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寧令哥與滄隆
浪烈的辦法就是,他和拓跋、雷波三人冒死去抓四個西夏巡邏兵,弄到他們的衣甲,然後冒充他們偷偷越過邊境,逃入大宋。
計策很簡單,想實施需要等到入夜,非常危險,但浪烈沒有告訴寧令哥,而是瞞着他說:“寧令哥殿下,你在這等一下歇一歇腳,我們三個入夜後去清遠軍城附近探探路,如果發現了捷徑就派人回來接你一塊走,若是被發現了也好容易脫身,保證殿下的安全,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寧令哥也沒懷疑,馬上同意浪烈三人行動。
當天晚上,天一黑下去,浪烈三人草草吃了幾口肉乾,喝幾口烈酒,壯了壯膽氣,跟寧令哥交代完接頭時的暗號便離開了沙丘朝遠處的清遠軍城而去。
再說這清遠軍城,乃是西夏韋州第一大雄關,易守難攻,城牆高百尺,戰樓林立,高聳入雲,常年駐紮着一支萬人左右的西夏守軍,由瀚海十一部大將統領,前段時間奉元昊之命興兵五萬襲擊環州,試探宋軍的防禦狀況,準備來年配合遼國大舉攻宋。
沒想到,宋軍甚是厲害,單單兩萬種家軍就把五萬西夏勇士拖在了歸德川一線動彈不得,後來竟然被隨後趕到的環州援兵殺了個措手不及,死傷兩萬有餘。
狼狽不堪地逃過邊界,退守清遠軍城和蝦蟆寨。
這幾個月來,大將滄隆憂心忡忡,因爲瀚海十一部戰敗,不知道元昊會降下來什麼懲罰,正琢磨着是不是應該一個人承擔失敗的罪責,哪怕是掉腦袋,也要保住瀚海十一部,保護好家人兄弟姐妹。
哪知,前日夜裡忽然收到了興慶府的通緝文書,指名道姓捉拿皇太子寧令哥,還殺無赦。
滄隆心裡一陣糊塗,納悶道寧令哥得罪誰了,竟然勞煩國相沒藏訛龐下令全國通緝。
看了下文才知道,寧令哥竟然大逆不道殺父弒母,幸好、幸好元昊未死。
就在滄隆懷疑那份通緝文書另有隱情的時候。
浪烈、拓跋、雷波三人已經潛入了清遠軍城附近的一處西夏軍暗哨,距清遠軍城三裡多地,擡起頭就能看到清遠軍城高大的城樓。
再說,浪烈三人伏在沙丘上朝下一看,那個暗哨隱蔽在一小片綠洲中,乃是由三間呈品字形排列的黃土房,牆上掛着乾菜、凍肉一應過冬之物,屋頂鋪着茅草瓦片,靜悄悄的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其實,裡邊住着十個西夏兵,夜間輪流守夜,兩人一夥在外圍站崗。
浪烈三人觀察了一會,果然發現了兩個守夜的西夏兵,正擠在屋外背風的牆角打瞌睡。
值此良機,浪烈低聲道:“一左一右,拓跋殿後!”
三人同時點頭,飛快地從北邊的緩坡滑下沙丘,朝着黃土房撲去。
片刻後,浪烈三人悄無聲息地解決了外邊兩人,隨後又兵分三路,在三間土房內大開殺戒。
只一炷香的時間,便將屋中八人盡數斬殺,剝了他們的衣甲,捲了他們的糧食,草草掩埋了屍首,準備回去找寧令哥。
不過,浪烈留了一手,防止夜晚來人巡視露出馬腳,便讓拓跋、雷波假冒哨兵在此等候,他回去接寧令哥。
兩個時辰後,大漠中颳起了狂風。
霎那間,黑雲籠罩了四野,沉雷滾過天際,飛沙走石,風雲變色。
浩瀚的大漠中鬼哭狼嚎,一片蕭殺。
浪烈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回去的路,跟寧令哥碰了頭。
寧令哥凍得手腳冰涼,奄奄一息,整個人蜷縮在沙堆裡,只露了個腦袋。
幸好被浪烈及時發現,不然的話,寧令哥就埋骨邊關了。
浪烈救主心切,揹着寧令哥連夜上路來到了黃土房,進屋後,把寧令哥放到了土炕上,趕緊生火取暖。
匆忙之下竟然忘記了屋外還有兩位弟兄,才燒開了一鍋水,正要幫寧令哥灌下腹中驅寒。
砰地一聲房門被風雪衝開,緊跟着,十來個身材魁梧的西夏兵閃電般衝入屋內,將正在裡屋服侍寧令哥的浪烈撲倒在地,一頓拳打腳踢,浪烈失去了知覺,醒來時,才發現已被五花大綁推到了清遠軍城鎮守大將滄隆的帳下,他在太子府時見過瀚海的英雄滄隆一面,記憶猶新,但滄隆未必認得他。
氈帳外,狂風捲得錦旗獵獵作響,好像落雪了。
端坐在羊皮凳上的滄隆一拳砸在桌案上,大罵道:“你們是何人,竟敢冒充我瀚海哨兵?我且問你們我的十個哨兵哪裡去了,是不是給你們殺了?”
