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雲怒推開書房的門,帶着三分憂七分怒走進去,拂袖坐下來悶悶不樂道:“本來你升爲宰相是件可喜的事情,但現在聶雲庭大搖大擺地擺脫了之前的罪名,我心裡就不高興。早就知道戈儀這賤婦來了就沒有好事!”
“無妨。”納蘭褚旭隨後坐下來卻是神淡氣清說道。
聶雲怒側頭瞅了瞅他胸有成竹的樣子,試探問道:“怎的,你已胸中有計? ”
“聶雲庭陷我一局,雖說有驚無險,但是……”納蘭褚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脣畔處浮起陰森詭秘的笑,戲謔道,“我又如何不給他還一份大禮呢?”
聶雲怒聽來心癢癢,輕輕推開他遞來的酒杯,興趣盎然問道:“說,你到底有何妙計?”
納蘭褚旭輕輕轉動手中的酒杯,下意識看向窗外的鞦韆架,若有意味道:“你知道,在吏部議事閣裡有一個安放機密要件的地方。要打開這個機關,同時需要七把鑰匙。而掌握這七把鑰匙的人都是聶雲庭的人。”
“這個你早就告訴我了。”聶雲怒應了聲,沒有多說話,繼續聽。
納蘭褚旭詭秘一笑,輕聲道:“前兩天都狼國和天銀國先後來了普通的問候信函,但是,我派人透露給聶雲庭說的卻是陛下打算依照上面來選定太子。事實上,陛下一直懷疑聶雲庭圖謀不軌,更何況,這一次穹戈夫人歸來堂而皇之地幫助他,陛下對他的疑心更重。所以,這一局與其說是我設的局,倒不如說是陛下設的局。”
“一般這千機鎖關上後,除了陛下有命令之外,其他人不得再靠近,包括拿鑰匙的人。否則,誅九族。”納蘭褚旭擱下酒杯緊接着說,“所以,在屏退了那七個人之後,陛下命人在鎖上撒了金鱗粉。這金鱗粉無色無味,七日不散,要用特別的藥水才能將其顯示出來。只要他們敢動手,就坐實了聶雲庭的野心。”
“聶雲庭那邊如何?可否已入局?”聶雲怒迫切問道。
納蘭褚旭輕作點頭,笑意低冷道:“他們今晚就會動手,明日就是死期。”停頓了會,他眸色微斂,略帶慎重道,“那批武器到了,今晚子時,東郊十里坡……”
聶雲怒忽然提起手來示意讓他不要說話,他斂了斂眸色,緩慢站起來,輕手輕腳往書架走去。側身靠在書架則探了探,指尖凝聚殺氣,疾步繞過書架一掌打下去。
“啊……”躲在書架後的白若惜踉蹌倒退兩步,跌落地上。
險些沒打下去的聶雲怒,緊皺眉頭迷惑低念:“竟然是你!”
隨後趕過來的納蘭褚旭,看見跌坐在地上臉色微微發白的白若惜,旋即收斂殺氣,忙走過去把她攙扶起來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白若惜還沒說話,聶雲怒陰下眼眸若有意味冷聲道:“她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
白若惜察覺到他的話裡的意味,忙躲到納蘭褚旭背後,戰戰兢兢說道:“我……我只是……我在盪鞦韆的時候,帕子吹了進來。所以進來撿。你們隨後又到,我知道這書房進不得,所以才害怕躲起來。”
“撿帕子?”聶雲怒滿臉質疑冷哼一聲,轉向納蘭褚旭冷聲提醒,“阿旭,做大事者不可婦人之仁。這件事不可有定點紕漏。”說着,一掌打過去。
白若惜猛然吸了一口寒氣。
納蘭褚旭一手抓住了聶雲怒的手冷冷道:“若惜不會出賣我們。”
聶雲怒氣急敗壞甩開他的手責問:“你憑什麼相信她?”
納蘭褚旭沒有回答他這句話,沉默了許久,才沉聲道:“反正今晚的事已有分曉,那就讓若惜留在
這。”
聶雲怒帶着幾分悶氣側過身去,許久,纔回過頭來冷聲道:“派人看着她,事成之前她都不得離開這府邸半步!”
納蘭褚旭親自將白若惜送到客房。
白若惜回頭看他試探問道:“阿旭,你真的相信我嗎?”
納蘭褚旭淺作低笑,反問道:“你可信我?”
白若惜沉默不語。
納蘭褚旭緊接着說:“你今晚就留在這裡,我會派人跟太君說的。明天我再來接你。”停頓了會,他再慎重提醒,“大皇子比較多疑些,若沒別的事,你早點歇息。”
白若惜忙抓住他的衣袖,輕聲低喃:“我害怕,可不可以彈琴?”
“自然是可以的。”納蘭褚旭輕作點頭回答道,“只要你不離開這個房間,做什麼都行。需要什麼,儘管跟守在外邊的人要。時辰不早了,我還有些事,先行一步。”
“你要平安歸來!”白若惜迫切說道。
納蘭褚旭扭頭衝她穩沉淺笑,繼而健步走去。
白若惜走到門邊凝視着他逐漸遠去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升起愧疚。
於這個男人,她始終抱歉,無奈,早已把心給了另一個人,無法回頭。
她看了看守在門外的兩個人,這兩個人她沒見過,應該是聶雲怒的人。
眼看暮色降臨,關上門,琢磨了會,她忙抱來琴彈奏。
夜色染過天空,忽然一抹黑影從窗而入,白若惜側頭看了看倚在窗邊的人,忙摁下琴絃走過去拉開門,看向守在門外的兩個人問:“納蘭大少爺和大皇子什麼時候回來?”
