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衛長嬴一行今日抵達,沈藏凝是提前兩天就帶着侄女們回孃家住,指揮人把本就日日灑掃的府邸仔仔細細的收拾了一番。
等衛長嬴下車,被沈藏凝等人簇擁進屋,沿途所見都是齊整又幹淨,對沈藏凝很是感激:“妹妹費心了!我們倉促動身,一走這麼多日,如今看着竟比我們在時還像樣。”
沈藏凝笑着道:“三嫂這話說的見外,人都是您這兒的人,我就是過來提醒了他們一聲,事情全是他們自己乾的——說來也是三嫂調教的下人得力。”
寒暄了一陣,沈藏凝雖然早就從信裡知道了瑞羽堂的一些情況,但此刻還是要問一問的。姑嫂兩個說了幾句鳳州事,沈藏凝曉得兄嫂纔回來,一大堆行李都沒歸置,所以問完緊要話,就藉口自己家裡還有事告辭了。
她走後,衛長嬴帶着下人去安置東西,看到豐潤許多的沈舒景跑過來幫忙,非常驚訝:“點點呢?你如今已經出閣,我們回來,你看一下就該回去了,莫彬蔚上面沒有長輩,可是事事要你看着的吧?”
沈舒景笑嘻嘻的挽住她胳膊:“點點夫君抱着呢,他也來了——如今我們就夫婦兩個帶點點,伺候的人既不多,家裡家外都沒什麼事兒,回來給嬸母搭把手是應該的。”
衛長嬴聞言也不再推辭她的幫忙,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不過我原也打算明後日喊你過來商議事情的。”
“嬸母要尋我商議什麼事?”沈舒景好奇的問。
“回頭你就曉得了。”衛長嬴卻跟她賣了個關子。
衛長嬴難得回一次孃家,又在孃家地位非凡,所以這次歸來,鳳州土儀攜帶極多。
即使侄女義女全跑來幫忙,黃氏、賀氏等人也能幹,歸攏到晚上都沒全弄好。最後只好叫人把打算分送親戚好友的拿出來,那些自用跟備用的,都先堆進庫房裡,等空了再收拾。
這樣一天下來當然是筋疲力盡,衛長嬴留了沈舒景夫婦小住一晚,卻是連晚上問沈藏鋒,莫彬蔚過來有沒有說什麼話的心思都沒了。
到次日,沈舒景帶着莫點點來請安,衛長嬴一夜好睡,恢復了點精神,跟她一起逗弄了會莫點點,就問:“這孩子有大名了吧?叫什麼?”
沈舒景笑着道:“夫君本打算請衛叔公給起名的,但衛叔公如今身體不好,也不敢打擾——結果前兩日聖上曉得後,賜名‘絢文’。”
衛長嬴對新帝給莫點點賜名倒不奇怪,以莫彬蔚的功勞與資歷這只是一件小事,也難怪路上沒聽到這消息。此刻便笑着道:“‘彬蔚’與‘絢文’都是讚揚文采的話,只是彬蔚更擅長軍略,這孩子有這樣的父親,往後軍略上自不必說,但有你這個母親教誨,想必文事上面也不會差了去,長大後準是個文武雙全的。”
沈舒景知道嬸母這是挑好聽的話說,要是父母出色子女就能全盤繼承下來——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不過自己孩子被祝福,總歸高興的。
嬸侄兩個說了幾句兒女的話,沈舒景看出嬸母要跟自己說正事,就叫人把莫點點抱下去。果然莫點點走了,衛長嬴就打發了左右,拉着沈舒景的手,道:“這次回鳳州,我託孃家祖母訪過了,衛家跟宋家、蘇家,都沒有合適舒明的女孩子。老實說我跟舒明相處也不多,對他中意什麼樣的女孩子都吃不準……你是他胞姐,對他的心思多少知道些的,你說該照什麼要求給他聘正妻呢?”