此時,帳下跪着四個人,從左到右依次爲浪烈、拓跋、雷波、寧令哥。
這四個人低頭不語了一陣子,直到滄隆威脅道:“再不回話,本帥就下令砍了你們?”
浪烈一看實在隱瞞不了了,趕緊昂起頭回答:“我等是韋州的鹽商,只因前些日得罪了鹽院大人無法在韋州立足,才逃到了此地,身上帶了千把兩銀子,沒想到路過貴地,被那十個守軍攔住,廝打起來,我們錯手殺了他們?”
滄隆忍不住冷笑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認得那個人”
滄隆用手一指,低頭不語的寧令哥:“寧令哥殿下,我沒記錯吧!”
寧令哥一聽自己的身份被識破了,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怒目而視滄隆,站在兩旁的西夏兵正欲上前毆打,滄隆一擺手:“退下!”
那六個身材高大的西夏兵趕緊住手,俯身施禮後,魚貫而出。
“沒錯,我就是寧令哥”寧令哥視死如歸地仰起頭回答。
浪烈一聽寧令哥自己承認了,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當場,心說這小主人也太沉不住氣了,我正在想辦法跟滄隆周旋,他不認得我,你、你怎麼能不打自招了呢,嗨。
滄隆雙臂抱在胸前,瀟灑地點了點頭,表示致意,接着問道:“寧令哥殿下,如今興慶府通緝你的文書已經到了邊關,我身爲清遠軍城統帥不能不用心爲國主辦事,你的事我很同情,不管怎樣,咱們有過一面之緣,你請我喝過一碗酒,今天我還你個人情,你自盡吧!”
寧令哥放聲大笑:“滄隆,你要是真念我們有過一面之緣不如放了我四人,等我去大宋搬兵滅了沒藏氏一族光復了西夏再跟重續兄弟情義”
滄隆一聽,什麼去大宋搬兵,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盯着寧令哥出神了好一會,才問道:“寧令哥殿下,您沒生病吧?”
“我身體沒病”
“那你說什麼胡話,去大宋搬什麼兵?”
寧令哥瞪着滄隆質問道:“你知道興慶府如今成了誰的天下嗎?”
滄隆毫不猶豫地回答:“自然是國主的天下!”
“呸,我父王元昊死了,沒藏氏那個老混蛋騙了我,要不是我母后拼死從宮中傳出話來,沒藏氏一家想謀朝篡位,我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等等,你說誰死了?”滄隆震驚地問道。
“元昊,我那個豬狗不如的父王,還能是誰?”寧令哥一提到元昊便氣得肺都要炸了。
“這,殿下,您不是在騙我吧”滄隆盯着寧令哥的表情,想知道他說沒說假話。
“我騙你作甚,如今虎落平陽,你想殺就殺吧,反正野利一族也被元昊還有沒藏訛龐那個老混蛋殺的差不多了”
寧令哥的一席話,徹底震撼了滄隆,他忽然心煩意亂起來。
良久,猛地拜倒在寧令哥腳下,大聲高呼:“寧令哥殿下,如果此事屬實,滄隆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寧令哥正想求死呢,沒想到滄隆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反倒嚇得他不輕。
後來,滄隆趕緊爲寧令哥鬆綁,還親手爲他盛了一碗羊湯,讓他上座,隨後,仔細詢問起興慶府內發生的大事。
寧令哥一看滄隆不像是陽奉陰違之人,便將自己在興慶府的遭遇一股腦倒了出來。
滄隆聽後,一個勁搖頭,嘆息道:“國主到底是怎麼了,還有沒藏訛龐一族,真的想篡位嗎?”
數日後,滄隆派心腹之人去了興慶府一趟,經過探聽,很多事都如寧令哥所言,只是殺父弒母這一條罪名,據朝中大臣所言,他們不太清楚,都是沒藏訛龐說的,那時國主元昊還沒死,更無人敢懷疑沒藏訛龐造謠污衊寧令哥。
從那時起,滄隆想的事情忽然多了起來,覺得瀚海十一部應該擺脫奴役,過上好日子,至少要成爲西夏普通的百姓,而不是別人的擋箭牌。
所以,他要幫助寧令哥,沒準還有機會搬倒沒藏一族,讓瀚海十一部重新強大起來。
一個月後,春天到了,冰雪融化,山路變得好走起來。
滄隆送寧令哥四人來到邊界,還親手爲他奉上羊奶酒。
叮囑寧令哥道:“宋夏乃是世仇,殿下去大宋搬兵也許有殿下的道理,瀚海十一部如今力量微弱,無法與沒藏氏一族抗衡,但,如果殿下搬兵成功,瀚海十一部願意誓死追隨殿下,徹底剷除沒藏氏,助殿下奪回國主之位!”
寧令哥感動得痛哭流涕,一把拉住滄隆的手回答:“當初我沒看錯人,我那父王雖然昏庸好色又誤國,卻善於識人,今天我寧令哥對天發誓,如果來日能夠重返西夏,一定重用於你,滄隆!”
說罷,寧令哥將羊奶酒一飲而盡,隨後,頭也不回地策馬揚鞭而去,沿着白馬川直奔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