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嗤笑一聲，垂下眸子，咬着脣，一言不發。
顧雲果真忍不住，從腰間抽出鞭子，高高揚起，最終不忍心抽在了青石板上。鞭打我不知道捱了多少回，每一次都能咬着牙扛過去。
這一次，沒抽在身上，反而覺得很疼。
頭還有些暈乎……
“說不說！”顧雲揚起手，第二鞭眼看着就要往我身上來。
我忽然擡起頭，開了口：“這就是我爲什麼一定要走，你說愛我，是怎麼愛呢？堂堂的太子殿下和宮婢能平等的去愛嗎？只要你想，就能輕易的把我送出去和北齊做交易；只要你想，你的鞭子就能毫不猶豫的抽在我身上；只要你想，我就拒絕不了。”你和說書先生口中的貴人沒什麼兩樣，人命在你的眼中，根本算不上什麼。
“我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個物件，被你利用來利用去，我的心也會疼。”我指着顧雲，又指了一下自己，苦着嗓子說道：“這就是我們之間的阻礙，跨越不了的阻礙……”
“荒唐！”他盯着我，不等我說完，就冷哼一聲：“你就是想回北齊，你就是想離開我！阻礙是吧，本殿下親手把它毀了！！”
果然是這樣。
就算真的動了心，又能如何，他永遠不會明白……
看着甩袖而去的顧雲，我一狠心，朝中青石板，咚一聲，假裝昏死過去。
宮中的奴婢一看我暈了過去，連忙衝上來抱我，我本就頭暈，這麼一摔故意中身子確實也扛不住。
滾燙的體溫透過裡衣傳傳出來，奴婢們都被嚇了一跳，扶着我就上了牀，糾結着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太子。
我開始清醒着，但身體的難受越來越扛不住，就在顧雲大怒吼叫的同時，徹底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入目仍是錦緞牀幔，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身邊守着兩個宮婢，不僅暗暗嘆氣，折騰了這麼久，顧雲越發明目張膽了，竟然直接把我放在東宮，藏都不藏。
我不再去想他最後會怎麼處置我。
想也沒用，反正顧雲從來不會考慮我的想法。睡到半夜的時候，我突然被人搖醒，睜眼竟是唐白，剛想開口，就被她捂住嘴巴，拉着我到窗下，指着東宮外。
濃煙滾滾，一片火光，不由得錯愕。
根據顧雲的說法，他逼宮就在這兩日，籌謀這麼久，應該是兵不血刃，怎麼會大火屠城？
唐白拽着我從窗子爬出去，拉着我衝上了高高的城牆，我們還沒在城牆上站穩，突然一根利箭衝着我的刺來。
她猛地將我一推，右臂中箭。
我摔在地上，透過城牆上的小洞，纔看清楚時態。
兩道城門中箭，秦科和秦芊芊被困其中，城門之上，顧雲帶着人幾乎是單方面的屠殺。
一層層的黑甲，沉重的鐵甲錚然作響，密密麻麻地一層接着一層上城牆，竟然不知不覺得埋伏了上千人。
秦科拉着秦芊芊快手斬落那些亂箭，他腳下堆起厚厚的一層殘箭，箭頭仍舊燒着。
我心中大急，不明白顧雲怎麼和北齊的人動起手來了，他們明明是盟友，怎麼會……
我忽然想到曾經偷聽過方太師講話，他說朝中之人從沒有永遠的敵人，跟不存在永遠的朋友。北齊日益壯大，遲早成爲楚國的心腹大患，顧雲趁機斬殺北齊太子和公主，無異於斷了北齊的左膀右臂。
不由得猛然站起來，背後卻有人將我背心一按，說道：“蹲下。”
我回頭一看，竟是顧雲。
他身後全是身着黑甲的戰士，全都悄無聲息的埋伏着，就算秦科能衝過包圍，他們定然也能將他重新逼回原處。
我大叫：“快讓他們停下！”
顧雲低聲道：“北齊意圖謀反，本殿下奉命殲滅叛軍。”
謀反？叛軍？
北齊的人全都聽從他的號令，明明是他想要逼宮，與北齊何干？
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北齊的身上，他這個太子殿下監國，就成了名正言順。
顧雲眯着眼睛看我，遠處的火光映照在他的眼中，像是一朵朵我曾經期待過的花兒，最終都消失殆盡。
城牆上，上前將士起身，將手中的硬弓拉滿，箭矢指着城牆下別團團保護的兩人。
他們是爲僅剩的親人了……我急的滿眼淚水，大叫道：“顧雲，今日，你若敢殺他們，他日我定不會放過你！”
顧雲並不理我，大喝一聲：“放！”
密密麻麻的箭雨朝着北齊勇士而去，無數的火光之中，我是甚至看不到人影，耳邊只有一聲接着一聲的慘叫，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顧雲終於叫了停。
兩座宮門之間，地上密密麻麻插着利箭，鮮血遍地，沒有一具完成的屍體。
我張大嘴巴，卻哭不出聲來，大顆大顆的眼淚順着我的臉滑了下去，一直滑到嘴裡。踉蹌兩步，整個人摔在地上，顧雲揪着我，把我按在城牆邊，強行讓我睜開眼：“看，你給我看清楚。北齊沒人活着，你回不去了，永遠也回不去……你跟我之間的鴻溝，沒了，被我親手毀了！！”
我甩開他，跌跌撞撞地走下城牆，那些人攔着不讓我過去，我看着顧雲，他揮手讓將士們讓開了一條路。
滿地的鮮血啊……不一會兒就浸溼了我的鞋，每一個人都被紮成了篩子，看不清臉，分不清具體是誰。我伸手在人堆中摸索，只想把秦科和秦芊芊找出來。
但我認不出，分辨不了……我一邊哭一遍叫着他們的名字，偌大的城牆，沒有一個人迴應。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對不起……”
我不止一次聽孃親提起北齊，她說那是她最嚮往的地方。
她還說，那裡有一望無際的草原，馬兒能到處奔跑，更有我最喜歡的大地、花鳥、星空……
可是我回不去了，永遠也回不去。
顧雲，你曾說等有一天，我們都完成了各自的願望，你就送我大地、花鳥還有星空。送我想要的一切……現在，我奢求的、想要的，全都被你親手毀掉。
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手邊不知抱着誰的屍體，毫不猶豫的抽出紮在他身體的弓箭，對着心口，狠狠地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