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玉心想我正等你這麼一問!
面上卻作了惶恐、膽怯之態,囁喏片刻,方啜泣着道:“臣媳是着人打聽過,只是……只是說來這事情也是……也是湊巧了!”
顧皇后如今心急如焚,很是煩她這樣惺惺作態,拍案喝道:“你說是不說?!”
見皇后真急了,劉若玉也不再作戲,把眼淚一擦,委屈的道:“就是前些日子,衛長娟出了母孝,出來走動。然後在外頭恰好叫太子殿下遇見了,太子殿下那會正閒着,就……就……就那樣了!”
皇后大怒,用力把她從膝上推得摔了下去,氣道:“什麼叫做就那樣了?!光天化日之下,太子難道當着街還能對那衛長娟做什麼?衛長娟好歹也是個千金小姐,她出門,身邊會不帶人?這些人會不護着衛長娟?”
顧皇后究竟是在宮闈裡沉浮多年之人,冷靜之後想了一想頓時想到了疑點:自己這個兒子好色如命,興致上來,對身份高貴的閥閱嫡女下手不是不可能,問題是太子也還沒發瘋,若是尋常場合,他難道還能直接上去調戲衛長娟不成?
所以若非衛長娟自己也瞧上了太子,甚至到了連名份都還沒有的情況下就主動獻身的地步。那就只有一種可能:當時的情況非常便利於太子得逞。
太子在女色上頭是禁不住絲毫誘惑的!
既然衛長娟如今都自盡未遂了,顯然她對太子鍾情的可能不大。再說,衛長娟自幼出入宮闈,顧皇后對這個臣女還是有點了解的,衛長娟跟除了安吉之外的幾位年輕公主關係都不錯,跟皇子可都不熟。
以她跟清欣公主的關係,若是心慕太子,早就可以在宋在水破相、失去太子妃資格時委婉的試探顧皇后的意思、爭一把太子妃之位了。
衛長娟對太子既無意,肯定不會跟着太子往幽靜荒僻處走。太子在外頭的名聲顧皇后也清楚,衛長娟在外遇見太子,那肯定是躲着走!這樣太子即使一時膽大,光天化日衆目睽睽的還能把衛長娟怎麼樣嗎?所以按照常理來論,即使太子覬覦衛長娟,也是不容易強佔到她的。
可太子卻得手了,不但得手,照劉若玉的話來看,甚至還強迫衛長娟與他來往了些日子……
顧皇后的目光漸漸幽冷下來,注視着跪在自己腳邊默不作聲的劉若玉:“是你那異母妹妹乾的?”
太子打着岳母與妻妹的主意,顧皇后豈能不知?劉若耶與衛長娟關係極好之事,顧皇后也聽女兒清欣公主提過一耳朵。
如今這麼一串,頓時想通了:“是太子利用你的名義,本想迫你妹妹劉若耶去到某處,結果劉若耶卻哄了衛長娟去……尋兒那個不爭氣的東西,見到衛長娟生得也不差,索性將錯就錯強佔了她……事情是這樣的,對麼?”
雖然是詢問的話,顧皇后語氣卻肯定得很,鳳目之中,閃爍着懾人的怒火!
劉若玉頭也不敢擡——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被皇后罕見的震怒嚇住了,小心翼翼的道:“臣媳既然已經嫁進東宮,從此就是皇家的人了!無論如何,太子是臣媳的丈夫,臣媳什麼都聽母后的!”
這話既等於是在說顧皇后所言無差,也是表態——顧皇后盯着她俯伏在地的髮髻看了片刻,才沉沉的道:“你真的什麼都聽本宮的?”
劉若玉誠惶誠恐道:“臣媳不敢欺瞞母后!”
“那你自盡吧!”誰知她這話說了,顧皇后立刻冷冷的道,“自盡之前留下遺書,就說太子之所以會強佔衛長娟,皆是因爲你嫉妒太子寵愛姬妾,對你這個太子妃不夠尊重,以至於你一怒之下,故意設計太子與衛長娟,以利用此事使太子失位,好成全你的報復之念!”
劉若玉怔住——顧皇后俯下身,擡指托起她下頷,直視着她的雙眼,一字字的道,“你不是很恨劉若耶嗎?更恨張韶光是不是?你可知道你的生母張韶央根本就不是因爲救你那堂姐劉若儀、染病而死!而是她染了風寒、臥榻休養時,張韶光蠱惑你父親給她下了藥,好如願迎娶張韶光——這母女兩個不僅僅一直苛刻你,與你更有殺母之仇!你很恨她們……卻無力報復,哪怕你如今是太子妃,也一樣!”
“但現在不一樣了。”顧皇后急促的道,“不管你們私下裡有多少恩怨,你總歸也是劉家女,是張韶光現在的女兒之一、劉若耶的嫡姐!你若犯下大錯,必定連累家族!本宮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照本宮說的去做了,本宮必定將張韶光母女折磨而死!爲你與你生母報仇!”
