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張了嘴看着地上的半臉, 想到魔王的真面目從不示人,我兩指微動變出一黑紗斗笠套在魔王頭上以遮住他的臉,心想就剛纔那麼一瞬間, 應該沒有人來得及看清楚魔王的容貌。只是有一種如死寂般的氣氛蔓延着, 哪怕是在空地站着的士兵也都彷彿十分慌張, 完全沒有了剛纔劍拔弩張的架勢。
魔王一步一步地走近寬言, 寬言握緊了手中的魂天槍, 做好了應對的準備,我心裡有些焦急,擔心魔王真的要對寬言不利, 可是魔王只走近了寬言,忽然釋放了他特有的強大氣牆, 只見一衆天兵都被壓得僵直不能動彈, 手中的武器紛紛落地, 雖然看不見寬言的表情,可是我能從他僵硬的腳步和動作看出, 他也是在極用地地抵擋這壓力。
就在此時,我聽見魔王貼近寬言的耳邊,細聲地道:
“將軍應是聽說過關於見過本王真面目的人的下場罷,現在本王給你兩選擇,一, 帶着你的人馬回仙界, 二, 本王現在就滅了在場的所有天兵, 將軍希望選擇那一個?”我聽後感覺魔王是真的起了殺意, 走了兩步想上前說些什麼,卻見寬言收起了魂天槍退後一步, 朝魔王行了一個禮,魔王也在同一時間撤去了氣牆,只見臺下的衆士兵如獲大赦般紛紛喘息着,寬言沒有再說什麼,退了下臺階領着士兵飛走了。
魔王彷彿朝我這邊看了看,然後便轉身離開了,炎魔趕緊上前把地上裂掉了的半臉撿起來,我現身與他一起跟在魔王身後回到了魔宮裡,一路上只聽炎魔看着他手上的兩半紅寶石面具在絮絮地自言自語些什麼,我一時好奇,便問:
“你在說着些什麼?”
“我是覺得奇怪,這面具曾在熔岩中煉過一千年,而且受了魔族長老的祝福,除非陛下他親手破壞,不然以剛纔的攻勢,它是絕不會受損的。可是陛下怎麼會毀掉這個半臉,這是耀日大妃留下的……”炎魔皺着眉細聲與我解釋說。
“耀日大妃是誰?”我問。
“噓,比讓陛下聽見了,耀日大妃是陛下的母妃。”炎魔驚慌地看了前面走着的魔王一眼,見他彷彿沒有聽見我們的對話,纔對我說。
“既然是魔王陛下的母妃,又爲何要如此遮遮掩掩?”我奇怪地問,猜想當中另有內情。
“小仙你就莫要再問我了,我怕告訴了你以後看不見明日的日頭呢。還是想想應該怎麼修補這半臉爲好……”炎魔一副“不可說”的樣子,甚至還轉移了話題,我見此便也沒用再多問。回到了魔王的書法後,炎魔恭恭敬敬地把半臉放到了一旁的櫃子上,然後看了魔王一眼,見沒有得到其他的吩咐便離開了。我徑自坐下,低頭揪着腰帶的尾巴,想了好一會兒纔開口說:
“其實那半臉,是你自己毀掉的罷?”魔王坐在書桌前,不知何時已經換掉了斗笠,戴上了一銀色的半臉,正低頭看着些什麼。聽了我的話,他頭也不擡地就隨意“嗯”了一聲,讓我有些哭笑不得:
“你這是承認了還是否認?”
“你若沒有把握會問麼?”魔王翻了一頁文書,依舊隨意地答我道。
“就爲了給一個臺階仙界下?其實你並不用爲了仙界如此……”我看了看靜靜躺在角落的那個紅寶石半臉說道。
“你不是不希望魔界與仙界開戰麼?”魔王擡起頭,彷彿很是疑惑地問我道。
“我的確不希望……”
“如今結果就是這樣,過程是如何,我從來不會理會。”魔王無所謂地道。
“可……”那半臉不是你珍惜的東西麼?我只能說出了一個字,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對他說:
“我想辦法幫你修好那半臉罷?”
