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被折騰起來,安撫完兩邊,回到自己的屋子裡,衛長嬴橫豎也沒了睡意,就叫了同樣睡不着的黃氏商議事情:“明沛堂的事情如今差不多是這樣了,姑姑看下一步咱們要怎麼做纔好?”
黃氏道:“少夫人自到西涼以來,還沒正經跟沈氏諸房照過面。當然這事如今辦不成,一來咱們公子還臥榻不起,二來瑣碎事情尚未完全安置好,三來少夫人才抵達時沒提,如今也沒什麼合適的理由。莫如今年除夕的時候,若公子已能主持宴席,就辦得熱鬧點兒,把各房之人都邀上。”
衛長嬴點頭道:“姑姑說的是。不過也未必要夫君他親自去主持宴席,四弟不是也來了?屆時叫夫君過去露個面,讓四弟招呼着前頭罷,後頭咱們來。”
她又沉吟,“不過這帖子要怎麼個下法呢?近支的各房照理都要下的,然而遠支裡頭若是有有才之士,錯過了也不好。”
“莫如咱們現下就遣人打聽打聽?”黃氏曉得衛長嬴的意思是要藉着下帖子的光景敲打一下這些日子以來對她表示過不滿的人,也是擡舉幾個表現好的……最重要的是給沈藏鋒籠絡起可靠又能幹的班底來。
衛長嬴道:“如今都是臘月裡了,也不知道來得及來不及……對了,之前夫君說過迭翠關那兒有個人才。上回夫君遇刺,就是想去招攬他來着,這回不知道能不能請。”
因爲那是沈藏鋒已經看中的人,主僕兩個對西涼又着實的陌生,衛長嬴嚥下了讓黃氏去打聽的話,道,“明兒個我問下夫君罷,夫君究竟先來這裡。姑姑先斟酌下請帖的措辭?”
到了次日,衛長嬴處置了一日之事,去陪伴丈夫,就跟他把這決定說了:“方纔我打發人去問過芯淼妹妹,她說你到除夕時起身緩步應該無妨了,只是還不能飲酒。”
沈藏鋒聞言鬆了口氣,笑着道:“酒倒無妨,屆時我以茶代酒便是。這能起身可真是件好事,實際上我倒覺得我這會已經能走一走了。”
“仔細傷口崩裂開來,你還是躺着靜養罷。”如他所料,衛長嬴不同意,道,“你要是覺得躺久了不舒服,叫人給你揉一揉。”
“我就想你給我揉一揉。”沈藏鋒伸手摸上她手背,似笑非笑的道。
衛長嬴嗔他一眼,卻也真把手裡捏的帕子塞進鐲子裡,擡手替他捏起手臂來,一面捏一面道:“除夕的時候要請些什麼人,你可有章程?”
沈藏鋒心裡想的是除夕那時候狄人差不多該亂了,屆時這頓飯能不能在西涼吃都是個問題,但這盤算是機密軍情,他沒打算告訴妻子,就笑着道:“你看着辦就好,橫豎近支都請罷。”
“這些自然都在內了,我是說遠支裡頭可有什麼人需要留意的?還有那些不是咱們家的人。”衛長嬴解釋道,“比如說西涼這兒不姓沈的州官、縉紳,還有你之前說過,迭翠關的那個人才,要不要借這機會請到一起親近親近?”
沈藏鋒沉吟道:“州官、縉紳這裡,你可以跟通情達理的耆老們商議着請。我雖然比你先到這裡,然而這一年多來都是在陣上廝殺,先前在西涼城裡住了幾日,也是爲了迷惑狄人,成日裡呼朋引伴的宴飲取樂,並不曾很留意族中俊傑。再說即使我留意了,要說對這些人的瞭解,還是土生土長的耆老們更深刻。”
他這話說到一半,就覺得衛長嬴給他捏臂的手停了,丹鳳雙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沈藏鋒詫異,笑道:“怎的了?”
衛長嬴盯着他看了片刻見他還不自覺,就把袖子一挽,探手捏住他耳朵,喝道:“成日裡呼朋引伴的宴飲取樂?!你都是怎麼個取樂法的?是隻喝酒吃菜,還是叫上一般豔妓麗婢,白日宣淫?!”
沈藏鋒尷尬的道:“沒有的事情!那麼一說罷了……我其實就是在城中樓閣裡住了幾日,由甲藉機打發人出去傳揚我不學無術好大喜功的名聲……”
“在那些地方住了幾日?!”衛長嬴咬牙切齒的揪緊了他的耳朵,喝道,“你住的什麼樓閣?以你的身份和闊綽,怕是整個樓子裡的女子都要簇擁上來了罷?左擁右抱高興不高興啊?溫香軟玉在懷很是銷魂罷?怪道之前那使女名叫軟玉!你是不是離了那裡,被軍務耽擱着不能再去享受溫香軟玉,所以才戀戀不捨的給那使女起了這個名啊!你給我說清楚!不然,看我怎麼揍你!”
沈藏鋒被她揪得連連告饒,哭笑不得道:“好嬴兒,爲夫如今可是有傷在身,你這樣勝之不武!勝之不武啊!”
“不武又怎麼樣?”衛長嬴怒道,“趁着你如今還沒全好,就是要揍得你乖乖兒得不敢學壞!不然等你好了,你難道還想還手?!”
沈藏鋒嘴角含笑,正要說話,忽然似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喃喃道:“不錯……如今雖然說是傷筋動骨,但此人既然手腕過人,未必不能渡過這次難關!現下等着內亂的消息,反倒是給了他喘息之機!”
