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沈舒顏到了鳳州,只會由送親的兄弟陪着住別館,連瑞羽堂也不會去住。除非小劉氏真的不成了,否則婚期是不改的。
老實說,這次送親的沈舒明雖然年長,但一向是不能讓人放心的;沈舒光倒沉穩,年紀卻還小,所以衛長嬴有些擔心,提議瑞羽堂如果挽留他們住的話,那住過去也好,反正瑞羽堂跟衛長緒那邊也不在一個宅子裡。
但沈藏鋒跟沈斂昆兄弟都拒絕了:“我們沈家的女兒,出閣之前住到別人家裡去算什麼?反正衛善始雖然提前來了,然而跟婚期差別也就個把月。難道舒明和光兒他們兄弟兩個,又有許多隨從,還不能護着顏兒在別館裡待上一個月?”
“可以讓他們白天常去瑞羽堂請安。”私下裡沈藏鋒如此道,“住肯定要住咱們家自己買的別館。允諾讓顏兒提前去鳳州,那是照顧她夫家長輩的病中之願,但瑞羽堂跟她夫家到底同出一族,兩邊血緣還那麼近。沒有正式過門就住瑞羽堂,終究顯得不夠矜持。”
又說,“不管住不住瑞羽堂,既然在鳳州城裡,還怕岳父岳母不照顧嗎?”
衛長嬴無話可說,只好抓緊寫信,讓兒子帶給孃家人,託他們多多留意。
“顏兒雖然是我們二哥的嫡女,實際上這幾年卻一直養在我們三房裡,跟我們三房嫡女也沒什麼兩樣。”答應了衛善始提前接人,對侄女婿的敲打卻也是必不可少的。
尤其現在衛家理虧,沈藏鋒與衛長嬴把衛善始喊到堂上,滔滔不絕的描述了一番沈舒顏的懂事乖巧、賢淑聰慧、心地善良,還有養在膝下的寵愛與憐惜……
說得隔窗偷聽的沈舒顏都覺得羞赧萬分,一扭身走人了,衛長嬴還意猶未盡——她算是提前感受到嫁女兒的心情了。
早先沈藏凝跟沈舒景雖然也是她主持嫁出去的,一來當時情況特殊,無論顧嚴還是莫彬蔚,都沒能親自接親,沈藏鋒夫婦自然也體會不到訓姑爺的樂趣;二來小姑子跟大侄女都不像沈舒顏這小侄女一樣,等於是三房裡養大的,給予三房一種嫁親生女兒一樣悲喜交加的心情。
現在衛善始卻是以侄女婿的身份體驗女婿的待遇,被堂姑訓得頻頻點頭,賠笑不已,連聲保證一定會好好對待沈舒顏。
等衛善始被打發下去,沈藏鋒給妻子斟了一盞沉香飲,笑着道:“我本來還預備了番話的,結果都不忍心說了。”
“怎麼,嫌我羅嗦了?”衛長嬴斜眼看他。
沈藏鋒忙道:“沒有的事!我就是說你疼顏兒。”見衛長嬴這才釋然,他不禁又道,“如今嫁侄女你都這麼着緊,將來媺兒出閣,還不知道你會怎麼個不捨法?”
“那還得好些年呢!”衛長嬴撇嘴道,“媺兒現在話都說不全,你就想着她出閣了嗎?”
沈藏鋒有些感慨:“日子一晃過起來也是很快的。”
“喊顏兒過來吧。”衛長嬴也出了會神,嘆口氣,“雖然該說的都說過了,但事到臨頭,不再念叨一遍,總覺得像是少了什麼一樣。”
她有些自嘲的一笑,“光兒都到說親的時候了,興許真是年歲長了就忍不住要羅嗦。”
“你回房去照照鏡子。”沈藏鋒俯身過來,伸指掐了掐她面頰,認真道,“你說這話不覺得虧心嗎?底下十六七歲的小使女,也未必有你鮮嫩!”
