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京滬杭(3)



唐龍凱和關家兄弟回到大雜院,其他夥伴也都放學回來了,伙房裡有小雞燉蘑菇的香味。關家兄弟一聲歡呼,叫着:“宋姑姑!有小雞燉蘑菇呀?”

宋美玉從伙房探出頭,說:“是啊!去收拾收拾,馬上開飯啦。還有,放假了,可以喝幾杯酒,姑姑批准啦!”

一羣孩子齊聲歡呼,有早回家的繼續幫大人忙活,唐龍凱和關家兄弟去整理個人衛生。

過年的氣氛很熱烈,雖然日子緊巴巴,可再窮的人家過年也會吃一頓好的。所以那個年代所有人都盼着過年。過年還可以團聚,在外奔波的親人們都回來了,大家聚在一起吃好吃的會更開心。

那一年的三十夜,大雜院的人們迎來了一個陌生的來客。

仍是一身戎裝的凌雲志。

唐龍凱和關家兄弟與他有一面之緣,加之這青年軍官長相特殊的俊秀,所以即便入夜了,貧民窟照明條件不好,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凌雲志隨身帶着禮品,笑呵呵的對在外面放炮仗的唐龍凱等人說:“小兄弟們,我來拜年啦,來的貿然,抱歉。可是明天我就起早回部隊了,昨天有你們老師攔着,沒跟你們交上朋友,今天正式交個朋友吧?”

雖已在繁華都市生活了這麼久,又在逃亡路上經歷了諸多生離死別,目睹了太多人間慘劇,可是藍旗屯突圍出來的人仍然保持着淳樸歸真的本性。既然有人主動上門提出交朋友,又帶來拜年的禮品,那麼就進去一起喝一杯迎春酒吧。

東北軍出身的老鈕看着凌雲志這一身光鮮的制服,不由一愣,脫口而出:“長官是中央軍啊?”

凌雲志笑答:“是啊,看樣子老兄也是行伍出身?小弟沒猜錯吧?”

老鈕脫離軍隊已經多年,自感不會再被人認出是個丘八,他也不敢承認他的過去,因爲怕橫生事端,他終歸是個敗兵,在部隊那邊又沒有復員記載。若是在天高皇帝遠的荒蠻之地也就罷了,在皇城南京,萬萬不能多嘴。所以老鈕立刻答出早爛記於心的應付話語:“是當過幾天兵,後來回家種田啦。鬼子來了以後,不想被壓迫,就帶着這一干鄉親逃難至此。”

凌雲志又是面露愧色,說:“鄉親們受苦啦,不是我們這些軍人不用命,革命軍人,當保民衆安全,義不容辭,縱死無悔!無奈,實在是……算啦,過年了不提不開心的事。我認得這三個孩子,都是好孩子啊,貿然來訪,跟諸位鄉親拜個年,咱們交個朋友!”

老鈕豪爽的大笑,道:“長官看得起俺們這些粗人,給俺們天大的面子,俺家蓬蓽生輝呀!來,長官,俺敬你一碗!”

這種飲酒方式,怕是隻在東北、西北等地纔有。凌雲志生長在素有文章錦繡地之稱的京滬杭地區,習慣於溫雅的飲酒方式,冷不防老鈕給他來這一手,他確實有些不適應。不過,想到他此行的目的,便不再猶豫,端起唐龍凱給他斟好的滿滿一海碗烈酒,道:“老哥,謝謝!”

兩人仰脖子開灌,藍旗屯的鄉親只要有酒就是這樣喝,也沒把凌雲志的酒量問題考慮進去。既然凌雲志是來交朋友的,好酒好肉得管夠,肉不停的往凌雲志的盤子裡夾,至於這酒嘛,連12、3歲的小姑娘也來敬酒了!