兩人搖頭不語。
白若惜皺了皺眉頭,輕嘆道:“他們若回來了,記得告訴我。不必送飯了,我先歇會。”頓了頓,又略帶幾分迫切提醒,“記着,他們若回來了,一定要告訴我。”
關上門後,那黑人直接用一塊黑布將白若惜罩住,帶着她悄然從窗邊離去。
到了三皇子的宅邸,那黑人先把罩在白若惜身上的黑布拿掉,再瀟灑脫下自己身上的黑紗展露野性的豹紋華衣,提起手來拔下頭上的髮簪,輕輕一甩,那如黑瀑布般的秀靚長髮瞬間在風中狂舞。
對於這性感繚繞的一幕,白若惜已是見慣不怪了,這男人比女人更加愛美,而且美的定義也那麼特別,怕是普天之下,只有他淮寅一人了。
淮寅確定自己這一刻美美噠之後,轉向白若惜慎重問道:“有何急事?納蘭褚旭要傷你嗎?”
很早以前他就跟白若惜約好了,拿幾首特別的曲子當作暗號,曲子越溫柔動聽表示情況越危急。派人在那宅邸附近埋伏着,有什麼異動即刻通知她。
這次傳來消息說曲子特別溫柔細膩,他怕白若惜出事,便親自過去了。
白若惜迫切搖頭,急切說道:“三皇子呢,我要見他,大事不妙!”
“快,隨我來。”淮寅抓着她的手急步往聶雲庭的房間走去。
到了房間外,他急切敲了敲房門,低聲道,“殿下,是我。”
白若惜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她知道這聶雲庭的房間平時都有人守着,除了他房事快活的時候。
而現在裡邊隱隱約約還傳來女子難耐的呼聲,她便知道,此刻他身下又躺着一個美豔的女子。
許久,簡單穿戴的聶雲庭打開門,房內一股炙熱的氣息撲出來。
白若惜下意識別過臉去,她曾沉淪眷念這股氣息,現在只覺刺鼻,痛心怨恨。
她忽然拷問自己的內心,此刻出現在這裡正確嗎?真
的要爲了這麼一個男人而出賣那個無條件相信自己的男人嗎?
聶雲庭看見白若惜也在,眉頭輕皺,再把目光轉落淮寅身上,試探問道:“何事?”
“我們在涼亭等你。”淮寅無奈道了句,拉着白若惜的手轉身走去。
聶雲庭回到房間看了一眼已被自己打暈的三娘子,簡單地給她穿了衣服,再整理自己的衣服,然後往後園涼亭走去。
到此只見淮寅獨坐在石桌前,白若惜似乎負氣倚在憑欄前眺望。
他收回目光,拂袖坐到淮寅對面,試探問道:“到底有何要事?”
“殿下是否打算讓人去開吏部的千機鎖?”白若惜忽然冷聲說道,聶雲庭輕皺眉頭看向她,她回過身來看了看他複雜的目光,笑問,“對吧?”
“你如何得知?”聶雲庭迷惑問道。
這件事,他連淮寅都沒說,這女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自然是納蘭褚旭告訴我的。”白若惜嘴角多了幾分諷刺的意味,輕淡道,“你以爲那真是陛下選太子的準繩嗎?那隻不過是納蘭褚旭設的一個局,千機鎖上撒了金鱗粉,你的人一旦碰了,就會成爲甕中鱉。”
說着,她拂袖側過身去,莞爾笑道:“納蘭褚旭能知道你的動向,想必,那七人當中,至少有一個是他的人。而且,陛下也在懷疑那七人與你有關。”
聶雲庭訝然吃驚,沒想到納蘭褚旭知道這七人都是自己的人,而且差點還被他反咬一口,這一局險呀,差點全軍覆沒。
因爲,那七個人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若真有一個人是奸細就更危險。幸好,他的事從來都不會只交付於同一個人之手。
琢磨了會,他轉向正在喝酒的淮寅問道:“淮寅,你怎麼看?”
“將計就計。”淮寅擱下酒杯,詭秘笑道,“將那信函改爲詔書,立你爲太子的詔書。至於那金鱗粉,可用布遮擋。還可順便揪出內奸。”
聶雲庭琢磨了會他的話,直覺甚妙,這樣一來自己倒成了被誣陷者,可以把矛盾轉向聶雲怒。
他把目光轉落還有些怒氣白若惜身上,慢步走過去,從後緊擁着她試探問道:“這麼重要的消息,納蘭褚旭怎麼會告訴你?”
白若惜沒有掙開他的手,但也不像從前的迷戀,淺笑道:“是我偷聽的,被大皇子發現了,還被囚起來了。是淮寅將我帶出來。”
說來,納蘭褚旭那宅邸守衛甚嚴,一般人難以靠近。但是,在幾次閒談中,她有意無意刺探,小衛說漏了嘴,無意將守衛薄弱的地方告知。
之前她也讓淮寅或者他的人試探進入宅邸,所以,這一次才能如此順利。
想到這裡,她心中又很是愧疚,納蘭褚旭和那裡的每一個人都那麼相信她,而她現在卻出賣他們。
她微微閉上眼睛,也罷,這是最後一次了。
就當作還了這幾年的恩情,從此與身後這個男人作陌路人。
因爲,有一個人更值得她珍惜。
那晚她羞愧難當從瑰園跑出去,只有納蘭褚旭追了上去,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地陪着她,任由她哭泣。
那件事他也絕口不提,他眼裡沒有丁點的鄙視,甚至認定自己一定有苦衷。
他一直那麼溫柔,那麼小心翼翼地陪伴着。
這一刻被自己癡戀了幾年的男人抱着,她卻發現,自己要的只是那平平淡淡的溫柔,而不是這飄忽不定的激情。
她恨自己,爲何一別經年,才發現那人的好,而自己,卻是在做傷害他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