衛長嬴轉過頭來,含情脈脈的望着他——沈藏鋒再次保證:“你年輕着呢!”
“不,我是想說,你怎麼知道底下那些十六七歲的小使女沒我鮮嫩?!”誰知衛長嬴翻臉好比翻書,刷的一下就沉了臉色,“看來你平常很注意她們啊!還是你已經揹着我偷偷的……”
沈藏鋒以手撫額,道:“我就是打個比方……”
“那爲什麼想到十六七歲的小使女?!”衛長嬴冷笑連連,“十六七歲——看來你特別喜歡這年紀的女子?用不用我給你納上幾個啊?!”
“還不是因爲咱們頭次見時你才十七歲?”沈藏鋒放下手,委屈的道,“我一直記着你當時的樣子不成嗎?”
“所以現在覺得我老了嗎?”衛長嬴開始捏指節。
“所以現在覺得你鮮嫩依舊!”沈藏鋒哀號道,“不是說要喊顏兒來說話嗎?你再不喊,她都要出閣了好嗎?”
衛長嬴忽然之間又笑靨如花,撲哧道:“看你嚇得這樣子!開個玩笑不成嗎?”
沈藏鋒擦着冷汗道:“捱打的從來都不是你好麼……”
因爲衛善始的提前到來,沈家這邊都還被準備好。幸爾宋在水、蘇魚麗、沈舒景等人對沈舒顏印象都不錯,一起幫襯着,到底沒怎麼耽擱,收拾好東西送她出門。
看着送嫁隊伍逶迤遠去,衛長嬴心頭悵然,義女季伊人在旁一句:“顏兒也嫁了,過兩日我也要出閣,到時候義母跟前就只有媺兒陪您了。”說得她差點又要落淚,虧得沈舒燮湊上來,嬉皮笑臉道:“季姐姐說的不對,不是還有我嗎?我天天到後院陪母親!”
說着討好的問衛長嬴,“母親您說好不好?”
“當然不好!”衛長嬴沒好氣的道,“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愛逃課!如今你大哥已經成親,過兩年你有了侄子侄女,你做了長輩,且看你屆時還沒他們功課好,怎麼好意思!”
沈舒燮不以爲然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就算他們功課會比孩兒好,難道其他事情也會比孩兒好嗎?比如說爬樹捉魚,再比如說……”他話沒說完——因爲說到一半看衛長嬴四處命人找戒尺,趕緊一溜煙的跑了!
陪衛長嬴送到門口的宋在水等人笑得前仰後合:“燮兒這是孝順你呢!你看你現在還要落淚不了?”
蘇魚麗伸手攬住季伊人的肩,和聲道:“也不是說伊人招了表妹,只是顏兒嫁得佳婿,此去鳳州又還有外祖母跟大舅母他們照顧,你說這大喜的日子你哭什麼呢?”
