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在水拿團扇撲她:“一邊去一邊去!我自己的嫂子我還收拾不了?用得着你來……真是!你去揍她,這不是打我的臉嗎?外頭本來就把我議論得夠可憐了,我聽着鄧家的小姐,叫彎彎的悄悄告訴我,如今帝都上下,但凡提到我,十個裡有九個都想爲我掬把辛酸淚!想一想我就鬱悶得緊,你還要來湊什麼熱鬧?”
又說,“她把我擠兌得不能接手,可大嫂子也不能放心她,這不,這兩日她處處指手畫腳,偏就沒幾個人肯理會她。倒是二哥的一個侍妾,就是之前大嫂子給買進來的良家女子裡的一個,在花園裡不仔細落了水,昨兒個和二哥哭訴,是因爲端木無色想吃菱角,逼着她去採——這時節本來就還沒到菱角出來的時候呢,端木無色硬讓她去採,她只得划着木盆下了池,結果莫名其妙的就翻了,虧得這侍妾會水才自己上了岸,昨兒個直嚷着端木無色想害死她……”
衛長嬴點頭道:“我聽表姐說着這端木無色,也覺得就是她乾的。”
“亂七八糟的誰耐煩去管?”宋在水朝團扇上吹了口氣,垂着長睫,漫不經心的道,“之前端木無色說我不適合管家,我也還她一句,對二哥說,二嫂管了家就弄不好後院,索性別叫她操心了,免得當真弄出人命來,雖然只是侍妾,到底也是父親愛護二哥的一片心意,還是大嫂子親自辦的。二哥就讓端木無色不許出院子,也不許再插手什麼事情,橫豎如今府裡出來是非都找她算帳……她今兒個出去迎你,就是想着若能陪着你一起說話,等到晌午後二哥回來,當着你的面,二哥也不好意思訓斥她什麼,就這樣把二哥發作她的話含糊過去……”
“怪道表姐你不要她跟着。”衛長嬴道,“還真像表姐說的,這端木家怎麼就不見一個好人呢?”
聽她這麼說,宋在水頓時來了精神,端正坐好,得意道:“在端木燕語手裡吃虧了吧?快告訴表姐我,給你出一出主意!端木無色蠢得我都不好意思怎麼對付她,我聽聽你那二嫂比她這堂妹如何?”
“……”無語的看了眼精神抖擻、戰意盎然的宋在水,衛長嬴長嘆道,“我想表姐現在雖然不至於和傳聞裡一樣可憐,總歸不大高興的,怎麼我看着表姐現下日子過得比我沒出閣時還要滋潤不說。你都快和我那賀姑姑一樣,盼着是非出來給你動手了?”
宋在水嘆道:“沒辦法啊,你看,我現在在府裡日子過得是滋潤,可又不方便經常出門!上回你過門,我可是使盡了手段,才能戴着帷帽出去看了一眼的……”
她說到這兒,衛長嬴忽然反應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問:“表姐你帷帽到這會還沒拿掉,你那傷?”
“瞧我!”宋在水一拍手,道,“這會子離了這院子我就戴上它,回來了沒進屋居然就忘記取下來了。”她大大方方的取下帷帽……衛長嬴提心吊膽的一看,卻見宋在水左額上,一道約莫兩寸的粉色傷痕,蜿蜒如蛇,直入鬢內。
衛長嬴微微變了色,道:“怎麼弄得這麼兇險?這傷再偏個兩三分都要劃到眼睛了!”
宋在水笑着道:“不是沒弄到嗎?”
見她這樣不當一回事,衛長嬴嘆了口氣,伸指輕輕在傷口附近觸了觸,道:“這傷……如今?”
“早就不疼了。”宋在水低頭任她細看,略帶得意的低聲道,“就算疼,也值得,不是嗎?”
“我可不覺得值得。”衛長嬴咬了咬脣,她本來對本朝太子也沒什麼看法,因爲宋在水的緣故,雖然還沒見過這位殿下,卻已經橫豎看不順眼,就覺得宋在水爲了拒嫁太子損傷容貌代價實在太大了。
思索片刻,衛長嬴在傷口上比了比,建議道,“這傷的形狀,倒可以紋朵薔薇或凌霄花之類,如此也好作爲掩飾。”
“那麼麻煩做什麼?”宋在水嗤笑着道,“忍受針紮上去的痛苦就爲了得人稱讚一句?這又是何必?我往後橫豎不可能嫁到門當戶對的人家,娶我的人多多少少是看中了我的身份與妝奩,既然如此,我生得好一點壞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衛長嬴聽着心裡一酸,道:“這也未必,表姐你本來就生得好,這兒傷了一處也不難看。何況舅舅就你一個嫡女,必是要爲你仔細籌劃的。”
“你不知道,聖上如今以爲我不吉,你說誰家公子願意娶個不吉之人?”宋在水拿團扇爲兩人撲着風,不以爲然道,“所以我之前說想回江南也不全是氣話,究竟我現在這樣尷尬的身份在帝都待着限制極多,還不如回江南去自在。而且我在江南待了多年,也更習慣那兒的風土人情。”
說着拿扇子往衛長嬴肩上撲了一下,嗔道,“若不是爲了等你,其實前些日子我就想走了,帝都這兒的冬天!”她搖着頭嘆息,“冷得死個人!”
衛長嬴驚訝不信,道:“不是有地龍?”
