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櫻井大隊的火把了,聽不見櫻井大隊士兵狂熱的吶喊了。此時櫻井大隊全部隱入了黑暗的羣山,宮本佇立在營地中,缺少了櫻井大隊的聯隊臨時宿營地,一大批帳篷沒有了人氣。不遠處幾個士兵看着宮本,那目光似乎在問宮本,他們何時也能追進深山之中呢?宮本明白,這個聯隊除他之外,基本來自本州島同一個徵兵地,失蹤的那七十三名士兵裡一定有那幾個士兵的同鄉夥伴。宮本猶豫片刻,自感他無法忍受士兵看向他的目光,索性高聲道:“士兵們!我理解你們急切的心情!你們急於像櫻井大隊那樣,可以立刻出發,去尋找你們的戰友。可是,我們是軍人,是天皇陛下的武士,我們有紀律,要懂得服從!命令沒有下達之前,我們所要做的只是耐心的等待!櫻井大隊先期出發擔任斥候。他們先於我們出發,進入黑匣子山深處尋找你們的戰友,並搞清楚敵情。明天,我們也將出發。等我們旅團的主力趕到時,旅團主力也將進入黑匣子山!我們會找到我們的戰友!我們還將征服這裡!將文明帶到這裡!讓浩蕩的皇恩沐浴到這裡!”
夜色籠罩下的黑匣子山深處,各種野獸令人不安的嚎叫混雜在一起。這確實是一片還未被現代文明打擾的地區,人類在這裡不是絕對的王者。只有常年在此狩獵爲生的獵戶,纔會在這種地方照睡不誤。納穆在這個夜晚站頭一班崗,他揹着弓和箭囊席地而坐,閉着眼睛卻沒有睡去,全身最緊張的器官是耳朵。在這種晴朗天氣也難見光亮顯得陰氣沉沉的地方,到了夜晚耳朵比眼睛好用得多。忽然,他睜開他的雙目,原本似鬆實緊的人變得極爲警惕,死死盯住左前方的山林。聲音不太對!有人接近!納穆趕緊學出一陣貓頭鷹的叫聲,這陣叫聲喚醒了睡在附近的獵人們。
關巴彥貓腰踮腳幾無聲息的跑到納穆旁邊,壓低喉嚨問:“納穆,啥情況?”
納穆低聲迴應:“左前方,有人接近。”
獵人們紛紛靠攏過來,或搭弓上箭或抄槍在手,做好了臨戰準備。關巴彥豎起耳朵聽了聽,說:“不是鬼子,鬼子都穿皮鞋的。”
也就在這時,黑暗中現出十幾個高大健壯的身影。關巴彥等人死死盯着這些身影漸漸接近。這些人走得毫不避諱,似乎也知道關巴彥等人不會暴起傷人。走進了,關巴彥臉上浮現出笑容,他站起身子道:“庫魯大叔。”對面一個人粗着嗓子應着:“誒,巴彥嗎?”
關巴彥對身邊還抱有警惕的夥伴說:“別緊張,是紅旗溝的庫魯大叔,赫庫魯。”
說話的工夫,以赫庫魯爲首的十幾個紅旗溝獵人走到近前。赫庫魯率先開腔:“我就說嘛!這附近有人的味道!還真有!”關巴彥嘿嘿一笑,說:“真是啥也瞞不過庫魯大叔的鼻子呀!”
關巴彥說着,跟赫庫魯熊抱在一起,兩人狠狠拍着對方的後背,親熱得不行。赫庫魯說:“你們藍旗屯尿性啊!說跟倭寇幹,還真就幹上了!咋樣?獵了幾頭倭奴牲口啊?”
關巴彥答非所問:“咋的?大叔?你們這樣恐怕也不是出來獵熊獵狼。”
赫庫魯笑笑,從腰間拿出酒囊猛灌了一口,不拘小節地大手一抹嘴角,道:“跟鬼子幹!我那紅旗
溝讓倭奴牲口禍害得不輕啊!村東邊幾家精壯獵戶剛開春那前兒結伴出去打獵,再沒回來,後來得到消息,這幾個孩子讓倭奴牲口抓去修啥玩意國防工事去了!聽到信啦,啥情況都知道啦,唉……”赫庫魯眼神黯淡下去。
關巴彥也沉重起來,一面又在慶幸藍旗屯的位置實在足夠隱蔽,這才暫時免去了喪親之痛。赫庫魯嘆了幾氣,問關巴彥:“你瑪呢?”
關巴彥回答:“俺瑪叫咱這些人分散開,各打各的,免得讓小鬼子一鍋燴。”他又瞧瞧跟着赫庫魯的十幾口人,會心一笑,道:“俺瑪常跟俺說,論起這黑匣子山最好的獵手來,還真不好比較,但若論起誰最狡猾,非俺庫魯大叔莫屬!瞅這樣子,紅旗溝的弟兄也是分散行動的吧?免得被……”
赫庫魯搶道:“一鍋燴!哈!就興我赫庫魯一人狡猾嗎?那也太不厚道啦!打獵嘛,不能不狡猾。老關也不差,還像年輕時那樣猴精猴精!”他衝着關巴彥的胸口打了一拳,又道:“你小子也不差!老關的兒子會差嗎?也就憑我老赫的鼻子比狗還靈,若是不然,還真就遇不見你們啦!行啊,有你在,小鬼子的狼狗也抓不住你們這一幫子人!”
話音未落,忽有槍聲傳來,聽聲音離此地尚遠,但不敢保證此地還會不會安全。那是日本人的槍聲,聽起來還挺猛的,也不知是哪路獵人跟日軍幹上了!當下裡關巴彥、赫庫魯一幫人有些不安。他們畢竟是獵戶,就算在山林中健步如飛、猴精猴精,面對火力如此之猛的敵人,依然凶多吉少啊!