沈舒景愣了一愣,眼中閃過一抹喜色,趕緊道:“嬸母這話,我可不敢當!這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們父母都沒有了,叔父跟嬸母就猶如父母——只要是長輩們選的那肯定是好的!”
衛長嬴一看她神色,就知道自己這次回來不提的話,沈舒景怕也要替弟弟來旁敲側擊了。也是,沈舒景被騙去北戎那會,就已經十六了,如今年近雙十,就算他是男子,這終身大事還不提不管的,關心他的人誰能不急呢?
他是沈家嫡長孫,哪怕現在被打發在蒙山玉礦上做事,沈家不可能沒人想起他的親事來。之所以一直沒動靜,還是忌憚着衛長嬴這兒——也就是說沈舒明的親事要想皆大歡喜,還得衛長嬴主動提出,纔是最一團和氣的。
而現在衛長嬴既然轉過了這個彎,自然不肯揹負着故意耽擱侄子終身大事的罪名。此刻就拉着沈舒景的手,推心置腹道:“話不是這麼講的!這夫妻一體,是要過一輩子的人,我們做長輩的縱然比你們多經歷過些事情,也不是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懂得!這萬一挑的人是好的,就是不中舒明的意怎麼辦?”
不等沈舒景說話,她又道,“早先舒明被打發去蒙山玉礦上,我聽你們三叔講,是要好好磨他一磨。再加上那會咱們都在西涼,不方便給他相人。後來到了帝都呢,你也知道,事情太多太忙了,那會局勢也不適合議親——結果去年接到礦上消息,說舒明頹廢的很!”
“原打算他的婚事按一按,是怕分了他的心。但現在他整個人都提不起勁了,我看還是早點給他說個賢妻,也好規勸些個……”說到這裡聲音一低,跟沈藏鋒講過的話,“不然你們三叔氣頭上一罰他十年,沒點功勞哪好提前調他回來?你們父母就他一個兒子,還能真叫他在礦上十年啊?!”
沈舒景眼眶微微泛紅,因爲被衛長嬴拉着手不方便起身,只好勉強作了個行禮的姿勢,哽咽道:“叔父跟嬸母一片苦心,舒明他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哪有小孩子家不闖禍的?”衛長嬴嘆了口氣,道,“只是有時候事情鬧大了,場面上說不得得做做樣子……哦,說到前事,我也得替光兒給你們姐弟賠個禮,那孩子……怕是在帝都淪陷時受了些刺激,我們竟沒發現!”
就把沈舒光爲了沈舒燮捱打,當衆訓斥四歲的蘇翡羽的事情告訴她,嘆息道,“原本以爲迭翠關那次是他一時糊塗,發生了這件事後才曉得這孩子是有心事存着,便是自己曉得輕重,卻按捺不住……但他當初……”
“嬸母您這麼講,我們姐弟都不知道要怎麼站腳了。”沈舒景素來溫柔體貼識大體,此刻自然不肯讓衛長嬴繼續歉意下去,忙攔阻道,“要不是舒明糊塗在前,哪裡會有這許多事?歸根到底,都是舒明自己不好!”
“咱們也別說這些了。”衛長嬴見話已說開,就安慰了侄女幾句,重提正話,“如今新朝建立,從前爲避兵燹回祖籍或暫移他處的各家,都在陸續回都……正適合相看人,你看舒明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呢?就算是美人,那也分個環肥燕瘦的不是?”
沈舒景又替沈舒明謝了一回,只是沈舒明喜歡什麼樣的妻子——她也不清楚,畢竟她也好幾年沒見沈舒明不說,沈舒明平常閒着也不會跟姐姐說自己心目中的妻子是什麼樣子不是?
所以還是那句,“嬸母給選的肯定是好的。”
“或者寫信問問他?”衛長嬴沉吟了會,決定,“我這兒先把人物色起來,再寫信回西涼,讓你們五嬸派人去問他一問……唔,總不可能叫他在蒙山娶親啊!還是先喊他回明沛堂,或者索性喊他到帝都來?”