“整天待在屋子裡,悶不悶呀?”宋在水道,“出門不像雪球那樣穿成一個球,可不是鬧着玩的。”
提到雪球,衛長嬴不禁笑了起來,道:“也不知道你養了八缸魚和十隻鸚鵡了,還要養這獅子貓做什麼?養就養了,怎麼也不看好了它?今兒個是你這裡的人不當心,可我看那獅子貓叼魚叼鸚鵡的都熟極而流了。”
宋在水悻悻的道:“其實鸚鵡本來有二十隻的,死了兩隻,被它吃了幾回,就剩十隻……往後就只有九隻了。”
又道,“我也是被它騙了,之前看它雪白肥胖的模樣覺得怪可愛的,就養了下來。起初也怕它偷嘴,還帶它去魚缸和鸚鵡架子前看了,見它乖乖的趴在我手臂上不動,我道它是個懂規矩的呢!我也沒少了它吃喝啊,怎麼就愛偷嘴?”
“獅子貓又不是人,能懂個什麼規矩?”衛長嬴啞然失笑,道,“不過這貓也真是精乖,扮乖巧懂事的在你跟前博了信任。等你養熟了不捨得趕它走了再下嘴。”
“可不是嗎?”宋在水恨道,“所以你若看中了什麼只管拿去,免得留在這兒叫它糟蹋了!”
衛長嬴徉怒道:“好啊!我還道你這麼疼我,真的要送我魚和鸚鵡呢!合着你是管束不了雪球,想給它們尋個避難的地方?”
宋在水醒悟過來自己不小心說了真話,忙賠笑道:“好表妹,跟你說着玩的呢!我當然是疼你!”
打鬧一陣,宋在水正色道:“我橫豎是在自己家裡,父親兄長都疼我,兩個嫂子麼大嫂子是個明白人,二嫂子雖然糊塗,可也好對付。倒是你,過門也有一個月了,翁姑妯娌都如何?若有什麼難處說與我聽聽,我也給你拿一拿主意。”
“說的彷彿我很無能一樣!”衛長嬴有樣學樣的嗔了她一句,才道,“公公就敬茶那日見了一回,往後就不照面了。至於婆婆,雖然重規矩,然而待我也好,昨兒個我才從蘇家回去,和她說想來看你,她立刻就準了。嫂子麼……今兒個早上,婆婆說了給我幾日走親訪友,接下來就要管家了,兩個嫂子心裡頭自然不痛快了。尤其大嫂子,她是嫡長媳呢!”
宋在水哼道:“嫡長媳!那又怎麼樣?本朝之前的兩位太子妃,不比沈家嫡長媳更高貴嗎?下場呢?一個自盡殉夫,一個做了寡婦!那兩位的冤枉和誰去說?我告訴你啊,既然是你婆婆開的口,你那夫婿在沈家又得看重,你可別真的謙遜了,當真要把事情管起來纔好。免得你婆婆失望,到時候給你在後院找兩個能幹的幫手,那就哭都來不及了。”
衛長嬴輕輕打了她一下,失笑道:“說什麼呢你?我是那麼糊塗的人嗎?”
“你大嫂子、二嫂子都使了些什麼手段,說出來我與你參詳參詳。”宋在水竭力推薦着自己,“我打小可就跟着你外祖母學這些,一準能幫你掃除後患!”
“表姐你……”衛長嬴無語道,“你還真是閒極無聊了!”搖頭道,“如今我才過門,除了嘴上酸兩句,她們還能怎麼樣?婆婆因爲夫婿的緣故看重我,如今家裡就一個小姑子,雖然活潑任性了點,心倒不壞。曜野也……我如今還真沒什麼煩心事。”
說到這兒,卻沉吟道,“啊,倒有一件,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宋在水精神一振:“快說!是什麼?”
她很有點摩拳擦掌的意思,“我聽聽是誰敢欺負我表妹!”
“什麼呀!”衛長嬴白了她一眼,道,“是曜野進宮謝恩那日,帶回來一個消息。道是謝恩的時候遇見了鄧貴妃,鄧貴妃就說想看看我,過幾日臨川公主生辰,讓我進宮去!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宋在水驚訝道:“鄧貴妃?臨川公主的生母懋嬪早已去世,這位公主殿下一直養在了皇后膝下,本來她生辰,你也是該進宮去道賀的。但鄧貴妃特意這麼叮囑就奇怪了。”
“可不是嗎?”衛長嬴狐疑的道,“要說之前的事兒……”衛、宋、鄧聯手悔婚的事情究竟不好明說,就含糊過去,“那貴妃也該招呼你,而不是我啊!”
“你真是傻了。”宋在水打了她一下,好笑道,“貴妃招呼我?之前皇家收回那柄金鑲玉如意,可不就是貴妃進的言?”
衛長嬴呀了一聲,道:“差點忘記了。”暗地裡是鄧貴妃與宋在水各取所需,也算作過一回盟友。明面上卻是貴妃與皇后爭鬥,設法破壞了宋在水嫁入皇室……明着宋家可是和貴妃結下怨了!鄧貴妃這會若還要留意着宋在水,誰都會認爲這是貴妃想對宋在水趕盡殺絕呢!
就問,“那表姐說一說,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宋在水尋思了一回,道:“莫不是和鄧宗麒鄧彎彎兄妹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