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醫見我這樣子,又是一陣長吁短嘆:“你怎麼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呢?”
雖然看不見,但我能猜到江太醫的表情。
估計是見我一直在笑,他有些無奈的把關注對象轉向唐白,“藍貴妃讓你專心照顧方歡姑娘是爲了什麼?不就是擔心她被人欺負,自己看看……你完好無損,她渾身是傷,還不知道是誰傷了她。”
“我看你怎麼跟藍貴妃娘娘交代!”
唐白挽着我的手緊了緊,聲音低沉:“奴婢……”
“是我自己摔的,她總不能時時刻刻看着我。”
江太醫拿東西把我臉上的木屑挑出來,“你這話騙騙別人還行,我?哼。”
“這是專門用來做桌椅的黃花梨,你在宮中找一棵這樣的樹給我看看!”
我低頭淺笑。
臉上被一層一層的綁了繃帶,要是我能看見,定會發現自己被綁成了糉子。
江太醫把配好的藥用小瓷瓶裝好,一瓶交給唐白,一瓶交到我手上,“這藥一天換三次,不可偷懶。你看不見,讓唐白給你上藥,要是唐白不在,你再自己換。”
“唐白那瓶,藥效好,不可靠近眼睛。你這瓶,藥效慢,可以塗上眼睛,是我特意給你配的,聽見了嗎?!”
同樣的話,江太醫又交代了唐白一遍,這才放我們離去。
唐白一直陪在我身邊,不可能連上藥的時間都沒有,江太醫爲什麼要配兩種藥呢?
難道說……眼睛?!
我手上這瓶是治眼睛的藥?
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捏着瓷瓶的手就像舉着千斤重。
我太興奮了,興奮到忘記自己是個瞎子,拉着唐白快步走,想要快點回去,想要快點給自己的眼睛上藥,想要快點恢復光明。
“哎呀——”
腳下一扭,唐白爲了扶住我,手中的藥瓶摔了出去,“噹啷”一聲,滾開好遠。
接着,又是一腳。
有人把瓷瓶踢開,撞回我的腳邊,我蹲下摸索着把瓶子撿起來,瓶身完好無損,但瓶蓋不見,裡面的藥也都漏了出來。
“哪裡來的瞎子,走路不知道看路嗎?!”
這人真好笑,既然知道我是瞎子,讓我看路,不是癡心妄想嗎?
我低頭,“無意冒犯,還請姑娘恕罪。”
那人冷哼,一步步走進,“姑娘?方歡,我提醒過你,要叫我夫人!”
宋玉?
不可能,來人聲音沙啞,宋玉聲音甜美,而且宋玉的雙腿斷了,應該被送回京城,怎麼會跟來避暑山莊呢?
我聽這人走路聲音,平整而穩定,一點都沒有瘸腿的意思。
“怎麼,認不出我來了?還是你不但瞎了,而且還啞了?!”她靠近我,濃重的藥味瞬間衝進我的鼻子,“我是宋玉,汪天逸的夫人,宋玉!”
緊接着,她手指戳上我的臉蛋,透過紗布都感覺到她的用力。
我連連後退,低頭俯身:“奴婢惶恐,剛剛上過藥,怕驚擾了宋夫人,這就離開。”
拉着唐白的袖子,讓她帶我快走。
連着拐了好幾個彎,唐白帶着我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姑娘,好多人,把我們圍住了。”
今日還真是應了那句話。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剛剛被方晏如整頓一番,現在又來一個宋玉。
雖然看不見,但感覺的到,她慢慢靠近我,濃重的藥味瞬間包圍我,連着她沙啞的嗓音,都讓我覺得無比的陌生:“託你的福,往後我都要跟湯藥爲伴,你滿意了?!”
“奴婢聽不懂宋夫人的意思。”
“聽不懂?!”她狠狠扣住我的雙肩,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冒出來,“大火的那天晚上,我的貼身婢女親眼看到你舉着燈籠上山,你根本不是去遛馬,而是放火去了!”
“要不是那場大火,營帳所有人慌亂轉移,我的骨頭也不會移位,就不需要重新接骨,更不會爲了不變成瘸子,主動喝下那虎狼之藥。”宋玉抓着我肩膀的手越來越用力,直到把我掐青,“都是你,我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爲你!”
我被她用力晃動,唐白衝上來,被她推到在地。
“哈哈哈,方歡,你能有今天,全都是報應,報應——”
唐白從地上爬起來,一把將宋玉推開,擋在我面前,身子在都,卻撐着說強硬的話:“我們姑娘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你們要是敢動她,都不會有好下場!”
我聽見慢慢靠近的人都停下了腳步。
拉了拉唐白的袖子,唐白拉着我大搖大擺的往外走。
宋玉慌了,大叫着:“你們都幹什麼?還不快把她給我攔住!”
奴才們有些遲疑,“這……宋夫人,方歡畢竟是……我們動她,萬一鬧到主子太子殿下那裡去,不太好吧……”
“你……你們!”
宋玉衝到我面前。
快走的這兩步,終於讓我發現了不對勁。
不知道她吃了什麼藥,不僅讓她短時間內迅速恢復,還徹底改變了聲音,連走路都和常人無異。
但跑起來,這一切都暴露——她是個瘸子,一個不能跑的瘸子。
“方歡,你不能走。”她橫在我面前,“我要把你加註在我身上的,全都討回來!”
唐白的身子抖了一下。
“姑娘,她拿了棍子,待會兒我看住她,你快跑。”
看樣子,宋玉今日也打算把我打成殘疾。
唐白一直把我往邊上推,一邊走一邊小聲的告訴我路線。
周圍都是人,我一個瞎子,就算跑也跑不過他們。
“弄斷宋夫人腿的人是汪雲,您不去找她報仇,找奴婢算什麼說法?”我冷笑,“而且,您也聽到了,我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衆目睽睽之下,您無緣無故把我打傷,就真的不怕殿下發怒嗎?!”
唐白見我非但不走,甚至還主動靠近,慌了起來,“姑娘,你快跑吧。”
“我守了你這麼多天,怎麼可能讓你跑掉?!”宋玉笑了,“再者,誰說我要打你。方歡姑娘弄髒本夫人的裙子,逃跑過程中不幸摔斷了腿,跟我可沒有半分關係。”
果然有備而來。
我下意識的後腿兩步,唐白高聲道:“一條裙子而已,我們姑娘賠給你就是了。”
宋玉笑的更大聲:“你知道我的裙子是用什麼做的嗎?一個小小的賤婢,她賠的起嗎?!”
唐白太單純。
宋玉打定主意要斷我腿,裙子不過是藉口而已。今日賠了裙子,明日還有簪子、鐲子……等着我。
就在這時,一個清晰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你的裙子多少錢,她賠不起,我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