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要撤回西涼,趙健之還在盤州,此事不可不管!”衆將七嘴八舌的向上官十一提出回西涼的種種顧慮,待上官十一回答的差不多了,一直沉默不語的主帥沈藏鋒才淡淡的道。
這話頓時讓衆將神情微妙起來,彼此對望,揣測着沈藏鋒這話的意思。
洪金再次搶先:“末將請命前往盤州接應趙都尉!”
“洪將軍最好不要去!”沈藏鋒還沒回答,上官十一卻先道。
洪金頓時大爲不滿,只是知道上官十一極受沈藏鋒重視,又是在沈藏鋒跟前,不敢無禮,卻還是瞪着他,道:“上官先生這是什麼意思?瞧不起末將麼?”
上官十一本就羞澀如處子,被他這麼一瞪頓時心下一慌,原本想好的話也不知道要怎麼說了——見上官十一秀氣的臉龐漲得通紅,窘迫的說不出話來,沈藏鋒皺眉,輕叱:“質堅!”
質堅是洪金的字,見主帥不悅,洪金才收回視線,不甘心的嘟囔道:“趙都尉與末將乃是同一個縣城的,從前素有來往。當初出發時,其母還再三託付末將照拂他些,末將豈能作那言而無信之人?再說他去盤州本是爲了替大將軍辦事,卻被青州那羣南蠻子給追殺了,至今下落不明!爲了大局咱們不好跟蘇家去要人,但怎能不派個人去看看?”
“質堅莫要胡說。”盧升遠趕緊止住他,喝道,“大將軍若不掛心趙都尉,怎會提起來?難道你以爲除了你以外這全軍上下就沒人關心趙都尉了嗎?真是荒唐之極!你且不要羅嗦了,聽上官先生把話說完!”
洪金是西涼軍中驍將,只是此人驍勇有餘而城府不足,方纔當衆瞪視上官十一已經惹了沈藏鋒不喜了,隨後的解釋居然越說越離譜,聽着都是在質疑沈藏鋒不顧給自己辦事的下屬死活了。
盧升遠暗罵他不識趣,可念着兩人的同僚之情卻還不得不替他圓場。
好在他們這麼一說,上官十一趁機定了定神,倒是重新想好了措辭,正好接上盧升遠的話,倒免了洪金再受沈藏鋒怒叱:“接應趙都尉是肯定的,最好連衛新詠與莫彬蔚也尋回來:畢竟蘇四公子之死疑點重重,即使青州軍中許多士卒都說是衆目睽睽之下莫彬蔚殺了蘇四公子,可前因後果卻語焉不祥,內中必有內情!雖然蘇家沒有明說,但謠言裡卻說是沈家指使了此事,這種污衊,能夠洗清當然是洗清的好。”
洪金皺眉道:“那末將……”
“你閉嘴!”沈藏鋒雖然大度,對有才幹的屬下尤其的寬容,但也不耐煩上官十一說正事時被個部將三番兩次的胡攪蠻纏,這次不等他說完就冷聲呵斥!
盧升遠也頻繁使着眼色讓洪金收斂點兒,繼續這麼莽撞下去,怕是沈藏鋒要下令拖出去打軍棍了。
洪金滿臉不情願的噤了聲,上官十一才繼續道:“但如今誰知道趙都尉一行人是生是死,人在何處呢?”
這話問得衆人都是一愣——也不知道是青州軍找人太廢物,還是這一行人運氣太好一直沒被發現,總而言之——還真一直沒消息!
“雖然青州軍百般搜尋亦無結果,然而我想即使趙都尉等人尚存性命,必也未能脫離險境,否則早就向沈、衛兩家求助了。”上官十一道,“如此咱們派了人去尋找,即使找到他們附近,他們又豈敢輕易出來匯合?”
蘇家死了嫡子,如今除了原本隨蘇魚梁北上的十萬大軍外,蘇秀茗還另外派了五萬人過去。但這十五萬人在盤州撒下天羅地網,誓要找出莫彬蔚一行人,千刀萬剮了給蘇魚梁報仇,卻至今沒有消息。
相比之下,沈家也就一個都尉跟一些士卒失陷在盤州。即使衛新詠這個衛氏子弟是沈藏鋒之妻的叔父,沈藏鋒若也派出十幾萬人去找……一來顯得小題大做——鳳州衛氏還在呢,衛家也不是沒派人到盤州,他這個女婿太殷勤了倒顯得喧賓奪主。
尤其衛新詠才華橫溢,別讓岳家以爲自己想趁這個機會收服他。
二來卻是因爲沒有這個必要——青州軍那麼多人在了,還不如派點精銳盯緊了他們。
實際上衛家現在就是這麼幹的,一面拿了謠言傳的蘇家大房想謀害蘇家三房、卻不慎叫衛新詠一行聽見所以滅口不成反被殺的說法跟蘇家吵着;一面讓他們派來的私軍駐紮一地,只派出探子到處盯着青州軍的搜索,一旦懷疑青州軍找到了人,就立刻通知軍中一擁而上搶人!
