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雲霄雙手端起酒杯,對納蘭褚旭抱歉笑道:“當日一事乃本太子與睿王爲考驗人才而設的局,只因鬼王名聲赫赫,才擅自借用,並無惡意。至於外間所傳此事是有心人故意挑起兩國的矛盾,都是訛傳。還望凌淵陛下見諒。”
“如此便好。”納蘭褚旭冷然回了句,似乎並沒有多在意這件事。
“那麼……”香瑟瑟忽然低唸了聲。
衆人再次把目光轉落她身上,只見她臉色暗沉,脣畔處卻浮起恬然的笑意,讓人看着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彷彿有一場暴風雨在悄然醞釀。
香瑟瑟雖然笑着,但語氣卻十分地寒冷,不緊不慢責問:“既然是一句話可以解釋清楚的誤會,陛下風塵僕僕派人宣瑟瑟進宮,是逗我玩的嗎?”
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她這句話是包含着千鈞重的怒氣,她這話表面上是針對龍椅上的皇帝來責問的,實質上,罵的是納蘭褚旭。
這個混蛋讓葛葉犯把她騙到郊外,害她被一羣人追得筋疲力盡,然後掉進他的馬車,未理清事情緣由就被他風塵僕僕地拽進皇宮。
還沒理清思緒又被悄悄送回了相府,好吧,以爲可以靜一靜,結果腳底板都被捂暖,又說宣進宮追究葛葉犯給她設的局。
他納蘭褚旭還真以爲她香瑟瑟就是一沒有原則的麪糰,由得他搓扁摁圓!豈有其理!
聞言,納蘭褚旭知道這人兒是爲什麼怒了,摸摸鼻子,飲盡杯中的酒。
衆人聽在耳裡,她這番責問皇帝的話雖然大逆不道,但的確是委屈。
這凌淵帝坐下不久就詢問鬼王鏢一事了,那龍椅上的皇帝和下邊的太子琢磨許久也沒給個交代,還說此事因香瑟瑟而起,直接派人宣香瑟瑟進宮覲見。
結果人家來了,這太子纔想起原來這事是自己一手操辦的,這不存心折騰人家一個眼睛不方便的姑娘嗎?
許久,聶雲霄回答道:“此事雖然是睿王設計,但卻是由你執行,怕有人誤會了你,這才讓你進宮來,正式澄清此事。”
“喔。”香瑟瑟恍然冷笑道,“我原以爲是特意招我來助興的。”
聞言,衆人忍不住暗暗往納蘭褚旭的方向瞅去,這女人是他的前妻,雖然他現在有皇后也有貴妃,但殿上這個女人是他的前妻,皇帝無理地把她召來,用意難測吖。
莫不成皇帝也想看看都狼國後宮的精彩內鬥?
皇帝臉色微沉,沉聲提醒:“瑟瑟,有貴客在,不可妄語。”
香瑟瑟莞爾低笑,笑如隨風綻放的罌粟花,語如滴落玉盤的珠子,清脆悅耳:“既然瑟瑟來了,那就不能白來。今個兒不是有貴客駕臨蒼月國嗎?瑟瑟就爲他準備個樂子吧,陛下認爲如何?”
衆人下意識屏住呼吸,聽聞此女前日就因爲相府而跟都狼國的瑜貴妃掐了一架,還狂妄地動手打人。
現在說要給納蘭褚旭準備個樂子,天知道她會不會故技重施,也將這已經貴爲一國天子的納蘭褚旭狠狠教訓一頓。
這個女人的狂妄是不能估量,雖說七星閣一事是局,但穹戈夫人的確因此躲起來不見人了。
皇帝虛弱咳了兩聲,遲遲沒有迴應。
並非這個問題有多深奧,而是問得實在刁鑽。
相信只要是個聰明人都能察覺她對納蘭褚旭蠢蠢欲動的敵意,若皇帝準了她吧,這不擺明了要跟納蘭褚旭爲敵嗎?
若是不准她,依她的性子,恐怕還有後手。畢竟從她走上大殿開始,幾乎是句句話掐準了皇帝的喉嚨,讓他難以反駁。
殿上逐漸被一股嚴肅而壓迫的氣氛渲染,寥寥數語就造成如大軍壓境的侷促不安,衆人總算認識到這個女人的厲害了。若有朝一日被她入住東宮,恐怕會成爲穹戈夫人第二。
“好。”
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打破了這侷促的氛圍。
衆人下意識流轉目光看去,說話的是納蘭褚旭,他臉色深沉,看不出喜怒哀樂。
皇帝這才鬆了一口氣,既然是納蘭褚旭自己應和的,那麼待會無論出了什麼事,都是他們夫妻窩裡斗的事情,與旁人無關。
得了納蘭褚旭的應和,衆位大臣鬆了一口氣,頓時從剛纔的侷促轉爲擺出一副看戲的
悠然姿態。
“慕容憶。”香瑟瑟呼喚了聲。
一直低着頭的慕容憶這才擡起頭來,嘴角是淺淺的笑,等候吩咐。
香瑟瑟微笑道:“你點子最多,可想到合適的樂子?”
