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的人都知道,在楚國皇帝心中,只要能用聯姻解決的事情,絕對不會發動戰爭。
他在最好打壓北齊的時候都主動聯姻,沒有武力鎮壓,如今更沒有這個機會。
楚國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國力強盛的楚國,北齊也不是當初那個小小的遊牧民族。
兩國的聯姻,看似北齊主動求和,實則楚國迫不得已。
“你給朕閉嘴!”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皇帝的臉色也不甚好看,知道自己不該對長輩如此,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又不好低聲下氣。
輕輕地咳嗽了一下,朝我走來:“你覺得怎麼樣?”
我捏着手腕,聲音彷彿從口腔中漏出來,“我……我沒事。”
皇帝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醫們,下了死命令,若是不能治好我,全都提頭來見。
“你身爲北齊的公主,抄經這種事兒,往後就不要再去了。”說着,他朝太后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
“皇帝,你這是什麼意思?”太后的語氣不悅,“咱們楚國,今日竟然被北齊用聯姻要挾,你讓哀家百年之後,怎麼去面對地下的列祖列宗?”
皇帝皺着眉,“母后,怎麼是要挾呢?方歡就是一個晚輩,您何必跟她計較,平白失了自己的風度。”
“平白計較?”太后冷笑,“哀家知道她是誰,什麼公主,戴上尾巴的草雞裝鳳凰,妄想!”
皇帝還想勸慰兩句,奈何太后油鹽不進,最終只能不歡而散。
我再裝了一會兒,便佯裝太醫們的方子有用,命霍飛塵把人全都趕走。
夜裡,臨華殿一片寂靜。
我掛念着宋貴妃的屍體,睡不着覺,就爬上房頂看月亮。
記憶中,孃親只陪我看過一次月亮,在她跟着夫人進宮的前一天,抱着我,給我唱了一整夜的童謠。話說,若是有一天她不在了,就變成月亮,一直在天上保護我。
原來,那時候孃親就已經猜到有去無回。
摸上手鐲,上頭的花紋熟記於心,與我裙角的一模一樣——一生喜樂,平安順遂。
藍雨竹站在臨華殿外的宮道里,打扮精緻,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一隻女鬼:“想知道宋貴妃在哪兒,就跟我來。”
她衝我喊,不管我是否跟上,朝着一個方向緩慢的走着。
“你知道顧云爲什麼不讓你帶走宋貴妃的屍體嗎?”藍雨竹微笑着開口,“因爲皇上當初答應宋貴妃,不會讓她先死。顧雲只要手握屍體,就有可能讓皇帝因爲愧疚,交出最後的兵權。你怎麼還這麼傻,以貴妃禮制下葬,這種騙小孩的話也信……”
她的話,解開了我心中最後的謎團。
她步伐加快,譏諷的看着我:“說真的,本宮雖然不喜歡你,但還是要好好謝謝你。若不是你的出現,本宮也不會認清顧雲的真面目,本宮的孩子更不會這麼快降臨在這個世上。”
“他雖然是個生父不詳的野種,但他是本宮的倚仗。”
藍雨竹淡定的走着,輕蔑的看着我,冷哼:“你看你,進宮兩次:上次報仇殺錯了人,還被人騙了感情;這次還不容易成了公主,卻如小孩過家家般,一點進展都沒有。”
“你就是一個廢物,被愛人利用,被親人拋棄,沒人愛你,也沒人疼你,更沒人在乎你,你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我若是你,就毫不猶豫的自殺,去和孃親團聚。”
她腳步停頓。
朝着我一步步逼近,我連一步都沒有退。
沒有感情之後,這些話並不能刺激我,回想到孃親死亡的慘狀,宋貴妃成爲人彘的苟且偷生,除了讓我更想報仇以外,心都不會因此多跳一下。
我微微的笑了。
“你才刺激我現在就殺了你嗎?”
我猛地抽出髮釵,毫不猶豫的朝藍雨竹心口扎去。
藍雨竹面色淡定,就在髮釵要刺進她心口之時,突然相視一笑,她淡定的拿走我的髮釵看了看,接着替我重新插上髻:“你若是想殺,早就動手了,不會等到現在。”
“是嗎?”
“是。”藍雨竹繼續往前走,“你比以前狠多了,這種狠和以前的你不一樣。我在你的眼裡,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就像沒有心一般,”
她猜的很對,爲了活着,我把心丟了。
太后回宮之後,藍雨竹的狀態也變得很不一樣,平白增添了許多自信,對我也不再歇斯底里:“你就那麼肯定,太后一定會幫你?”
“她不一定想幫,但她不得不幫。”
說完這話,藍雨竹沒有再開口。
夜裡的皇宮,安靜的就像沒有人,除了偶爾路過的巡防侍衛,再也看不到一個活物。她就這麼帶着我走,越走越黑,越走人煙越稀少,四周也越荒蕪,我停在最後一絲光纖和黑暗的交界處,再不肯往前。
“我若是你,今日根本就不會跟出來。”藍雨竹道:“再往前五十步,就能看到你想要的,你都走到這兒了,真的不想往前了嗎?”
恍惚之中,荒涼的樹林之中,有點點星光。
我幾次擡起右腳,直到身後傳來巡防侍衛的腳步聲,才放下心跟着藍雨竹走了進去。
“淅淅索索”,好像是衣角擦過草地,接着一個聲音響起,再三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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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開弓沒有回頭路,你真的打算這麼做?”
“對。”顧雲站在樹影中,“只有這一次機會,我不會放棄。”
“好,自然是這樣,那就請殿下明晚把方歡公主帶來吧,草民出手,保證萬無一失。”
我和藍雨竹分別躲在兩棵樹後,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站在顧雲身邊的黑衣男人,正是給我下蠱蟲之人,而兩人的中間,一個圓形的陶罐擺在石桌上。
細碎的月光照在陶罐中,宋貴妃的樣子顯露出來。
臉上的紅網因爲她的死亡變得更加猙獰,但是紅線沒有記憶中那麼順滑,高高低低的,好似小山丘。
“看清楚了嗎?”藍雨竹小聲,“宋貴妃的臉上,那些紅線下面,全是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