“不用了。”魔王邊回答我邊繼續低下頭去閱讀。我皺着眉看了他好一會兒,可他都沒有擡頭看我一眼,最後我徑自走到了櫃子旁把那面具包起來,然後走出了書房。到了炎魔的房間問他應該怎麼修復這面具,可他都只是搖頭嘆氣,表示無能爲力,我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想到了阿英可能會知道怎麼修補這面具,便別過了炎魔離開了魔界。
回到了小島後,我把面具遞給了阿英看,只一眼他便分辨出了那面具是什麼,並且告訴我應該怎樣修補:
“瀝火之臉本是魔界耀日天妃的標誌,後來應是傳給了她的兒子,也就是現在的魔王。要修復這半臉需要把它投至熔岩裡重新煉一千年,又或者投至煉獄中燒製一百年,上面的祝福沒有被損壞,所以煉製成功後,只要用仙界的百花露洗滌一遍便可以回覆到原樣了。”阿英對我說道。
“這麼簡單?虧炎魔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我低聲地嘟囔了一句,阿英大概沒聽清,便問了一聲,我擡頭朝他笑笑,再道:
“阿英,阿姐再出去一趟。”說罷我轉身便想離開,卻聽阿英叫住了我:
“阿姐,我聽說仙界的人帶兵到魔界去了,最近事情很多,你還是莫要到處走爲好。”
“放心,阿姐不會有事的,你也莫要離開這結界,知道不?”我覺得阿英有點過慮了,便展顏對他道。
“可阿姐……”
“好了好了,只是道魔界的熔岩山去,不會出什麼事的。”我打斷了他的話,再朝他一笑便轉身離開了小島。使用令牌一下子來到了魔宮後,我忽然又想到了阿英說的把面具投進煉獄裡只需煅燒一百年便可成事,我猶豫再三,想到當初冥王還救過我一命,到冥界去大概還是安全的,於是我施展瞬移術離開了魔界,來到了冥界。
冥界一如既往地毫無生氣,我沿着忘川河往冥都趕去,三天後我來到了冥都外,斂去了身上的氣息並換了外表,我混了進冥都裡去。冥都與其他四界不一樣,除了陽數已盡的凡人回到冥界等候輪迴轉世外,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冥界的鬼兵還有一些鬼官,仙人魔人妖人一般很少出入冥界,除非是迫不得已像我曾經到凡界收集冤魂的情況。因此若我的氣息暴露了,就會顯得很突兀,雖然說我到這裡來的目的也並非什麼作惡之事,可不知爲何,我就是想在不讓他人發現的情況下把半臉投至煉獄中。
就在我摸索煉獄的方位時,我身旁的一人經過我時忽然有一陣仙氣飄過,我敏感地轉頭看見一人快步地向前走着,出於好奇心,我也跟了上去,卻發現其實那人只是一些小隨從,旁邊還有一些人也都是一樣散發着一股若隱若無的仙氣,而他們的眼神時不時會朝前方的某個人看去,這麼說,那個人纔是這些人的跟隨的對象。只是從後方看去,那人與一般鬼官無差別,身子甚至還有些朦朧的透明着,而且也感覺不到他有任何僞裝的破綻,這麼說要不他得罪了仙界的人,所以有仙人跟蹤着他,要不他就是修爲較高的仙人,帶着幾個幫手在冥界有秘密行動。本來兩件事我都不應插手,可自從阿英告訴我我們身上很可能還帶着先祖的神力,我便很相信自己的直覺,而很多次這樣的直覺都是準確的。
因爲擔心身上的鬱香會泄露了我的身份,我在經過一條小巷時便拐了進去,沒有再跟着他們身後,只是趁着沒人經過的空檔,我隱了身飛到高空中從上空看着那幾人的的行動,只見他們直朝閻羅殿走去,而證明我並沒猜錯的是,那幾個仍帶着仙氣的隨從留在了閻羅殿外,那個外形外面與一般鬼官無異的人很是順利地進了閻羅殿去。
我知道閻羅殿外有結界,便施了實隱身術越過了結界進到了閻羅殿裡,只是閻羅殿殿閣衆多,一時間我也不知道那人到了那個房間,可到處尋找的時候卻意外地讓我發現了到煉獄的路,我摸了摸袖子裡的那半臉,嘆了一氣還是先順着一豎着“煉獄”牌坊的小路走了過去。
原想着煉獄與魔界的熔岩一般,都是在懸崖下流淌的火河,可我一直順着煉獄的小路走下去,卻只感覺我是慢慢地走到了閻羅殿下方好幾丈深的地方,卻還是沒能看見煉獄的影子,而且一路上連一個鬼兵也沒有看見,這讓我感覺更加奇怪。
再沿着陰暗的小路走下去,我忽然感到了溫度有所升高,全身都微微出了一身薄汗,而我也終於看見了一閃着火光的山洞口,加快了腳步,我走進了山洞裡,只見眼前是一個巨型的山洞,唯一的光源是從下面映上來的火光,而洞口離那崖邊只有約莫十步的距離。我慢慢的移了過去,伸出頭往下一看,只覺得忽然的一股濃烈得讓人窒息的怨氣忽然纏繞着我的脖子,讓我透不過氣來。運氣掙開了那股怨氣,我看見了煉獄裡有無數正痛苦掙扎着的魂魄,他們被燒得只剩下骨頭,可偏偏卻不能被完全燒成灰燼,便只能日日夜夜承受那高熱燒身的痛楚。
我從袖子裡拿出魔王的半臉,施了法讓它們暫時合上,然後再施了結界在上面保護着它不被其他人奪取,才把它投到了煉獄之中。當半臉靠近那些伸着手彷彿在嘶吼的魂魄時,那些魂魄都像被什麼燙到了一般,紛紛躲開了,然後半臉便沉入到了煉獄裡。
就在此時,我忽然聽見有人的腳步聲傳來,便立刻隱身屏住氣息躲到旁邊的大石後,只聽一把男聲傳了過來:
“把它一直投放在煉獄不會被發現麼?”
