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上前輕摟過他安慰地拍着他的後背,問:
“他怎麼不見了?”
“我不……不知道……”綠葉哭得說話都說不清楚了,我看了在一旁有點目瞪口呆的月老頭子一眼,隔空傳音與他道:
“你能幫我到五穀園帶些玉芋酥過來麼?”月老頭子很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我看了看懷中的綠葉,他便頓然明白過來,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房間。我讓綠葉坐下,聽着他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着,不時說一兩句安撫他的話。
待到月老頭子把玉芋酥送到的時候,綠葉的情緒也已經漸漸穩定了下來。我把糕點推至他面前,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眼睛腫得差不多隻剩一條縫了,他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開始道:
“其實他已經不見了好幾天了,我最後一次看見他是在七天前,他從密閣裡出來,臉色很不好……”
“密閣?那不是存放仙人命冊的閣子麼?”月老頭子插話問,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先讓綠葉說完。
“是的,只有司命星君纔有資格進內,但是也不可以查看仙人的命冊,只能進去存放或者取出東西。”綠葉點了點頭,再咬了一口糕點道。
“可據聞仙人也是可以查看仙人的命冊的,只是需要消耗大量的修爲……”月老頭子再次插話,我剛想開口讓他別搗亂卻聽綠葉忽然高聲道:
“是了!一定是這樣,堯朔他肯定是消耗了自己的修爲看了命冊,因爲他出來的時候臉色很差,我從來沒見過他那樣脆弱過。”
“知道他爲什麼去看命冊麼?”我皺眉問,聯想起前些日子堯朔彷彿在交代後事的模樣,心中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不知道,他什麼都不跟我說……他什麼都自己掖藏着……”綠葉說着說着便有哭了起來,我變出手帕幫他擦去淚水,安慰道:
“說不定他只是離開了仙界到別的地方去查看,我們上次旅程不也離開了三月?”
“唔……不是這樣的……他肯定出事了。”綠葉搖頭道,我對他如此肯定堯朔出事了感到疑惑,他接着道:
“其實……其實我不是他遠房親戚,我曾在妖界受重傷,奄奄一息之際堯朔用他自己一半的精魂救了我,從此我身上便多了一個紅色的印記。他告訴我說那只是標記,沒什麼作用,可是如今那印記漸漸變黑了……他肯定是出事了。”
我聽了他的話,一時不知道應說些什麼,月老頭子與我交換了眼神,我考慮了一下,問:
“綠葉,你能讓我看看那印記麼?”綠葉點了點頭,解開了腰帶脫掉了外衣和裡衣,只見他白皙的皮膚上,在胸膛的位置一直到腰都有一幅常春藤圖樣的印記,只是如今那印記有一半都是黑色的,另一半卻是硃紅色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黑的?”我幫他拉過了衣服,問道。
“就是七天前。”綠葉綁好了腰帶,回答道。我低頭想了一會兒,與綠葉道:
“你若不想回去司命閣便先住在我這裡,我會想辦法找到堯朔的,好不?”
“好……”綠葉皺了皺鼻子又想流眼淚,我再用手帕止住他的淚水,把他帶到了殿中的空房去。
把綠葉安頓好了以後,我看了一直深皺着的眉的月老頭子一眼,問:
“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好徒兒,你看神杖失竊和堯朔消失這二事會不會有關聯?”月老頭子難得嚴肅地道。
“看上去毫無聯繫,可短時間內發生了這兩事,也確實讓人起疑。”我點頭同意道。
“徒兒你記得要把這事告訴符亥,爲師還有事情要辦,先離開了。”月老頭子忽然道,我皺眉看着他轉身離去的背影,他不是剛回到仙界麼?哪來那麼多事情辦?
我回到了房間打算迅速把參政的工作都做完,再到外面探探風聲,卻不料小萬帶來了一名傳話的仙童:
“見過參政,一位不願報名的大人有請參政於未時到留月山腳小亭一聚。”我皺眉,不願報名的大人?
