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清怡公主內心十分苦惱,她從小便是千人寵,萬人愛,整個皇宮沒人敢惹她,哪怕是太傅對她也沒轍,可是最近,小公主聽說母后爲了她專門從民間找了個老巫婆給她做老師。
小公主不開心了,她堂堂大睿朝的長公主,怎麼能隨便給她找個粗俗之人做她老師,更何況,還是個老巫婆,聽說這老巫婆最喜歡打小孩,她幾乎能想象到她未來的日子有多難熬了。
永壽宮
安寧看着下首的中年婦人,微微一笑,“不知溫夫子這麼些年過得如何?”
溫夫子穿着一襲墨色袍子,面容還是如當年一般風輕雲淡,“託太后娘娘的福,草民一切都好。”
安寧臉色不變,只是那笑有些凝固,眼前的人當年害得她不知道多慘,說是童年陰影也不爲過,如今這個人在她面前恭敬的叫她太后,這……
想起溫夫子當年的種種惡行,安寧不禁擔心起自家女兒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住溫夫子的摧殘。
溫夫子走後,田尚宮笑問道:“娘娘覺得此人可靠嗎?”
聞言,安寧嘆了口氣,“她可不可靠我不知道,但是啊,絕對能把瓊兒收拾得服服帖帖。”因爲當年她也是被溫夫子這麼收拾過來的。
“姑姑,聽說近幾年每逢下雨,你的膝蓋便會疼痛不已,我看這天好像又要下雨了,你……不會有事吧?”安寧問。
田尚宮從小便和家人走失,後來又患上了失憶症,所以不記得自己的家,也不清楚自己的名字,後來又稀裡糊塗的進了宮,直到某天沈英娘進宮,這才認出了田尚宮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
戲劇性的是,田尚宮也因此很快便恢復了記憶,最終親人相認。每每想起此事,安寧總是感慨萬千,難怪從一開始田尚宮便幫着她,原來是有血緣之親在裡面,或許,都出自本能吧。
田尚宮倒無所謂的笑了笑,“早習慣了,忍忍也就過去了。”
安寧沒有再說什麼,田尚宮做事自有她的分寸,若是多問,反顯得自個兒多管閒事了。
不出所料,自溫夫子來了,景瓊老實了很多,昔日的皇宮小霸王漸漸被磨平了棱角,安寧也不由的對溫夫子豎起大拇指。
老巫婆的稱號果真不是蓋的。
五年後
望着滿目的大雪,碧兒搓了搓手指,轉身進了內殿,“零蘭姑姑,太后還睡着呢?”
零蘭嘆了口氣,“太后也不知怎麼了,最近嗜睡得緊,太醫又說身子無礙,真是愁死人了。”
“要不要把皇上找來啊。”
“皇上日理萬機,怎麼能爲了這種事去打攪皇上呢。”
“姑姑這話可是要陷朕於不義?”話音剛落,一個明黃色的身影便從門口轉了出來,不悅的說。
“參見皇上。”
景昇往裡面看了看,蹙眉問道:“母后還在睡?”
“是啊,從昨晚上睡到今天下午。”
“那爲何不早早來報?”
零蘭答:“太后說了,若不是什麼大事,最好不要去麻煩您。”
“你……”
“昇兒。”寢帳內忽然響起一陣沙啞的聲音,喚道。
“母后。”景昇趕忙走了過去,坐到牀邊,關切的問:“母后,您醒了,怎麼樣,身上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安寧笑了笑,“沒有,只是比較困,對了,瓊兒最近可有進宮?”
“沒呢。”景昇撇撇嘴,“那丫頭看上了刑部侍郎家的長子,一顆心都撲在他身上了,怕早把我們忘了。”
安寧來了興趣,“是嗎?這次是真心的?”能讓景瓊看上的不少,但真正能讓她堅持下來的卻是一個也沒有。
“母后,您又不是不知道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估摸着沒個幾天,又把對方忘了個一乾二淨。”
安寧沒有爲景瓊作任何辯解,她的女兒,她最清楚,不過是瞧着人家好看,這一點和她當年還真有點像。
想到一些事,安寧看向窗外,問:“外面可是下雪了?”
“是啊。”
“梅花也開了吧。”
“母后,您不會還要看梅花吧?”景昇瞪大了眼睛,驚呼道。
“太后有看梅花的習慣。”零蘭解釋道。
安寧好像沒有聽到他們說話,眼睛直視窗外,若有所思。
安寧以爲外面的雪很大,可出來後才知道,不過是一點點小雪,景昇扶着安寧,路上一時無言。
“昇兒,你剛剛親政,可有什麼還不懂的地方?”