“煉獄溫度之高就連你我也許耗費大量靈力來抵住熱度,其他小鬼更加不能靠近了。開荒劍若離了煉獄三天便會重新變回三樣神器,因此必須把它保存在煉獄裡。”第二把聲音徐滑如絲綢,可也就是這一把聲音讓我忍不住探頭去證實我的猜測。只見一身穿灰袍的斯文男子正負手與另一男子並肩站在懸崖的邊緣,看向煉獄。而他身旁的那位男子頭戴美玉白冠,容貌清雋秀氣,身着一
身淺黃色的衣袍,卻正正是鳳炎。
我十分震驚地用手捂住了嘴以防自己發出聲音來,自從我在魔界看見了寬言仍在世後,我便知道我一直錯怪了太子。當年我便懷疑過,盜竊天帝神杖的人很可能想一箭雙鵰,得到神杖的同時要出去仙界的一名猛將,後來太子承認了是他殺了設計了寬言讓他獲罪被推下誅仙台,可如今寬言還活着,而眼前這兩人在談論着的,分明就是由三神器合煉而成的元始天尊的開荒劍,這麼說,在仙界發生的一切都是鳳炎做的。
其實我早便應該發現真相,從鳳炎當時喝醉表露出來對天帝的恨意,我便應該留意到他的不尋常。我當初居然還很自責地感覺自己身邊的人都一一出了狀況,如今看來,所有遭毒手的人都是與天帝有關的、是皇室的人,而且順序是從弱者再到強者:第一個先是天帝的猛將寬言,接着便是滿毓,再到鳳熒,最後便應該是太子,只是太子力量太強大,而且他的心眼極爲細膩,想必早已知道了鳳炎的身份,所以他們才一直沒有得手。我回想着與太子決裂時他說的話,才發現他其實一早便把答案告訴了我,一旦我發現了鳳炎是真兇,便會了解所有出事的人是爲何遭到毒手的。堯朔是被鳳炎重傷了,月老是因爲調查堯朔爲何不見了的途中,發現了鳳炎的真面目所以被滅口,可我不明白鳳炎爲何要傷害最是無辜的滿毓,難道就因爲她是天帝的女兒?
我看着眼前相貌有八分相似的兩人,明白了鳳炎其實真的不是天帝的親兒子,而是冥王——天帝
弟弟的兒子。而爲何鳳炎要痛恨天帝?大概也是冥王因爲兒子被抱走、自己也被貶至了冥界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因而感到不忿所以堆積起所有的怨恨讓兒子報復天帝罷。
“你們到底希望什麼時候動手?”忽然山洞口傳來一把我極爲熟悉的聲音,讓我不自覺地直起了身子,吃驚地看向來人。
“待妖后發出信號我們便會領兵攻向仙界,仙界所有的兵力都在對付妖界,仙都必定能讓我們一舉攻破。我們只需要你先進入仙界,爲我們打開界門就好。”鳳炎淡淡地看了來人一眼,彷彿有些輕蔑地道。
“你身爲一個仙人,卻讓我去打開界門,因爲你還需要留着好名聲,好讓日後坐上天帝的位置?哼,你們父子的戲可唱得真帶勁呀。”阿英一臉冰寒地看着眼前兩人冷笑道。
我只覺得心裡一沉,手腳在如此溫暖的環境卻還是冰涼了起來,爲什麼阿英會和他們有瓜葛?爲何阿英會與這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