關巴彥低吼道:“去看看!納穆打頭!”
赫庫魯一把拉住愣沖沖就要行動的納穆,勸道:“我跟鬼子交過手啦!他們也不是吃素的!再者說,你要信得過你的同伴!在這深山裡鬼子跑不過他們!”
關巴彥強行克服了自己的衝動,雖然還是很想去爆出激烈槍聲的地方看看,最終也捉摸過來了。說好了分開打,各打各的,自信的同時,也該相信多少年來一起狩獵爲生的兄弟。老虎和熊都不懼,還懼日軍嗎?別看日軍有槍,乾死了日軍,槍就是咱的!
關巴彥帶着藍旗屯的獵人跟上赫庫魯等人的腳步,向着槍聲相反的方向狂奔起來。
開槍的是櫻井大隊的人,使用無聲武器——弓箭打擊櫻井大隊的是藍旗屯一隊獵人,由阿克敦帶隊。櫻井大隊的士兵早在迎來第一支花羽箭襲來之後就踩滅了一直舉着的火把,但是敵人的視力好像根本不受夜色影響,花羽箭還是精確地擊中了一個又一個士兵。日軍士兵無法判斷他們敵人的位置,只能放空槍,這裡實在太暗了!別說現在是深夜,就算是大白天這裡恐怕也灑不進陽光啊!加之敵人只有弓箭,這種古老的兵器還真是殺人於無形啊!無聲無光,真真兒的要人命!
終於,有士兵好像看清了伏擊者的位置,矮墩墩的,稍胖,卻健步如飛,只一下子又消失了。士兵大聲提醒同伴,卻在話音未及落下時被一支花羽箭命中。日軍士兵更加瘋狂地射擊,打沒打到敵人不可知。暗夜中神秘的身影再次出現,這次伴有似人又非人的怪吼。
“在那邊!在那邊!別用槍打!跑遠啦!追啊!”軍官揮舞着指揮刀狂吼道。
士兵們持槍猛撲過去,在趟過一條河流後,打頭的十幾個士兵忽然神秘消失!衆人驚魂未定之時,尚算冷靜的一些人大喊道:“有陷阱!”
幾個膽子大的士兵湊過去一瞧,十幾個同僚全部摔進了大坑中,已無聲息。視力基本適應黑暗的人也需仔細的查看後方可看出,坑底全是削尖的樹枝,打頭的十幾個士兵無一倖免的成了漏勺。
“混蛋!該死的野蠻人!”日本人惡狠狠的咒罵着,跨過大坑繼續追擊,儘管已經失去了目標,可還是無頭無腦的向前跑。結果,很快又有慘叫傳來,一些人踏上了狼夾子,還有一些人不知觸動了什麼機關,被忽然落下的插滿尖樹枝的木排砸中。
這路傷亡不斷加大,他們不是沒跟中國人交過手,從來就沒吃過這麼大的虧!日軍士兵怒極的同時又很泄氣,在這深山老林之中,所有現代化的武器似乎都不管用了。此地,是野蠻人的天下!暗夜之中沒頭沒腦的瞎打瞎撞,很可能還沒等看清敵人長什麼模樣就被敵人搞死了。
軍官吼道:“都注意腳下!不要貿然行動!醫護兵趕緊到前頭來!”
醫護兵剛火急火燎的跑來,士兵們還在注意自己的腳下,精力大大分散之時,又有怪吼傳來,緊接着又蓋來一片箭雨。日軍士兵們學聰明瞭,照着有吼聲發出的地方摟火,只要沒被射死的就拼命射擊。黑咕隆咚的,還是不知給沒給敵人造成傷亡。一片箭雨都過去了,躺在地上呻吟的日軍不在少數,僥倖沒死的士兵還在射擊。後續的大隊日本兵趕到,差點兒被幾近發瘋的倖存同僚一併射殺。
見日軍沒有再追擊,跑出一身大汗的阿克敦等人停了下來,休息一下平復了呼吸,阿克敦對同伴們說:“這次,乾死了一些小鬼子,可惜這次來的小鬼子人多槍多,槍子兒太密,咱沒能搞到槍!也沒砍下他們的狗頭!弓箭,搞個暗殺還行,大白天的怕是不靈啦!”
一個獵人接茬說:“是啊,備不住白天咱只有貓着啦。”
阿克敦說:“黑匣子山,貓下大幾千的人不在話下!外人別想找到!可咱留下來就爲了貓着?”
一羣獵人看向他們此時的主心骨,阿克敦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說:“打!大白天也敢跟鬼子們幹!俺不信鬼子不吃飯不睡覺不拉屎不撒尿!就瞅準他們迷糊的時候,咱下手狠削!”
天亮了,櫻井大隊莫名其妙折損上百人的殘酷事實,終於讓關東軍高層認知到了一點,黑匣子山中絕對有野蠻的原住民沒被抓住,並且這幫原住民明顯不打算爲大東亞共榮貢獻力量。頭一天失蹤的七十三名日軍士兵也被找到了——全部成爲了屍體——無頭屍。
宮本聯隊長迎來了他的旅團長,跟隨旅團長到來的,是旅團下轄的大量作戰部隊。據說,師團主力也在動員中,並且航空兵部隊將很快出動,配合地面部隊實施圍剿作戰。雖然,一小股裝備原始的野蠻人在目前尚不足以影響到帝國在滿洲國邊境線上的國防施工進度,但在“滿洲國”境內有這麼一股喜歡獵取帝國士兵人頭的野蠻抵抗武裝,終歸不是啥好事。別說驕橫慣了的日本陸軍無法忍受這種事情,恐怕世界上任何一支軍隊都無法容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