衛長嬴聽得一頭霧水,然也察覺到他似在說軍務上的事情——這一點上衛長嬴早就在臨行前得了兩位姑姑的叮囑以及黃氏的提醒,那就是到西涼來之後,在後方可以可着勁兒的折騰,爲了輔佐丈夫,縱然有所出格,靠着孃家以及已有嫡長子沈舒光,也不怕承擔不下來。然而在軍務上,如非沈藏鋒主動向她說起,決計不要去多嘴。
軍國大事非同兒戲,不是婦人應該主動插手的地方。
此刻就慢慢鬆了手,免得再鬧下去打擾了沈藏鋒的思路。
就見沈藏鋒臉色變幻不定,不時輕聲自語,所說的無非就是“此人”、“內亂”、“機會”之類,衛長嬴一聲不吭的托起腮,打量起不遠處的青瓷瓶中新插的一把臘梅花來,心裡記下這些詞暗自揣摩……
她正把一瓶臘梅的花骨朵兒數了一大半,猛然被沈藏鋒一把抱進懷裡,在她頸側狠狠的吻了起來,邊吻邊大笑道:“嬴兒真是爲夫的賢內助!爲夫還在等着狄人內亂的消息,以圖趁火打劫,卻險險因這份算計誤了大事!怪道這幾日探子傳來的消息前後矛盾、使人如墜五重雲中!若非嬴兒一語驚醒了爲夫,怕是穆休爾真能熬過這一關!”
衛長嬴自幼習武,養就了武人的本能,猝然遇襲之後本能的想要反擊,虧得及時醒悟過來收住了手腳,驚慌失措的提醒丈夫:“你的傷!”
這廝莫不是高興的糊塗了?他最重的兩道傷可全傷在胸膛上啊!這會把自己一把抱住,也不怕把才愈的傷口又碰開嗎?
衛長嬴動也不敢動,惟恐一動之下越發傷了他——沈藏鋒卻是絲毫不管,又在她頰上親了親,笑着道:“好嬴兒,你先打發人去把由甲叫來。一會爲夫再給你解釋先前的事兒,保準你不會再生氣。”
“好好的話說到一半,你卻惦記起了軍務,我這會就生氣得很!”衛長嬴故意板起臉,嗔道。
嘴上這麼說,然而衛長嬴也曉得事情大小,還是立刻站了起來,要出去喊人。
沈藏鋒道:“那等爲夫傷口再好一點,再……好好兒的給嬴兒賠禮?”
“沒個正經!”衛長嬴啐了一口,轉身擡指在他額上用力戳了戳,理一理裙裾出去叫了人吩咐。
因爲外頭的人去叫沈由甲、沈由甲再趕過來也有些辰光,是以衛長嬴又回到房裡,道:“好啦,人去給你叫了,你怎麼解釋之前的事兒?先說好了,你要是解釋得好,這會就免了你一頓好打!要是解釋不好……”
衛長嬴揚起粉拳,在他跟前晃了晃,冷笑着道,“看我不把你打得別說除夕、到元宵也休想下榻!”
沈藏鋒摸着下巴望着她笑。
“油嘴滑舌沒有用!”衛長嬴坐到榻邊,用力捏了捏他的鼻樑,道,“好啦,說罷,你當時都是怎麼個欺瞞穆休爾你是個繡花枕頭的?你是吃喝嫖賭呢,吃喝嫖賭呢,還是吃喝嫖賭呢?嗯?”
這番話說完,她手又滑到沈藏鋒耳朵上,大有一個回答不中她的意,立刻先把沈藏鋒的耳朵揪上一番之勢。
沈藏鋒很是可憐的哀求道:“好嬴兒,爲夫對嬴兒之心,可謂是日月可昭、天地可表——這不都是在帝都金桐院裡的時候,爲夫就說與你聽過的嗎?”
“那又怎麼樣?”衛長嬴哼道,“不許岔開話題!快說,你纔到西涼那會子,都做了些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就是尋了家樓子,打發其他人鬧出些動靜,我與由甲等將尉在內中僻靜的小院子裡關了門琢磨策略。”沈藏鋒嘆息道,“畢竟我是去做誘餌的,那些日子忙着記地形、練武、認人都來不及,哪兒有功夫忙旁的?不信你去問沈疊,那幾日往往我一日忙下來,往榻上一倒,連晚飯都不想用了。”
衛長嬴懷疑的問:“認人?認什麼人?”
“當然是‘棘籬’中派去保護我的人,你以爲是什麼人?”沈藏鋒看着她警惕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伸指在她頰上颳了一下,搖頭失笑,道,“這麼一個醋罈子,我哪兒敢生什麼外心?看看這粉面含煞的模樣,我若是一個回答不好,豈不是要叫大王你立刻下令拖出去做成人肉羹湯?”
這一聲“大王”勾起前事回憶,衛長嬴想到新婚之際,因爲裴美娘敬茶的事情捱了婆婆的訓斥,心情抑鬱的回到金桐院,丈夫看出之後,主動提議帶自己到春草湖遊玩,路上夫婦兩個說笑,沈藏鋒戲謔的稱自己“女大王”的那一幕,心下一甜,輕輕推了丈夫一把,故作嚴厲道:“諒你也沒那膽子!不然,不但要做成羹湯,還要剁細了做餃子餡兒!你求饒也沒用!”
“好個威武恐怖剽悍殘暴的女大王!”沈藏鋒故作驚慌,拉起被角作美人楚楚垂淚狀,捏着嗓子道,“往後西涼合境,一提女大王的名號,止小兒夜啼也是等閒……可憐奴家命苦,怎生得就遇見了女大王了呢?”
衛長嬴看着明明相貌俊美陽剛身量昂藏的丈夫卻偏偏假扮年方二八的嬌弱小美人兒,這景象何其可笑,禁不住哈的一下笑出了聲來,輕戳着丈夫的額:“你要乖,女大王就疼你!保準你好好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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