所以,那晚凌雲志有用的話沒出口,光往肚子裡生灌的烈酒足有兩斤!以他的酒量,跟半死差不多了。他最後僅是靠着多年嚴酷的訓練打磨出來的好體格和堅強意志在挺,琢磨着一定要把話說出口。新年鍾

聲敲響時,他腦袋跟飯桌親密接觸了一下,整個人都癱了。宋美玉和大雜院另一個女人一左一右架着他回房休息。凌雲志一覺睡到大年初一下午三點多,連回部隊的火車也誤了。

老鈕帶着歉意,十分誠摯地說:“長官呀,實在對不住,你瞅瞅俺們這些鄉下人就是沒有深淺,給您灌高了,耽誤長官的正事,對不住啊。”

凌雲志醒是醒了,嘴還不大利索,思維上也較遲鈍。他只是揮手,外在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半天才說:“高興呀!過年嘛!”

老鈕不失時機地說:“反正回部隊的事也已耽誤啦,去兵營的火車也不是天天有,就再歇息歇息,晚上再喝點兒!就這麼定啦!”

凌雲志來不及推辭,老鈕的速度太快,閃身出屋預備下一頓酒菜了。

大年初一的晚上,鳴鞭炮的聲音還是那麼密。就在這陣陣鞭炮聲中,凌雲志喝了第二頓大酒,年三十那晚還沒醒利索的酒,加上年初一的大酒,凌雲志只感覺腦袋要疼爆了。他想他無論如何要把他的想法說出去,在又被老鈕生灌了一碗烈酒後,開口道:“老鈕大哥,小弟雲志有話要講。”

老鈕豪氣十足地道:“長官請講!”

長官要講話,一起吃飯的人都安靜下來,瞪着好奇的眼睛看醉態盡顯的凌雲志。凌雲志順了順氣,好歹壓下即將嘔出來的酒肉,口齒不甚清晰地說:“老鈕大哥,宋大嫂,諸位鄉親!”他又揉了揉坐在他身邊一個八九歲小女孩兒的腦袋,加了一句:“還有各位小兄弟小姐妹。”

開場白足夠豪華,衆人皆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凌雲志打出一個響亮的酒嗝,說:“兄弟此番……來訪,唐突的很。我,中央軍校畢業,在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當過兩年排長,三年連長,一年半營長。我是革命軍人,當年投筆從戎,爲的是保國安民。可是,校長有難處,上峰無戰意。我坐看東北大好河山淪於敵手,三千萬父老淪爲亡國之奴!我身爲中國軍人,竟無能爲力,所以,兄弟我這裡疼!”他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胸口,一臉的痛心疾首。

老鈕放下酒碗,說:“長官,你別……”

凌雲志自顧自說:“在慈善學校,我遇見了你們這院子裡的三個好青年,身手了得啊!又聽這三位青年朋友的口音,我得知他們是從淪陷區逃難來的東北同胞。直說吧!鄉親們,我想要這三位青年!讓他們跟着我從軍報國!待有朝一日,國府下決心抵禦外侮,我凌雲志,帶着他們上陣殺敵!帶着他們殺回家鄉!諸位信得過兄弟的話,就把這三位青年交給兄弟,兄弟我把他們帶成堂堂正正的好兵!當兵有槍,有槍纔可以打回老家,纔可以報仇;當兵有軍餉,軍餉可以拿回家讓家人過好日子。諸位鄉親,你們認爲如何?”

老鈕拿起海碗自顧自喝乾,沉默半晌,才說:“長官,既然你跟俺們掏了心窩子,那俺老鈕也不再有所隱瞞。說實在的,老鈕曾在東北軍裡吃了三年半軍糧,九一八事變時,老鈕追隨馬占山將軍在江橋與日軍血戰,老鈕一個連的弟兄,到最後就剩下老鈕一個。俺們孤立無援,被鬼子分割在中國的極北,死了好多人。老鈕與部隊失散,逃亡回家,只想過幾天安生日子。卻不想鬼子對俺們這些苦命人不依不饒,硬是把俺們一個屯子都給毀啦。俺們的屯長,爲了維護民族尊嚴,也爲保全屯子裡的血脈,帶領全屯青壯獵戶與鬼子周旋,最後全部戰死。俺老鈕,豁出半條性命去,帶着鄉親們輾轉外蒙、蘇聯

,就爲了有朝一日可以爲屯子裡的烈士們報仇。逃難的日子苦啊,死了好多人,最後活下這麼幾口子,回到中國內地,落戶在南京城。俺想問問你,長官,俺們東北軍在江橋與日寇做最後決戰的時候,你們在哪兒?俺們那一個屯子眼瞅着要被鬼子禍禍時,你們在哪兒?俺們這些老弱婦孺,被鬼子追殺進外蒙戈壁、蘇聯無人區時,你們在哪兒?”

