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沈藏鋒回了後頭,衛長嬴就跟他說了自己緩歸之事:“……黃姑姑說的很有道理,胎像再穩,然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往常一直覺得自己身子骨兒好,什麼都不怕。當初懷了舒光數月卻不自知、最後快小產了才發現,卻真真是被嚇壞了!也虧得當時有季神醫出手!這妊娠大事,寧可小心過頭,總比一時疏忽釀成大錯的好。”
沈藏鋒先憐惜道:“你懷舒光那會我不在身邊,又是頭一遭,想是嚇得不輕。”沉吟了片刻,又道,“只是如今天下不太平,咱們回帝都的路上,就有發生民變的地方。你不跟我一道走,我總是不放心的。”
他就道,“或者趁如今還有些辰光,我寫信問問父親,能不能到明春再回去。”
衛長嬴搖頭道:“如今天下正是多事之秋,你早先就在爲接下來的時局做準備了。何必爲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打亂了你的計劃?來日方長,你之前的謀劃,不也是爲了咱們都好?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再說就算路上不太平,但西涼軍驍勇之名天下皆知,還撥不出一支兵馬來護送我回京嗎?再者,你若實在不放心,可以將五弟或六弟裡選一人留下來,到明年陪我回去。”
局勢……沈藏鋒皺眉思索再三,才嘆了口氣,撫着妻子的鬢髮,愧疚道:“叫他們都留下來,屆時護送你回京。”
“依我之見還是留下六弟就好。”衛長嬴提醒道,“五弟也有十八了,他跟蘇家四表妹兩年前就定了親。當時雖然沒說成婚的具體日子,但我看這兩年也差不多了,尤其如今天下將亂,我想父親母親一定會讓諸位弟妹儘早成家、免得到局勢大亂時還要爲此分心的。”
又說,“五弟跟六弟湊到了一起正好做伴,滿西涼的閒逛遊玩。連你在這裡都不怎麼看得住他們,何況是我呢?兩個人一起留下來,卻也不見得更穩妥。倒不如你帶走一個,剩下來的沒了玩伴,興許還上心點兒。”
這兩個弟弟的性情沈藏鋒也知道,因爲是排行靠後、不必考慮接掌家業的兒子,沈宣跟蘇夫人可以放心的溺愛,對他們的要求就是不要太丟了沈家臉面就好。所以無論武功還是心計都稀鬆平常得緊,骨子裡都是紈絝習性,好逸惡勞的很。
親兄弟兩個都這樣的性情,年紀又相近,正好湊一對玩伴。還真不如就留一個人下來更加專心做事。
而沈藏機雖然是哥哥,但論才幹還真不見得比弟弟沈斂昆高明,都是半斤對八兩。所以這兩人留哪個都一樣,但就像衛長嬴說的一樣,沈藏機跟蘇魚蔭定親已有兩年——沈斂昆跟霍家小姐定親也有兩年了,不過他是弟弟。如今京裡怕是已經在緊鑼密鼓的預備他們的婚禮了,自然是留下沈斂昆在幾個月之後陪嫂子回京,讓排行在前的沈藏機跟沈藏鋒一塊走。
這樣沈藏機先回去、先成婚,沈斂昆後回去,後成婚。應着排行,都不耽擱。
沈藏鋒摸着妻子的鬢髮許久,忽然一笑。
衛長嬴莫名其妙,打開他手問:“你笑什麼?”
“我想起咱們剛成親那會……”沈藏鋒眼含笑意,輕輕捏了捏她面頰,輕聲道,“那時候你什麼都要問過兩位姑姑,還經常鬧一鬧脾氣,像個小女孩子……不想這才兩三年光景,你慮事就這樣周到了。”
衛長嬴想起自己初嫁時的景象,那時候所犯過的糊塗,尤其是霍照玉尚主的那一件……面上不禁一紅,嗔道:“好啊,原來那時候你一直當我小孩子看的?”
“也不是。”沈藏鋒乾咳一聲,望天望地望四周,道,“不過成婚之前我就知道咱們祖父祖母、還有岳父大人跟岳母大人都是極寵你的,女孩子麼,孃家寵着護着些也是常事。我讓着你點兒就成了……”
“分明就是嫌我嬌氣刁蠻!”衛長嬴忿忿然,伸手揪住他耳朵,喝道,“還有,什麼叫做讓着我點兒,我需要你讓嗎?!欺我如今身子重,教訓不了你?等我生產後,坐完了月子,咱們好生練練,看是誰揍誰!”
沈藏鋒立刻嚴肅道:“當然是嬴兒揍爲夫了!爲夫是那種對妻子拳腳相向的人嗎?!”
衛長嬴手下一重——沈藏鋒哎喲叫出了聲,甚是委屈:“爲夫說錯了?”
“呸!你轉着彎兒的說你會繼續讓着我呢,當我聽不出來!”衛長嬴冷笑着道,“再說一遍!我要你讓嗎?你真當我打不過你!”
沈藏鋒誠懇道:“沒有的事兒!爲夫就是覺得一準不是嬴兒你的對手,爲了避免被嬴兒打得鼻青臉腫顏面全無,這才斗膽避戰的!”
