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來不及反應，小紅馬兩隻馬蹄眼看着就要踩在我的臉上。
完了，要死在馬蹄之下了嗎？
我嚇得緊閉雙眼，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耳邊傳來“砰”的一聲，揚起巨大的塵土。
塵土飛揚之中，一個男人手握弓箭站在營帳外。
小紅馬就倒在我身側，脖子上扎着一支羽箭。鮮血流了一地，裙角都沾染了不少猩紅。
我站起來，正好看見顧雲按着弓箭回營帳內。
汪天逸帶着護衛隊匆匆來遲，一把將我摟進懷裡，當着宋玉的面把我抱起來，揚長而去。我趴在他的肩膀，看見明顯嚇壞的宋玉眼中帶着震驚，指着我們的方向狠狠的跺腳，最後丟下馬鞭跑開。
進了營帳汪天逸才把我放下。
我看着他，等着他開口，身爲御前侍衛，掌管此次出行安全，宋玉當着他的面故意傷人。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會給我一個什麼樣的交代。
“阿歡，你沒事吧？”
他眼中的擔心爲真，他對我的感情也爲真，但是這些在他的心中又有幾斤幾兩，就不得而知。
緩緩的搖頭，他扯着我的衣袖檢查了許久，反倒發現我脖子上的舊傷，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他就扯開我的領口，看到一道明顯的傷痕，“這是怎麼弄的？！”
他不懂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嗎？
推開他的手，我緊張的退後了好幾步，“都過去了，沒事。”
“要是再深一點就沒命了，怎麼會沒事？！”汪天逸緊張的要來抓我，被我掙脫開。
我的目光很冷，“要是我告訴你誰差點讓我沒命，你會幫我報仇嗎？”
“會。”
“今天要不是太子殿下射箭及時，我已經命喪馬蹄，汪侍衛打算怎麼幫我報仇？”
他的眼神閃躲，抓袖子的手緩緩放下，“阿歡，你知道我不可以……”
我當然知道。
對於這種生在世家，背靠世家的人來說，這些“官官相護”比我重要的多。就算他不喜歡宋玉，就算他沒有同宋玉圓房，在性命攸關的大事面前，宋玉依舊會比我重要。
在這京城，每一個都無情且心狠，我的冷漠甚至不及他們的十分之一……也許有一天，我能像他們一樣，親手葬送心愛人的性命，我才能和他們一樣，不顯得格格不入。
我勾脣一笑，“奴婢僭越了。宋夫人只是同奴婢開個玩笑，誰也沒想到馬兒發狂，幸好現在無人受傷，請汪侍衛不要深究。”
擠出的微笑很醜。
我就算沒看見，也清楚的知道比哭還難看。
他越是愧疚，我越要裝作堅強，這種無法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子的無能之感，我要讓汪天逸永遠記在心裡。
一點點沉積，在最重要的時刻爆發。
等到有一天，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之時，我纔有與他們對抗的能力。
不等汪天逸回答，我推開他跑了出去。
藍貴妃知道我受了驚嚇，乾脆準了一整天的假，讓我好好休息。醒來時天已經黑，圍獵場的夜空很美，天上的星星近的就像觸手可及。
我站在小土堆上，看着一望無際的原野，想象江河遼闊，楚國天大地大，而我卻被困於皇宮那一隅之地。
顧雲出現在我身後，視線上挑，“御前侍衛剛剛上報的消息：因奴才監管不力，致使馬匹發狂，幸無人員傷亡，現以射殺。沒有提到你，更沒有提到宋玉，反倒是看管馬廄的奴才平白捱了板子……”
“別說了。”我低聲制止，“不用你來提醒我，更不用你來告訴我，我知道我在他心中的分量，我也知道，你們都是無情的！”
顧雲勾脣一笑，“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你既然早就知道，何必衝我生氣？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此冷漠無情的汪天逸，有什麼值得留戀，讓你一直要在他身上費心思？”
他的話，像一根尖銳的針，紮在我心裡，很疼，我卻拔不開，自己還握着他的手反覆扎着……我要承認自己的無能，花了那麼多心思，依舊不能讓汪天逸與整個汪家作對。
可笑，太可笑。
強迫自己露出微笑，“身爲你手中的刀，要在宮中游刃有餘，就要對每一個人費心思，不是嗎？”
汪天逸冷漠無情，那顧雲就是千年寒冰。
沒有一個人是溫暖的，沒有一處光芒萬丈，到處都是寒冷的，連他的心也一樣。
顧雲是謀皇位之人，帝王都是一樣的，他們沒有喜歡、沒有愛，對他來說，什麼都可以死，哪怕一個女子歷盡千辛萬苦陪在他身邊，只要他不願意，就都得死……
顧雲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狹長的眸子裝滿溫情：“你也多在我身上費點心思，可好？”
“好。”我毫不猶豫的說道。
我不會變成宮裡的女人，爲了一個男人放棄自我。除非我不是方歡，除非他不是太子，除非他也能用一顆真心來換我的真心。
這樣自欺欺人的話，對顧雲那麼功於心計的人來說，連自己都騙不了，憑什麼認爲我會相信？
他陪我站了一會兒。
等行宮中衆人都睡下，才牽着馬兒來到我身邊：“白天看你一臉的期待，來吧，我教你。”
是一匹矮馬，只比我高一點點。
顧雲撐着我的腰把我推上馬，細心告訴我需要注意的事項，接着拉住牽馬繩，帶着我在跑馬場走了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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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的後背，原本抗拒的心一點點的變軟，甚至還有些期待。
要是時光可以停在這一刻就好了，我和他之間沒有利用和詭計，只剩下一匹小馬，和漫天的星辰。
“方歡。”他轉頭看我，“你喜歡什麼？”
我抱着馬脖子，想離他更近點，“我喜歡大地，喜歡花鳥，喜歡星空……”
更喜歡自由。
可我沒有自由了。
顧雲低頭淺笑，在月光的照耀下，溫柔極了。
“等將來有一天，我們都完成了各自的願望，我就送你大地、花鳥還有星空。我送你你想要的一切，好不好？”
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多希望他是真心對我說出這些話，多希望……
可我知道，永遠不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