被問到的慕容憶頓時一臉爲難,摸了摸鼻子,若有意味回答:“姑娘,你是知道的,在下來自天銀國,我們天銀國貴族的樂子都是大佬爺們的玩法,恐怕不適合在坐各位。”
“……”衆人旋即揚起惡毒的眼目嚮慕容憶瞥去。
收穫了一摞的敵意,慕容憶輕扯嘴角壓壓掌心,解釋道:“並非在下說在坐各位不大佬爺們,只是我們天銀國的人生來就是狼虎的性子,剛烈粗獷,尋常的樂子比較刺激,都需要簽訂生死狀的。”
衆人不約而同捕捉到他話裡的幾個字眼“尋常的樂子比較刺激”,言下之意,不尋常的樂子是更加恐怖吧?
說來,上次陸崇煜出使到來就在蓬萊山莊試過籤生死狀的玩法,當時還真嚇人的。心想天銀國的貴族真是一羣不要命的變態。
他們再把暗暗把目光往聶雲霄那邊掃了一眼。前不久,這個慕容憶就當衆挑釁太子,還扇了太子兩個耳光,狂妄至極。
如此狂妄的男人竟然投奔到香瑟瑟的門下,足可見此女背後的手腕有多可怕。
想想此女現在是衝着納蘭褚旭來的,而她吩咐想樂子的人又是天銀國來的狂徒,玩的什麼籤生死狀的遊戲,怕是奪命遊戲!
碰不得!
玩不得!
惹不得!
慕容憶把目光落到臉色深沉的納蘭褚旭身上,覆手朝他拜了拜,眸底深處掠過一絲殺氣,掩藏好情緒後,揚起笑臉道:“久聞鬼皇的厲害,今日一見的確不同凡響。相信以你鬼皇的能耐,這樂子不過是小把戲罷了。”
說着,他側過身來,目光從龍椅上的皇帝緩慢掃及每一位大臣,輕嘆一聲沒有說話。
“你這是什麼意思?”席中的香延臣冷聲責問。
慕容憶側頭瞅去,這香延臣乃武將出身,體格和氣場自然與其他人不一樣。
“在下並無特別意思。”慕容憶眯起眼,戲謔笑道,“只是貴國的天子朝臣似乎不太適合這樂子。若只有鬼皇一人進行,豈不乏味?這才嘆了口氣。”
“你別賣關子了,籤生死狀就籤生死狀。到底是什麼樂子?快快說來!”皇帝早就察覺到他若有若無的輕蔑,若再被他說下去,蒼月國的君臣豈不成了天下人的笑話。
慕容憶低頭,在衆人看不見處,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
一會兒,慕容憶擡起笑臉來,把目光落在龍椅處的皇帝身上,一字一頓道:“武鬥金剛,是我們天銀國最常玩的樂子,也是最普通的。玩法很簡單,取一張堅固的桌子,在桌子中間劃一根線。雙方在桌子兩邊運內力,須使桌子開出一條裂縫來,但不能讓桌子碎裂。誰的裂縫率先過了中間的線爲贏。當然,若在比試途中,誰那邊的桌子塌了,也當輸,小懲大誡便可以。”
“爲何要籤生死狀?”突然一個人試探問。
慕容憶側頭看向他,詭秘一笑解釋:“若是一方不僅將裂縫推過了劃線處,對方那邊的桌子還破爛了,這,另一方可是要把命交出來了。”
“……”衆人禁不住吸了一口寒氣,玩命的也叫樂子,太嚇人了。
衆所周知,這天銀國向來崇武,舉國上下幾乎沒有人不會武功,尋常玩的樂子也幾乎跟“武”脫不了關係,輕則是人仰馬翻,重則是血流千里,令人聞風變色。
“喔。”慕容憶輕唸了聲,揚起無毒的笑臉,微笑道,“有一點忘了,這比試的雙方,一方是五人,一方是一人。”停頓了會,他刻意把陰柔的目光落到納蘭褚旭身上,詭秘笑念,“聽聞鬼皇武功了得,您應該當得起‘金剛’二字吧。”
衆人禁不住噎了一口唾沫,原來“武鬥金剛”裡邊的“武”是暗含五的意思!讓納蘭褚旭一人對五人,這主僕不是擺明了要他的命嗎?