“這還差不多!”衛長嬴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又揪着他耳朵警告道,“往後再不如實回答,看我怎麼收拾你!”這才放了手,斜睨着他,道,“你早一步回去,縱然有公事要忙,然也要多陪一陪光兒,知道了麼?”
沈藏鋒笑着道:“這還用說?咱們這嫡長子都三歲了,卻還沒見過我這父親,回去之後頭一件事自然就是去父子相認……”
“你記得就好!”衛長嬴忽然笑得溫柔萬分,摸着他的臉,柔情款款的說道,“公事忙呢,你就辦公事。若得閒呢,你就陪光兒。你也知道你這個做父親的,光兒都三歲了,你抱都沒抱過他一下不說,甚至見也沒見過他。你說你這樣爲人父,對這嫡長子是不是很虧欠?”
沈藏鋒凜然道:“夫人所言有理!爲夫定然牢記在心!”
“乖!”衛長嬴輕輕拍着他臉,嬌柔的道,“也別說我這做妻子的忍心看你寂寞——你看,我不是提醒你可以陪光兒,用天倫之樂來打發閒暇辰光了嗎?所以啊,若是我回京之後,曉得你敢趁我不在,弄什麼拈花惹草的事兒……後果你自己想!”
說到最後一句,衛長嬴掌緣快狠準穩的在丈夫頸側一劃而過,陰笑道,“你夫人我可不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婦!敢揹着我偷人,有你好看!”
沈藏鋒擦着冷汗,很是無辜的道:“爲夫一心繫在嬴兒身上,那可是從來沒起過旁的心思!”
“我到西涼來的頭一天,你就弄了個軟玉給我添堵!”衛長嬴哼道,“我可不想帶着孩子興興頭頭的回了京,又看見個溫香!”
“絕對不會有!”沈藏鋒認真的道,“嬴兒你當初毫不遲疑的對軟玉還有推薦軟玉的人趕盡殺絕,這一手殺雞儆猴想必已經讓你聲名遠播、威名赫赫!如今除了那等沒腦子的,誰肯入爲夫後院?便是爲夫犯了糊塗,去什麼秦樓楚館尋歡,恐怕要麼被人趕出來,要麼那邊粉頭寧可自毀容顏也不肯接待爲夫……”
衛長嬴不等他說完,就伸手掐住他耳朵,咬牙切齒道:“你居然還想去什麼秦樓楚館?!你找死!!!”
夫婦兩個鬧騰到夜半才安置,次日起來,沈藏鋒照例先到演武場練了兩個時辰的槊,沐浴更衣後,就打發人把兩個弟弟喚到跟前,說了讓沈斂昆留下來,待得明年,衛長嬴生產且次子長上一長時再一起回京的事情。
沈藏機與沈斂昆自無意見,沈藏機道:“三哥得還朝面聖,亦還要敘功論賞,自不可耽擱。莫如我與六弟一起留下,屆時送三嫂回京?”
沈藏鋒搖頭道:“原本我也是這麼想的,但你們三嫂考慮到你跟四表妹的親事已經定下來兩年,恐怕如今京中已在預備着了,是以讓我先帶你回去。”
聽說是娶妻之事,沈藏機微微有點尷尬,就岔開話題道:“對了,鄧宗麒來了,昨晚就到了城下,因爲城門已關,是以在城外住了一夜,一早入的城。”
“哦?”沈藏鋒詫異道,“他怎麼忽然來了?可是槐鎮有事?”
鄧宗麒此刻應該在槐鎮駐守的。
“那倒不是。”見話題從自己的婚事上轉開,沈藏機心下暗喜,越發一本正經的道,“我方纔出去喝茶,恰好跟他在茶樓上遇見。他道是因爲其妹的婚期選在了九月中,三哥也知道他們兄妹兩個沒了父母,全仗貴妃照料,然而貴妃人在宮裡,總不可能離宮替鄧小姐操持終身大事,所以想早些回去主持。”
“這是人之常情。”沈藏鋒點了點頭,道,“讓由甲準了他,我再寫封信交他帶回京中與父親。請父親在朝中斡旋一二,免得往後有人拿了他提早回去之事說嘴。”
鄧宗麒雖然是世家嫡子,但父母早故,又因爲父親的緣故跟族裡有仇,說來也是漂浮難依。縱然鄧貴妃由於他生得與自己已故的親子相似,對他向來寵愛,可貴妃還有顧皇后這個老對手呢,也不可能把鄧宗麒照顧得妥當。
所以如今西涼一派平靜,橫豎留下來也是無所事事,鄧宗麒掛心妹妹出閣想早點回去,也無可厚非——但沒有長輩庇護,沒準就有人拿這個說嘴的。沈藏鋒託他帶信給沈宣,就是替他消除往後這樣的麻煩。
沈藏機笑道:“那三哥要不要告訴三嫂一聲?趁他回去,把賀禮現在給了?聽說鄧小姐當初與三嫂同來西涼,又在咱們明沛堂住了些時日,私交不錯,她要出閣,三嫂應也要有所表示罷?今兒個茶樓上,鄧宗麒還說其妹幾次寫信來,都問候三嫂近況呢。我告訴他三嫂不久就要給咱們沈家再添一子,他羨慕了好半晌,道是希望其妹出閣之後也能有這樣的福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