宋美玉暗自扯扯老鈕的衣角,提醒他別這樣對中央軍的軍官說話。老鈕看了眼宋美玉,指着她又對愧疚難當的凌雲志說:“俺這位大嫂子,本是東北一縣城防團長之女,她爹,她丈夫,她娘,她弟弟,在鬼子攻城時殞命。她縣裡的鄉親,到底死了多少,就沒個準數啦。那個時候,你們在哪兒?”

老鈕這一系列話,讓吃飯的人都流出眼淚。是啊,那些要命的時候,中央政府的革命軍人們在哪兒?他們不是軍人嗎?不是該保護老百姓嗎?可是日本人來時,這些軍人在哪兒?

老鈕總結:“所以,俺們會在孩子們長大後,回東北報仇。就不勞長官操心啦。來吧長官,繼續喝!”

凌雲志伸手攔住要給他斟酒的唐龍凱,站起來對一桌子的鄉親道:“凌雲志,一個不配自稱軍人的人,向你們說聲對不住。我凌雲志不是不想殺敵報國,我曾數次跟上峰表達帶兵出征抗戰的決心。就因爲這,鬧煩了長官,才被調離校長的純嫡系部隊,去一個還未滿編的新編團當團長。我不是孬種軟蛋!做夢都想着率領麾下戰士浴血殺敵、復我疆土!我有這個志向!沒有兵,部隊不滿編,我豁出去臉面,一絲一毫的機會都不放過。就爲了有朝一日,我有厲兵秣馬的一個團,這個團能夠成爲抗日勁旅,成爲日寇永遠的夢魘。日寇狼子野心,慾壑難填,早晚有一日他們會向大陸全面擴展!單單佔了東北和華北,遠不能滿足他們的擴張慾望。日寇氣勢咄咄,步步緊逼,我國實乃無退路矣!如今的我國,內有共匪作亂,確實分身乏術。但我凌雲志不信,等日寇兵臨華東、華南——這些我國最爲富庶的地方,校長還會無動於衷!那時候,就是我率兵殺敵報國之時!老鈕大哥,你們是民,時刻不忘報仇的決心,讓我這個軍人無比佩服。可是想想,你們手裡沒有武器,怎麼報仇?沒有受過正規的訓練,如何與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鬼子作戰?不如就先讓你們這三個孩子跟着我,我把他們帶成優秀的戰士。他們有了擊殺日寇的本領,那時再回去報仇,也不是不可呀!”凌雲志又看看那些年齡較小的孩子,說:“等你們所有的孩子都長成拿得動槍、拼得起命的壯年時,都可以來我的團。我把所有的孩子,都練成真正的軍人!日寇如果敢來,我帶着他們上陣打仗!日寇若不來,等兄弟我把你們的孩子都訓練好了,到那時,我脫下這身軍服,跟你們一起回東北打鬼子,如何?”

老鈕問:“長官,你爲什麼這樣?”

凌雲志微微一笑,道:“我是來交朋友的,既然交上了朋友,我爲我朋友打一場戰爭,沒有爲什麼。”

老鈕示意唐龍凱給凌雲志的海碗裡倒滿酒,他站起來,端起海碗對凌雲志說:“朋友!拜託你啦!把俺們這些孩子,帶成好兵!”

凌雲志說:“爲了朋友這一句拜託,爲了我自己的一句承諾,我把你們這些孩子全部帶成好兵!我帶着他們打仗!帶着他們回東北!”

兩人的海碗碰在一起,豪飲時已註定,唐龍凱和關家兄弟的人生中將有一段鐵血歷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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