“無妨。”納蘭褚旭低沉應聲。
慕容憶點點頭,微笑問道:“那麼,剩下五個人選……是自願參加呢?還是由蒼月國皇帝陛下你來選。”
香延臣正
想自薦,慕容憶旋即把目光落到他身上微笑道:“對了,剛纔這位大人不太適合參加。”
“爲何?”香延臣略帶不悅責問。
慕容憶雙手負後,邁步向他走去,解釋道:“這武鬥金剛是適合內功綿柔的殺人於無形的。這位大人長得一副叱吒風雲的威武相貌,練就的內功應該是剛烈的硬功,你要是參合進來,怕是一出手直接把桌子給拍碎了。我們天銀國的樂子分很多種,伏虎添翼比較適合你。”
“罷了,護國公下次來個什麼伏虎添翼,就由你來了吧。”皇帝連忙說道。
香延臣只好悶氣坐下來,下意識往香瑟瑟看去,心裡少不了擔憂,再暗暗打量着這個慕容憶。
皇帝掃看席中的大臣,除去一些只懂舞文弄墨的文官,只有賀廉蠢蠢欲試,其他的人都恐欲躲避不及。
現在納蘭褚旭已經答應了,而且是以一對五,若自個國家挑不出五個人來,那豈不貽笑大方?更何況,剛剛就被慕容憶有意無意地揶揄了一番。
琢磨了會,皇帝輕捋鬍子沉聲道:“既然慕容公子懂得看人,那煩請你挑出在衆臣中挑出五個人來。”
聞言,大臣們不由得懸起了小心肝,腳微微發抖,臉上卻不敢有任何一絲拒絕。
“好。”慕容憶覆手作拜應了聲,再把目光掃向在座的衆位大臣,他繞着大殿走了一圈,便選出了五個人來。
看見這被篩選出來的五個人,納蘭褚旭、香延臣和皇帝的眸底不約而同閃過怪異的神色。
這五人雖然不樂意,就迫於無奈答應了。
簽下生死狀,不一會兒,侍衛搬來一張堅固的檀香木桌,慕容憶在中間處畫了一根線,納蘭褚旭拂袖起來站在木桌的右邊,五位大臣站到另一邊,縱行而立,一個內功傳遞給一個,由站在最前邊的那個人負責應戰。
“咚”的一聲,太監敲響銅鑼,兩方人馬即刻開始運轉內力,不一會兒,桌子兩邊都出現了向中間墨水線靠攏的裂縫。
席上的大臣屏息仰頭探看,雖不是自己的上陣,但也是心驚膽戰。若納蘭褚旭輸了,他是一國之皇,誰也不會真的要了他的性命。若這五位大臣輸了,那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看着這個鬥得如火如荼的場面,龍椅上的皇帝忽然一愣,這個場面似乎有點熟悉,但是,在哪見過,什麼時候見過,他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突然聽到的“咯”的一聲,還坐着的人觸電般站起來,隨後便看見納蘭褚旭這邊的裂縫已經越過了中間的墨水線,與此同時,那五位大臣的半張桌子瞬間粉碎。
只剩下納蘭褚旭那半張桌子,雖然有一條裂縫,卻始終沒有破爛,但因爲沒了半邊支柱,而倒在了地上。
五位大臣的臉色幾乎是一瞬間白了,但又似乎想到了什麼,很快恢復了平靜。
“鬼皇不愧爲鬼皇,因你而死,算是一場造化。”
衆人還沒聽懂慕容憶話裡的意思,只見他忽然快如閃電在五位大臣間掠過,最後帶着旋風回到香瑟瑟的身邊站着。
淡薄的血腥味彌散開來,五位大臣旋即倒在地上,駭人的鮮血從被割斷的喉嚨處流淌出來。
“……”殿上除了納蘭褚旭和香瑟瑟,其他人大吃一驚。
皇帝觸電般站了起來,看着站在香瑟瑟身邊的慕容憶和她掛在腰間的鈴鐺,腦海快速閃過幾個塵封的畫面,驚恐瞬間充斥着他的眸底,他擡起顫抖的手,語無倫次大喊:“慕容傾音!慕容傾音!慕容傾音!”
聞言,香延臣目光不由得一怔,彷彿渾身的沉睡已久的細胞被瞬間激活了般。
納蘭褚旭輕斂眸色把目光落到慕容憶身上,深不見底的眸底悄然醞釀打量着的暗色。
站在香瑟瑟身邊的慕容憶稍稍低着腦袋,極好地隱藏自己盎然欲出的殺氣,脣畔浮着淺淺的冷笑,眸底深處卻是橫掃千軍的嗜血鋒芒。
“殺了她!殺了她!”皇帝幾乎是出盡全身的力氣,竭斯底裡咆哮。
不一會,守在外邊的侍衛衝進來了。
香瑟瑟冷手扯下蒙在眼睛處煙紫色的綢巾,看見她明亮的眸子,將二人包圍的侍衛霎時愣住,在場的大臣愕然一愣,包括她身邊的慕容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