皇后的手指滑過劉若玉微微顫抖着的肩頭,慈愛的道,“好孩子,你方纔不是還說,本宮說什麼,你都會去做?太子是你丈夫,他被廢棄,你這個太子妃,難道還能保住地位?你想想你現在貴爲太子妃,尚且奈何不了張韶光母女,一旦失去太子妃之位,豈不是又被她們踩到了腳底下?!你就甘心,這麼一輩子都被殺母仇人踐踏?!何況你不是太子妃了,依你這些日子以來對她們做的,她們,怎麼可能放過你?橫豎是死,你就算爲了你的母親,就不敢拼這一把?”
“聽本宮的話,你現在就回東宮裡去寫遺書……對了,記得寫上這個設計衛長娟的主意,是你繼母疼你,給你出的主意——這樣,你可放心了罷?”
見劉若玉眼神迷惘,卻遲遲不肯回答,顧皇后嘆了口氣,輕輕拍着她的面頰,聲若寒冰的道:“傻孩子啊……你還不明白嗎?可是不明白也沒什麼,總之——你必須死!”
“你必須死!”這時候,帝都外,春草湖畔的別院裡,喬裝而來的衛新詠看着斜靠在榻上、臉色慘白的衛長娟,面無表情的道,“衛家丟不起這樣的臉,也承受不起在此刻就插手儲位變換的後果。你明白了嗎?”
向來一點就着、性情急切的衛長娟很難得沒有立刻指着他破口大罵,而是眯着眼,盯着窗外夏日的驕陽看了許久,才慢慢的道:“其實我這一次就沒想活下去,只是想不到,偏偏遇見了閔漪諾。之前因爲她嫁給了衛長嬴的表哥的緣故,我非常討厭她……如今,卻更討厭她了。若早知道今日,我何必要結交這兩個人呢?劉若耶毀了我一生,閔漪諾連死都不讓我死,這兩個人,平常口口聲聲的爲我好,現下卻雙雙害得我這樣不死不活的躺在這裡,等你過來跟我說我必須得死!”
說到此處,一滴清淚,終於順着她的腮畔滑下。
衛新詠卻絲毫不爲所動,而是漠然道:“除了這些外,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我想不想說重要嗎?”衛長娟轉過頭來,了無生趣的眼中涌上深深的悲哀,“我早就知道事情若被知曉,家裡肯定要我自行了斷,以正門風!被申尋那樣的人……我自己也不想活了!可我想不到的是,到這時候了,過來這裡看我去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的父兄……哈……興許他們不忍心,可事情都做了,我臨死之前,看他們一眼,難道還能吃了他們?!”
衛新詠淡淡的道:“你若是話說完了,我就打發人送藥進來?”
“我恨衛長嬴!!!”衛長娟沉默片刻,忽然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我恨劉若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她們!”
一直淡漠萬分的衛新詠怔了一怔,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你之所以必須死,皆因劉若耶所害,爲何你恨衛長嬴,還在恨劉若耶之上?”
“若非衛長嬴那個賤人到帝都來,又怎麼會連累我母親慘死?!”衛長娟慘笑道,“母親若還在,哪裡能容閔氏、周氏這兩個毒婦虧待了我去!要不是這樣,我又怎麼會在守滿母孝之後,發現之前的好友凋零,只有一個劉若耶看似患難見真情,全心全意的相信着她,以至於被她害到這樣的地步!你說,我又怎能不恨衛長嬴,更在劉若耶之上?”
她抱着頭,泣不成聲,“母親若在,我出門都要告訴她的,她豈能不幫我識破劉若耶的毒計!”
衛新詠目光幽深的看着她,半晌才道:“辰光差不多了。”這一句,他是對着外頭說的。
虎奴低眉順眼的端了藥碗進來,默不作聲的遞到衛長娟跟前。
衛長娟瞪大眼睛看着跟前的藥碗,良久才道:“呵!”她沒有擦淚,就這樣接過碗,任憑淚水一滴滴滴入碗中,輕輕道,“死了也好,我有好久沒有夢到母親了……”語未畢,她猛然揚頭,一飲而盡!
外間,閔漪諾死死捂住嘴,洶涌的眼淚早已打溼了整幅袖子,整個人幾乎癱軟在宋在水身上!
宋在水目光冰冷的望着不遠處的地上……兩個人反應固然不同,腦海裡卻皆是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得內室傳來“哐啷”一聲,似乎摔了碗,兩人才同時一震,下意識的將視線投向內室的門。
片刻後,衛新詠神情漠然的跨出,對兩人淡淡的道:“長娟命苦,爲紅兒謀害之後,傷勢過重,偏季去病師徒都不在帝都……唉!”
宋在水咬了咬脣,心裡也不知道是鬆了口氣還是莫名的悲涼,只覺得茫然一片。
閔漪諾卻拿開手,緊緊拽着宋在水的手臂,伏在她肩上放開了聲,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