景昇笑着答,“兒臣在小的時候,您就讓我開始接觸朝政,如今倒沒什麼費勁的地方,而且有皇叔幫兒臣,一切都順利。”
安寧點點頭,笑道:“你皇叔可是盼着早日休息休息,他還會管這檔子事?”
“皇叔那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不僅幫了兒臣,還幫了不少呢。不過說到這些,兒臣倒是想起了父皇。”景昇頓了頓,看向安寧,發現安寧臉上並沒有變化,這才繼續說道:“父皇還在世時,便教兒臣學***之術,如今想來,怕是父皇早就做好了準備吧,只是那時兒臣小,不懂父皇的良苦用心……”
景昇笑了笑,父皇的好與不好,他都記在心裡,可父皇去了以後,心裡剩下的,便只有他的好了,“父皇待母后自是極好的,兒臣還記得母后生瓊兒時,無論宮人怎麼勸,父皇愣是要抱着我守在外面,可把我給嚇壞了,如今想想,怕是父皇唯恐他離開後,兒臣對您不好,這才讓我聽聽母后生產時的痛苦。”景昇無奈的搖搖頭,他的父皇,真是什麼都爲母后想好了。
安寧沒有說話,臉上始終掛着微笑,只是眼眶裡充盈着淚光。
“皇叔?”
不遠處有兩個人正往這裡走來,其中一個便是奕親王。
“臣參見皇上,太后。”景奚拱手。
“皇叔免禮。”
安寧看向景奚身邊的少女,問道:“這便是郡主吧。”
“潁兒,還不問安?”
少女微微一愣,無神的目光看了看安寧和景昇,機械性的行禮,“參見皇上,參見太后娘娘。”
“免吧。”
景奚歉意一笑,“這孩子認生,莫見怪,莫見怪。”
安寧點點頭,奕王府家的穎郡主天生癡傻,這在皇城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以前總想見見穎郡主,奈何王爺怎麼也不肯帶她進宮,如今看着這張和畫珠七八分相像的臉,我竟明白了幾分,可是,你怎麼今日便帶她過來了?”
“唉,畫珠從前做了一些錯事,臣怕讓太后膈應,若是見了穎兒,心裡必定會不舒服,只是今天是畫珠的忌日,所以我想讓穎兒來太廟祭拜一下她母親。”景奚看了看穎兒,摸摸她的頭,“我對不起他們母女,當年知道畫珠做的事後,便對她冷言冷語,後來害的她因心情陰鬱而早產,若非如此,畫珠便不會死,穎兒亦不至於成今天這模樣。”
安寧垂眸,“都過去了,哪來什麼膈應,不過還是要謝謝你,那麼盡心輔佐昇兒。”
景奚一笑,“其實這是皇兄生前的囑託,呵,還讓我發了毒誓,我也沒辦法,不然真不想管,可是擋不住皇兄的面面俱到啊,不然,你也知道,對於政事,我一向沒興趣。啊,我還要帶穎兒去太廟呢,先告退了。”
景奚走後,安寧便不動了,像是被定在那裡一般,直到景昇喚了她幾句,方纔回神,笑道:“走吧。”
雪下大了,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給大地鋪上了銀白的地毯,安寧一行人也到了梅花林。
望着在風雪中盛開的梅花,安寧彷彿看見了她和景昀在梅花林中嬉戲,玩累了,便坐到一邊,聽着耳邊風雪,看那傲然臘梅。
可如今,卻徒留餘香,人不知處。
安寧掙開了景昇扶着她的手,帶着滿目的懷戀走了過去。
“母后!”
“你們先在這裡等着,我只是進去看看。”
安寧走進梅林,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竟感覺身上一陣溫暖,她笑了,“皇上,你在這的,對吧?”
迴應她的,只有那凌冽的風聲。
一直在眼眶裡旋轉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擡頭看着環繞在她身邊的梅花,安寧苦笑,:“皇上,你說過會許我一世安寧,你以爲你做了那麼多,讓我沒有後顧之憂,就真的是給了我一世安寧嗎?”
安寧淚流滿面的低下頭抽泣,癱在了地上,喃喃道:“你又可知,你若是不在,我何來安寧?”
一陣風吹來,樹上的梅花紛紛落下,安寧擡頭,恍惚間,彷彿見到了景昀,他還是那樣俊朗,似一件精美的雕刻品一般,即使是下巴,也是那麼好看,一如初見。
安寧看呆了,景昀忍俊不禁,衝她笑着,嘴裡喚她的名字:“安寧。”
天地間,只剩梅花瓣紛揚而下,其間夾雜着一聲沉重的嘆息。
繁華落盡,一世宮緣,亂了誰的眼,又迷了誰的心?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