“先回明沛堂吧。”沈藏鋒這樣道。
沈舒景很有分寸,嬸母終於想起來給弟弟說親,她就感激萬分了,至於說現在就把弟弟從礦上喊回家族,她卻不肯接話的,惟恐顯得得寸進尺。
所以衛長嬴就去找沈藏鋒商量,回帝都後,沈藏鋒其實忙碌萬分,不過他愧疚於成親以來跟妻子聚少離多,所以再忙也要抽空陪衛長嬴用飯。趁着下人擺飯的功夫,衛長嬴跟他講了這打算:“舒明是長房嫡長孫,就算不是,我們沈家本宗嫡子,娶妻難道在蒙山辦?眼下既然要給他議親,不如先喊他回家裡……但回哪邊呢?”
“帝都眼下還在暗流洶涌之中,舒明……如今咱們無暇照顧他,而且之前說了罰他十年,這纔多久?娶妻是個理由,但在明沛堂也過得去了,一下就來了帝都,未免叫人以爲我罰他太過兒戲。”沈藏鋒道,“正好二哥在家裡,叫二哥好好勸勸他。”
衛長嬴也偏向於讓沈舒明留在西涼的好,就像沈藏鋒說的,沈舒明這侄子不夠聰明,容易上當,從前還對叔嬸懷着敵意……誰知道這幾年下來,他是長進了還是退步了?眼下把他喊到帝都來,別又給人利用上了——難爲上回被他坑的還不夠嗎?
沈舒明的事情到這裡告一段落,相人總是需要時間跟機會的。但沈舒顏的親事就可以透露出風聲了——雖然因爲沈舒明這個堂哥沒定親,衛善始那邊會緩一緩再派人來,但話是可以遞出去了。
倒不是爲了別的,主要是經過帝都淪陷的凋敝後,各家,尤其是海內六閥本來就數目有限的本宗嫡女成了鳳毛麟角。
未嫁還適婚的那就更少了——像沈舒顏這樣要纔有纔要貌有貌,還幼年成名的大家閨秀,簡直就是搶破了頭!求親人家之多,把沈舒景當年的風頭都要蓋下去了!
畢竟沈舒景那會,她雖然出色,可那時候帝都貴女也多啊!
本來衛長嬴以爲沈家會受到新朝忌憚,晚輩們的婚事恐怕要受些委屈,然而到底還是低估了門閥的優勢——就像裴氏說的,再被忌憚再不受重用,總歸是海內六閥之一!新朝難道還能一直壓着沈家不成?!
門第放這裡,不怕沒出頭之日——再說大家子就認大家子的女孩子!如今六閥裡,論身份高貴、本身才貌跟教養之人的可靠,比沈舒顏更出色的真心沒有——蘇家目前本宗唯一未嫁的嫡女是四歲的蘇翡羽;衛家本宗是索性沒有未嫁嫡女;宋家嫡女年紀比蘇翡羽還小。
端木家的八小姐端木芯淼情況特殊,她的堂侄女端木徽桐年歲與沈舒顏彷彿,父母在帝都淪陷中身故後,由嬸母蘇家三小姐出身的蘇魚飛教導,算是貴女中可以跟沈舒顏平起平坐——東胡劉氏也有幾個類似的女孩子,但在沈舒顏那“三歲指物吟詩”的才華面前,這兩家的小姐頓時黯然失色……
總而言之,衛長嬴跟沈藏鋒如今都忙得緊,實在沒功夫再去敷衍前赴後繼的提親者,所以私下跟沈舒顏說了下衛善始的情況,見沈舒顏並無不滿,就讓衛長風把風聲傳了出去:衛長緒久聞沈家有這麼個出色的嫡女,所以趁着堂妹攜夫回家省親,給自己的長子把事情定了、信物都讓沈家收下了!
這樣,可算門庭安靜了些。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