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殿門被“吱……”的一聲推開,夜錦衣抱着巫月大步走了進來,帶着一身夜的涼氣與淺淺的血腥。
兩人的衣袂上此刻還殘存着濺染的血跡。
夜錦衣傾身將巫月放下。
不待兩人行禮,夜行之已然一臉關切道,“錦王,這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何人如此大膽,連你也敢行刺?”
他眸光雖掃了一眼低眸垂首的巫月,但一開口,已經將這行刺的對象定做了夜錦衣,不然這種事情要是被東平國知道,怕不是好言好語就能解決的,一個不慎怕就要兵戎相見。
可夜錦衣卻好似沒有聽懂他的話一般,當下否定道,“皇上,不是微臣,是巫月。有十七名刺客圍攻巫月姑娘,若不是她身邊的侍衛得力,此時她怕……”
夜行之心中也有些惴惴,“可查清刺客都是何人?”
“石磊!”夜錦衣揚聲喚道。
他話音落下,宋公公當下捧着一個描金紅漆托盤走了進來。
托盤上擺放着兩塊御林軍的腰牌,還有一片碎布,碎布上沾染着點點血跡,還繡着繁雜的花紋,一看便知是南巫特有的服飾。
夜行之低垂着眼眸,轉了轉左手拇指上戴着的翠玉扳指。
既能抽掉御林軍,又摻雜南巫人的刺客,定然餘大皇子,與郭家脫不了關係。
可前兩日,他們還要立證巫月是南巫小公主,今日又要殺掉她,這是何用意?巫月萬一真的死了會怎樣?
一個大膽的假設突然從夜行之心底浮出,讓他驟然一陣心驚肉跳。
若是巫月今日被刺殺,再加上前幾日夏輕歌的回稟,那會不會讓人以爲,是因爲他知道了巫月南巫公主的身份,所以故意殺掉巫月斬草除根。
如此一來,倘若東平暴怒,傾兵天瀾,郭家與大皇子怕是就能名正言順的逼他讓位,以熄東平之怒火。
越想,夜行之越心驚。
“宋公公!”夜行之即刻揚聲道,“速傳夏輕歌和郭權進宮!”
一個任禁軍統領,一個任羽林中郎將,負責臨安城安危,此刻竟然出了這麼大的簍子,他不找他們,還找誰?
聽着宋公公的腳步急匆匆離去,夜行之的眸光才又轉向巫月,探究之外,就多了兩分真心實意的關切,“巫月姑娘,如何了?”
“多謝皇上掛心。”巫月低垂着眸子低聲道。
“錦王,”夜行之瞥了眼一旁的紫楠木交椅,“扶巫月姑娘過去坐。”
之後,他又瞥了眼一旁葉黛兒。
葉黛兒會意當即含笑上前,將手中的茶水遞上,“巫月姑娘,喝杯茶,壓壓驚。你放心,一切自有皇上給你做主。”
說着,葉黛兒便在巫月身邊坐下,有一句、每一句的閒聊起來,一邊寬慰巫月,一邊順便詢問一下今晚遇襲的事情。
巫月依照夜錦衣所言,隱去了黎雲清之事,只說有南荊婢女請她去二皇子府,詢問當日念慈之事,出門之後便遭到了伏擊。
這襲話,讓夜行之愈發堅定了他
心中剛纔冒出的那大膽推測。
又說了幾句閒話,宋公公已然邁着小碎步快步走了進來,“皇上,郭將軍和夏統領到了!”
“讓他們滾進來!”
夜行之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這怒氣,有幾分是真,也有幾分是做給巫月看的。
“微臣見過皇上!”
被傳召進來的兩人剛行完禮,還未擡頭,夜行之已然將放在紫檀木長案上的紅漆描金托盤砸向兩人,“朕將臨安城的安危託付與你們,你們這樣可對得起朕的信賴?”
夏輕歌的眸光極快的掃了一眼一旁神色清冷的夜錦衣,還有低垂着眼眸的巫月,心思輾轉,宮門口擺着的那一溜屍首他也是看到了,她可曾受傷?
郭權的眸光也極快的掃了一眼夜錦衣和巫月,心中暗恨,這麼多人,竟然都沒有殺死這兩個人,簡直都是廢物!
儘管兩人心思各異,但兩人的臉上的神情卻是一致的恭敬。
“說話啊,怎麼不說話?”夜行之低沉的聲音之中滿是怒氣。
“微臣惶恐!”兩人又是齊聲道。
“皇上,這件事,微臣定然會一查到底。”夏輕歌隨後又補了一句。若是有人要殺夜錦衣他不管,可若因此牽連到巫月,那可就麻煩了。
“郭將軍,”夜行之的眸光死死鎖着地上御林軍的令牌,“你要不要爲朕解釋一下,這令牌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跑到刺客身上?”