論戰力,衛傢俬兵當然不如青州軍。但衛家也放了話,青州軍若敢害了他們的子弟還屠殺他們的私兵,往後青州軍也別想在青州以外的地方買到糧草了,連他們的糧道,衛家以後鐵了心的斷!
宋、衛兩家因爲桑梓都在南方,加上不需要承擔守土之責,專心專意的聚斂財貨,手下商賈勾連牽扯的可以說是把舉國都覆蓋了。兩家關係又好,聯手起來,衛家說讓青州軍出了青州就買不到糧草絕對不是虛言。
再說蘇家同樣有着逐鹿天下的遠大之志,對於富裕的衛氏,實在也不想得罪死了——憑蘇秀茗再難受,蘇秀葳牽頭,蘇家幾位族老都一直贊成不要太刺激了衛家。
所以青州軍心存忌憚,卻也被衛傢俬兵攪擾得苦不堪言。
但那是衛傢俬兵,對西涼軍,青州軍可不會這麼客氣了。
此刻衆將都想到的就是,兩家士卒都極剽悍,但西涼軍的數目不可能跟青州軍一樣。之前派去盤州找人的那些士卒,可沒少在青州軍手裡吃虧!
吃虧也還罷了,萬一這次增派人手,真找到了衛新詠等人,還真要像上官十一委婉表達的一樣,找到了反而送了他們的命。
沈藏鋒不見喜怒的問:“十一可有良策?”
“接應也不一定要親自把人帶回來,趙都尉一行人中,有驍將有良謀,只要不是差距過於懸殊,想來他們自己就能脫險。”上官十一淡淡的道,“咱們不方便派太多人去盤州,但派去的人,可以設法將盤州攪亂!”
他看向盧升遠,“洪將軍雖然驍勇善戰,但爲人過直,不宜行此事。倒是盧將軍縝密謹慎,這攪亂盤州、使趙都尉等人能夠尋到逃出生天機會的事情,我以爲盧將軍更加適合。”
這話說出來,他趕忙望天望地,不敢去看洪金。
“子元,你以爲呢?”沈藏鋒也看向盧升遠。
盧升遠其實在上官十一解釋到一半時就知道這差事多半是自己來領了,此刻就起身道:“末將願領此命!”
“那就這樣罷。”沈藏鋒淡淡的道,“你們且下去,我還有話要與十一說。”
待得衆將退出後,沈藏鋒卻沉默了半晌,才道,“北上當真不成?”
“不成。”上官十一知道他這麼問的意思,卻斷然道,“實際上當初收復了帝都與燕州之後,無力北上時,我就勸說沈兄你先返回西涼——這些日子令弟令侄都報了多少族人蠢蠢欲動的消息過來了?報過來的還只是他們處置不了的!可見西涼那邊情況壞成了什麼樣子!你再不回去,這帶出來的三十萬大軍早晚要成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他語氣激烈,“甚至連令弟、令侄都有可能遇害!到那時候西涼那邊被沈氏族人把持,不接納你,你難道就這麼遣散大軍由着他們?如此必然開戰!一旦明沛堂內部開戰,其後果比沈蘇開戰更不堪設想!沈兄你當年曾對我說過你胸中之志,卻要爲這一刻的私心而放棄麼?!”
上官十一嘆了口氣,“我知沈兄與戎人有血海深仇,但方纔那位將軍說的也不錯,佔據帝都的戎人,連他們的三王子都已死於刀下。而幕後陷害老閥主一行的申博、申尋、廢后顧氏心腹如今都已身死,就連申尋膝下諸子女亦已祭了沈兄的先人,這仇……大半是已經報了。”
“沒有報。”沈藏鋒眼中有着不甘,他搖着頭,嘆息道,“那幾個活口說過,給戎人三王子出了那一連串主意的幕僚因爲身體弱,根本就沒隨三王子南下!說起來那個人才應該是主謀,不殺他,豈能算報了仇?”
“此人居於王帳之畔,以大軍殺之不易。”上官十一搖頭道,“莫如刺殺。”
沈藏鋒立刻問:“十一可有頭緒?”
“戎人王帳的情形我不太清楚,但潛入王帳左近刺殺,非同小可,必須從長計議!”上官十一沉吟良久,道。
沈藏鋒揉了揉眉心,苦笑着道:“我知道了……總之眼下先設法接應趙健之等人回來,再尋好理由回西涼去罷!”
“沈兄私下最好提醒盧將軍,若是可以,還是將莫彬蔚與衛新詠‘護送’回西涼軍中的好。免得他們去瑞羽堂求庇護或者去其他地方。”上官十一見他聽了勸,鬆一口氣,遂又正色道,“我認爲莫彬蔚當衆誤殺蘇四公子應該是真的,此人這麼做的緣故,未知有沒有西涼那邊的操縱?即使沒有,若能得此人配合一下,沈兄回西涼後,發作族人也有個很好的理由。”
沈藏鋒點了點頭,淡淡的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