這麼一來,沈舒顏離家之日,沈家這邊到底是很熱鬧的。
……雖然沈藏鋒說,除非小劉氏真的不好了,否則婚期不改。但衛長緒那邊既然擔心沈家出事,影響到衛善始成親,自然是要提前婚期以策安全的。
所以沈舒顏被接到鳳州不幾日,小劉氏“病情加重”,派人到別館跟沈舒明、沈舒光商議之後,到底提前了大半個月把她擡過了門——到這時候,沈藏鋒夫婦若還看不出來衛煥這邊的手腳,也太遲鈍了。
不然衛善始都親自進過京了,怎麼會看不出來沈家內外一片平靜,根本不像是大廈將傾的模樣?必然是衛煥這邊暗示或誤導,才讓衛長緒一家急着把長媳迎過門。
“屆時大皇子抵達帝都,大堂哥肯定會想到內中緣故。”衛長嬴有點苦笑,“但望不要因此遷怒顏兒。”
“這關顏兒什麼事?”沈藏鋒安慰道,“是岳父他們暗中襄助——岳父怎麼都是堂哥的長輩,再說他們總歸要迎顏兒過門的。往後有機會,咱們再彌補他們好了。”
如今沈舒顏嫁都嫁了,也只能這麼想了。
好在聞知齊返回帝都極爲順利,主要是他在鳳州時,除了大雍定鼎那會心緒實在不佳,到下面縣裡轉了一圈外,其餘辰光都在瑞羽堂裡埋頭苦讀,外面雖然知道大雍皇子在衛家,但根本沒什麼機會見。
別說外面,就是瑞羽堂裡,除了安置他住的院子,以及讀書的學堂,也就是他認爲是長輩的幾處,隔段日子會去請個安問個好。其他地方都不踏的。
再加上衛煥與宋老夫人對瑞羽堂的控制,竟是沈舒明、沈舒光一行人進入京畿了,鳳州那邊才傳出來聞知齊許久沒有露面這樣的話。
這時候柳容早已親自帶着御林軍中精銳前往接應。
於是等鳳州還在猜疑大皇子到底是病了還是怎麼了時,帝都這邊卻已經知道了大皇子因爲聽送親去鳳州的沈家人說了陛下的病情,心頭擔憂,特意跟着沈家人返回帝都侍疾——之所以在鳳州的時候沒說這消息,是因爲沈家本是送親,沒有打算護送皇子,乍接了這差事,擔心路上引了什麼宵小,導致皇子有閃失,所以特特瞞了。
不過外人比較相信另一種說法:雍帝本來對大皇子就不是很滿意,定鼎之前將他打發到鳳州,至今沒有召他團聚的旨意。這要在路上被雍帝曉得這兒子要回都,誰知道會不會直接一道上諭重新遣了大皇子回瑞羽堂繼續讀書呢?
爲了不在半路被趕回去,大皇子當然只能先斬後奏了——尤其現在天下都知道雍帝病了,做兒子的回來探望兼伺候的一片孝心,雍帝即使不滿,也沒理由拿他怎麼樣。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讓這後一種說法更加得到相信:
大皇子進宮後,卻沒能進入宣明宮拜見雍帝病容,竟被晾在殿外臺階上良久都進退不得,非常的尷尬。
正在宣明宮裡侍奉聖駕的仇皇后與鹹安公主出入了好幾次,代爲陳情良久。宣明宮中還是沉默了半日,才傳出口諭,勉勵了幾句大皇子的孝心,准許他進入宣明宮侍疾。
“諒那一位也不能立刻把大皇子趕回鳳州去!”劉家人知道後都冷笑不已,“且看大皇子回來侍疾了,他身體還好不好?好了的話,若沃該回來了,回來了總要去拜見他,做父親的給兒子討個公道理所當然,何況上回‘氣病’那一位的人裡,可沒有若沃!不好的話,那國不可一日無君,還是請大皇子快點監國,免得人心浮動吧!”
與此同時,宮中一處地室裡,聞知齊全身顫抖的看着水晶一樣清澈透明的冰磚後那熟悉的身影:“父皇他……”
即使這地室深處地下,又堆滿了冰,陰寒無比,內中同時還儲藏了許多香料來掩蓋,但聞知齊下來後,還是立刻察覺到內中那股無法完全掩住的屍臭味……
他的父皇不但已經駕崩,看起來還不是一日兩日……
被仇寶娘扶下來的仇皇后,淡漠的看了一眼冰磚,呵斥道:“你給我站好!你父皇沒了,如今這大雍、這天下,爲娘與你妹妹,往後可都指望你了——你這麼哆哆嗦嗦的,是要爲娘跟你妹妹,都陪着你父皇一起去嗎?!”
仇寶娘鬆了口氣:還好還好,看到兒子,仇皇后頓時就有了太后的氣度——看來自己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還是很有指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