟司命閣是仙界最多秘密的地方,若萬一讓我撞破了什麼,我這小小的下仙可要被推落誅仙台了。
就在我剛想往回走的時候,大廳後忽然出現了燈光,我略爲猶豫,不知道應不應該再繼續往前走,剛按捺了好奇心要離開的時候,卻彷彿聽得有人在我耳邊說話:
“你要知道的,就在那裡。”我猛地轉過頭,四周依然昏暗,也感覺不到有別的仙人的氣息。我再看了一眼那火光,想着只是看看,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有燈光的地方是一間房間,門半掩着,也不覺得裡面有別的仙人。我悄悄地走過去,從門縫裡看進去,發現那只是一間很普通的書房,有三個大書櫃,上面放滿了書籍,而書桌上攤開了一本冊子,大概是剛纔有人在看。我忽然有了想去看看那本冊子有些什麼的衝動,拉了門,我走了進去,從書桌上拿了那本冊子讀了起來。看了沒兩三頁,我便發現那只是一本很普通的凡界命冊,正要把它放回原位的時候,我卻發現它上面的字在自己移動着,我一驚,把它扔回了桌面想離開,卻一回頭便看見了司命星君。
爲什麼我會知道他就是司命星君?其實我並沒有見過他的模樣,可是隻需一眼,我便能肯定他就是司命星君,沒有緣由。若說太子紫發紫眸是一種象徵,那麼我便只能用綠來形容司命星君了,他有一頭墨綠色的頭髮,那好看的眉毛下仍是一雙墨綠色的鳳眼,他的鼻樑高挺,脣角微微上翹。他很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子,我在心裡想着,卻還是朝他行了禮。
“雍蘭見過星君。”
“免了,記載深夜造訪,不知何事?”那熟悉的聲線再一次響起,我想了想,答道:
“雍蘭前來求罪。”
“記載何罪之有?”
“昨日載冊不能按時上交,自是雍蘭的錯。”說着,我又俯了身子,等待他發話。
“只是一日的載冊,記載無須驚慌。本君忽然將七日之期改爲一日,記載不適應也是正常。”他往書桌走去,我聽得他翻了翻被我扔在了桌上的載冊,全身的神經頓時緊繃了起來。
“記載……”他說了二字便沒有再接下去,在如此寂靜的環境裡,我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記載沒有其他事情了?”他的聲音一直平平的 ,讓我聽不出情緒。
“我……雍蘭仍有一個問題。”我有點豁出去了的意思。
“哦?”
“敢問星君,可認得雍蘭?”話畢,迎來了一陣靜默,隔了良久,他的聲音才響起:
“爲何有此一問?”我剛想回答,卻聽得有人敲門,轉頭看過去,發現是那位收載冊的仙人。只
見他看了堯朔一眼,然後我便聽得堯朔的聲音響起:
“記載的問題,本君他日再作答罷。”既然下了逐客令,我便也識趣地離開了。回到雍蘭殿的時候,已是寅時中了,我躺在牀上輾轉了一會兒還是沉沉地睡了過去。本來以爲一切都會如以往般,不可能有任何的改變,可原來我的命運,在成仙的那一刻便被烙上了印記,原來這一切的平靜,只是風浪前的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