“微臣惶恐,這可能是誤會,或許是御林軍中有人丟失了腰牌,恰巧被賊人撿去了。”御林軍那麼多人,這腰牌少上一塊、兩塊也是正常。
“嗤!”一旁夏輕歌嗤笑一聲,“郭將軍,腰牌會丟,人總不會丟,錦王爺可是將那些刺客都給你送到宮門口了,就算郭將軍認不全御林軍中的人,但總有人認得吧,要不要一一請人去辨認一下?”
郭權面色一僵,夠狠!
遇刺之後,不但將所有刺客滅口,還全部都給擺到宮門口來。
他眸光轉向夜錦衣,“不知錦王爺傷的是否嚴重,本將軍這就差人請御醫給王爺瞧瞧?”
夏輕歌的耳朵也豎了起來,不過他想聽到的卻是另外一個人的消息。
“遇刺的不是本王,是巫月。”夜錦衣黑湛湛的眸底浮起一抹譏諷,“怎麼?莫非郭將軍以爲非要重傷不治,這件事纔算嚴重?”
遇刺的是巫月?
夏輕歌狹長的眸子一凝,掃過巫月蒼白的側顏,心倏的一疼,再看向身側郭權時,眸中就有了幾分寒意。如今,與巫月有仇,又能調動御林軍的,也只有郭權了吧?
遇刺的是巫月?
郭權心底恨意又濃了一分,那些刺客當真是蠢,十幾個人竟然沒能殺得了她?
兩人心思正輾轉,那邊夜行之已然揚聲道,“郭將軍,夏統領,在你們管轄的地方,竟然出現這種事,你們可知罪?”
聞言,郭權心中驟然一驚,皇上這是要唱哪一齣?前幾日賞賜了藍家,今日竟然又爲錦王府的一名婢女
出頭,這實在太不尋常了。
夏輕歌的眸光滑過巫月,心底的擔憂卻又重了一分。
皇上今日爲巫月出頭,是不是因爲還要仰仗夜錦衣查郭鬆和大皇子剋扣軍餉一案?若如此,等改日夜行之知道巫月的身份之後,怕是會恨極了巫月吧?
兩人垂眸不語,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夜行之已然揚聲道,“來人,將郭將軍,夏統領拉下去,每人杖責三十,下次再出這種事,朕要了你們的腦袋。”
郭權眸中閃過一抹震驚,皇上竟然爲了此事對他動手?
可不待他多想,當下已有內侍進來,就要將他向外拖。郭權轉眸狠狠瞪了一眼巫月,拂開內侍的手,大步向外而去。
夏輕歌的眸光也從巫月身上滑過,心底泛起一絲苦澀。
那日,夜錦衣不過是罰在御書房門外跪着,她便心疼成那般模樣,陪着小心的去守着他。
可今日,他要受杖刑,她卻低垂着眼眸,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好似,他們,真的只是路人而已。
見兩人出去,夜行之緩緩吐了口氣,看向夜錦衣道,“朕如此處置,錦王覺得可還妥當?”
“皇上聖明!”既然他們此行目的已經到達,夜錦衣也不再糾纏,“巫月受了驚嚇,微臣就帶她先回去了。”
“多謝皇上爲巫月做主。”巫月也起身衝夜行之福了一福。
“嗯,好好照顧巫月姑娘。”夜行之看向兩人十指相扣握在一起的手,有些頭疼,有巫月在,對夜錦衣,他一時半會,還真沒有什麼辦法。
“是!”夜錦衣應聲,扯着巫月一步、一步向外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兩人便已回到寢殿。
月光如水一般,緩緩從窗潑了進來,濺落到只披着一件月白色錦袍的夜錦衣身上,在他完美的側顏上流轉。此刻,他斜靠着錦墊,一腿伸直,一腿躬起,烏黑的髮絲傾瀉而下,遮掩住半裸的胸膛,眸光正極快的在一份卷宗上移動。
神色清冷,神情認真。美的就像一副畫。
巫月沐浴後,從紫楠木雕花屏風之後走出,一眼便看到了這斜躺着、透着幾分慵懶的如畫美男,脣角不由微微勾起。
她緩步走到榻邊,踢掉鞋子,順着夜錦衣伸直的腿就爬到了他懷中,“夜錦衣,我有件事要問你。”
夜錦衣將手中卷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伸手拿過一旁放着的錦帕,將巫月向上又撈了撈,幫她擦起那還滴水的長髮,“叫夫君。說吧,什麼事。”
“好的,夫君。”巫月纖細的手指無意識的在他曲起的腿上畫着圈圈,心思又輾轉了一下,才輕聲問道,“那個,楊五是南巫的大巫醫嗎?”
夜錦衣爲她擦頭髮的動作沒有半分凝滯,依舊溫溫柔柔,“是。”
“啊?”巫月畫圈圈的動作一僵。
“當時,”夜錦衣清淺的聲音仿若流水一般從他薄薄的脣中汩汩流出,“你還記不記得找到郭鬆的落霞莊?”
“記得。”對當時的情形,巫月可是記憶猶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