“大人告訴小的若參政不願應約,便提醒參政勿忘記了副交流使這一職位。”仙童大概見我有點莫名的模樣,便中規中矩地補充道。
我聽後彷彿才記起什麼,喚來小萬把聖卷拿出來,我重新再多讀了一遍,上面的確是寫着“西明參政兼副交流使”,當初聽旨過於驚訝,以至於忽略了這一職位。仙界的衆多職位我都略有耳聞,可這副交流使卻從未聽說過,而且邀請的人如此說法,便是篤定我會去赴約的,我想着在仙界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便讓仙童去回話說我會赴約。
未時未到我便從殿裡飛往留月山,到那兒的時候亭子裡已經坐了一個人,我還沒靠近便已經能感覺到他身上釋放出來的不陌生的氣牆。下了雲,我慢慢走進亭裡,一身黑衣的人轉過身子,鑲滿了黑曜石的半臉顯得十分神秘。
“我還以爲你認出是我以後會立刻掉頭走。”低沉的聲線響起,魔王火紅色的雙眸看着我,神情平靜。
“所以陛下在試探雍蘭?”我笑道,自顧地坐了下來。魔王沒有回答,只是也跟着坐下,一時間我們彼此都沒有說話。隔了一會兒,我問:
“其實雍蘭願意聽殿下的解釋。”上次他故意把我灌醉,目的是什麼。我心中是相信他不會對我不利的,可也確實找不到理由替他辯解。
“我想試試幫你打開封印。”他簡單地道,我一怔,才反應過來太白星君曾經說我身上可能被下了封印,他若不提起,我都快要忘記了。
“只爲這個?”我有點無奈地笑道。
“魔族有破封印的獨門,可是過程會很痛苦,你醉了是好事。”他垂下眼瞼,彷彿在研究看着石桌紋理。
“承蒙陛下厚愛了。”我點了點頭,心中不免對魔王存了感激之情。
“日後我們還會有許多交集,若你什麼時候願意破了那個封印,告訴我。”他擡起臉,嘴角微勾。
“這麼說來,副交流使是……”我微微皺眉,問。
“就是仙界和魔界之間的交流使。”他補充我的話道。
“是您提出的?”我問,因爲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職位。
“是。”他點了點頭道。
氣氛再次安靜了下來,留月山腳風光很好,我便坐着欣賞着亭外的風光。過了一會兒,魔王再開口道:
“最近仙界發生了不少事情。”
“是的。”我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道。
“你……也要小心,身邊的人不能盡信。”魔王的口氣有一絲猶豫,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問:
“陛下莫不是知道了什麼?”
“你不是有個妹妹?”他卻忽然問了一個不着邊際的問題,我下意識地搖頭:
“沒……啊,是有一個。”我想起了當初我到魔界救幽幽的時候,就是把幽幽當做我妹妹的。
“她不簡單。”魔王的眼裡閃過一絲凌厲,我皺了眉,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爲什麼這樣評價幽幽。
“你自己要注意,必要時到可以魔界找我”他說罷伸出手遞了一個牌子給我,我接過一看,是一塊黑木令牌,我認得一面是進出仙界的通行令,而另一面是一個大大的金字“魔”,只聽魔王再道:
“直接通向魔界的木匙,只爲你一人使用。”我擡頭看着魔王,只見他的眼神彷彿糅合了許多感覺,亦喜亦欣賞,可更多的是信任。我靜靜地看着他,他也不說話只看着我,在這一瞬,我覺得眼前的人哪怕穿着一身的黑夜,戴着半臉不苟言笑,卻還是很溫暖。
回到了雍蘭殿後,我想去找符亥,卻發現他的房間依舊是空着的,也不曉得他到哪裡去了。一直到了晚上用膳的時候,我纔看見符亥從外面回來,見他神色依舊,沒有什麼特別我便也沒有問他一整天去哪裡了。因爲綠葉還在睡,便只剩我和符亥二人在用膳,我想起月老頭子曾讓我把堯朔失蹤的事情告訴符亥,便開口與他道:
“今日綠葉……你記得是誰罷,他來到了殿裡,告訴我說堯朔失蹤了。”符亥手上的動作一頓,墨黑的眼睛看了看我,道:
“他應是出不了事的。”
“你知道他到哪裡了?”我對於他這樣的語氣感到很好奇,問道。
“不知道。只是以他的能力,仙界裡能對他不利的人不多。”符亥細細地咀嚼着食物,輕聲道。
“可今天綠葉說,堯朔曾進過密閣。”我道,希望知道符亥對堯朔進入密閣的看法。忽然一個想法閃過我腦海,原來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依賴符亥,這樣的想法讓我感覺臉上一熱,直到他開口我纔回過神來:
“司命星君進入密閣不正常?”符亥瞥了我一眼,大概覺得這情況很平常。
“只是綠葉還說……”我不死心地想繼續問,卻被他打斷道:
“食不言寢不語。”我看着他彷彿十分專心地在吃東西的樣子,只好也跟着默默地用膳。晚飯後,我想抓住機會再和符亥討論剛纔沒有討論完的事情,只是還沒看口便見他站了起身,悠悠地往自己房間走回去,看着他一身白衣的頎長背影,不知爲何,我不想開口叫住他。
到了綠葉的房間看了看,他仍在睡夢中,只是臉上有未乾的淚痕,不時還會皺了眉嚅嚅地說着些
什麼,我猜他大概是夢見了堯朔。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那天在司命閣房間內看見的一幕,堯朔和綠葉的關係,大概不只是救命恩人那麼簡單罷,斷袖的情況無論是在凡界還是妖界都很常見,只是在仙界……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衝破仙界裡傳統的觀念而走到一起。
暗自嘆了一聲氣,我轉身出門,剛踏出房門便看見了站在一旁的符亥。微微皺了眉,我問:
“你在這裡做甚?”
“等你。”他淡淡地道。
“等我做甚?”我雖然問了,可是已經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雍蘭……”他忽然出聲喚了我的名字並拉住了我的手腕,我不由得止住了腳步,轉過頭去看他,卻發現在這一瞬間,他幾絲烏黑的髮絲微微垂落在眼前,平日冷靜的雙眸半垂,那濃密的睫毛微微一扇後,我觸碰上了他的目光,認真而熾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