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件事情,衛長嬴去蘇家的日子又被推遲。
到了仇寶娘出宮的日子,她早早在宮外等着。
至僻靜處,仇寶娘也不羅嗦,直接道:“皇后有意奪儲,看中鳳州衛氏的聲勢,所以纔想把鹹安公主嫁給你弟弟!”
衛長嬴皺起眉,道:“皇后怎麼忽然起這心思了?”
“她不起這心思我還混什麼?”仇寶娘嗤笑了一聲,道,“你知道嗎?劉若沃這次立了大功!”
見衛長嬴詫異的揚眉,仇寶娘臉色一黯,道,“劉若沃給陛下擋了一箭!險死還生……陛下當場封他爲靖國公,已命人護送他前方鳳州求醫!過一兩日,你們也能接到這消息了。”季去病現在就是在鳳州保衛新詠的命。
“靖國公嗎?”衛長嬴也覺得心頭一沉,喃喃道,“雖然沒封王,但國公之爵也非同小可了……那劉實離呢?”
仇寶娘淡淡的道:“沒提呢!所以你說,本朝我還有指望嗎?劉若沃沒有爵位的時候我算計他還要那麼殫精竭慮!好容易假借盧國公那個傻呼呼的女兒,纔看到坑他的曙光——他也封國公了!同爲國公,就鄭家那麼點底蘊,即使是陛下的親戚,能鬥得過劉家?!”
她咬牙切齒,“我算是看明白了!陰謀詭計那都是小道!我想報仇,想靠詭計算計了劉若沃與劉若耶,那都是虛的!只有輔佐仇皇后做了太后,大皇子登基——皇權強於士族,我仗着皇權之勢,纔可以痛快淋漓的報這個仇!”
衛長嬴愣了片刻,才道:“我倒也指望大皇子登基,不過,這不是小事。”
“我沒想過現在就拖你下水!”仇寶娘白了她一眼,道,“因爲衛新詠的緣故,鳳州衛氏聲名如今最是煊赫。而且念着衛新詠的面子,衛家子弟就算有什麼不法之事,陛下也得寬容些——皇后還是疼鹹安公主的,想着把鹹安公主嫁給你弟弟,就算往後事情不成,興許鹹安公主可以靠夫家躲過一劫?”
“但長風爲什麼要尚主?”衛長嬴揉着額,道,“鹹安……性情還不錯,但配我弟弟卻是不行的吧?你知道長風往後是要接掌瑞羽堂的,他的妻子,肯定是士族之女更合適。”
仇寶娘道:“皇后說的那個遠房親戚是真的,你這弟弟在婚姻之事上向來不順利,我看尚了鹹安公主興許倒會好了呢?鹹安公主出身寒微,好幾次顛沛流離,雖然如今不能生育,但其他都好好的……”
“行了行了行了!”衛長嬴臉色不太好看,“這事兒你還是讓皇后不要想了,我衛家主母怎麼可能是硯臺都認不清楚幾種的新晉公主?!”我弟弟正要續絃呢,你說這話也太不吉利了!
仇寶娘道:“好吧,不說這個——你跟胡氏見過了是吧?據說她暴死了。”
“……”衛長嬴嘆了口氣,悵然道,“身不由己啊!”其實胡氏訴說事情來龍去脈時,衛長嬴幾次動意不要殺她了——畢竟胡氏知道這些秘密,卻一直沒講出來,哪怕申寶被侮辱、被沒入教坊,她都沒拿出來給申寶換取更好的待遇。
這次迫不得已告訴衛長嬴,也只是要了個許諾而已。
可見胡氏心裡很清楚:在沒有實力自保的情況下,貿然拿出把柄,那是找死!
但胡氏偏偏說了宋在水肩上與申寶肩上的紅痣!
相比她訴說的衛蟬影受辱之事——這是多年前的往事,早就沒了證據!
但這一件卻不然!
只要把兩人的肩上一看就能確認!
即使胡氏不會自己說出去——之前她的沉默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但她現在迫於形勢不得不告訴衛長嬴,以後會不會告訴其他人?
所以如果不能把胡氏收到自己跟前自己看住了——因爲胡氏是自請伺候申寶的,衛長嬴真要把她從教坊裡撈出來興許可以,但要如何解釋?會惹來多少麻煩?
知道這種秘密的人,既然無法留在身邊,那當然只能讓她永遠閉嘴來保護秘密了……
哪怕衛長嬴極爲不情願這麼做。
此刻被仇寶娘問起來不免心情複雜。
仇寶娘倒是不在意,道:“你問到了就好……嗯,對了,還有個消息,對你來說興許不錯。”
“什麼?”
“據說陛下有意給季去病封爵。”仇寶娘道,“你義女是他甥女,想來你聽了也會高興吧?不過這消息目前知道的人不多,還是柳容跟皇后說的——你先別說出去,否則叫陛下知道了,沒準改了主意。”
衛長嬴意外道:“真是這樣就好了。季神醫的醫術不說,只說當年厲疫時的慷慨,也值得一個爵位!”
她心裡想的卻是季去病醫術這等驚人,他如今雖然年過花甲了,然而因爲擅長養生,再活上十幾二十年未必有問題——但季去病跟衛家、跟沈家的關係,天下皆知。
聞伢子看來也想籠絡這位名醫了。
也是,他有了現在的地位,自然怕死。
以季去病的醫術,能治人也能殺人,不把他籠絡成自己人,聞伢子怎麼能放心讓他爲自己診治呢?
現放着一位國手卻不能求醫,萬一以後遇見重病……聞伢子拿個爵位出來也不奇怪。
跟仇寶娘分手後,衛長嬴回到家中,就命人喊了衛長風來,把顧思思的容貌描述了一下,道:“人是秀氣的,性情我卻沒處過,但顧子陽爲人向來穩重,應該不會在這種大事上誆騙於你。”
衛長風思忖了片刻,道:“我如今獨在帝都,家事只能委託管家,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再者秀兒還小,不能沒有母親。既然大姐你說這顧家小姐品貌尚好,那我就寫信告訴父母,請他們寫了信來,好去提親。”
衛長嬴點頭:“如此甚好。你的事了了,我也放下一件心事。”姐弟兩個又說一番家長裡短的話,衛長風留在沈府用了晚飯,也就回去了。
次日衛長嬴終於抽空到了蘇府,這時候已經臨近年關,蘇府中大雪皚皚的,透着一股沉沉之氣。
宋在水照例窩在屋子裡沒露面,沈舒顏跟季伊人一起到門口迎接。衛長嬴問她們:“翡羽跟赤羽呢?”
沈舒顏道:“他們也要來迎接嬸母,但天冷,我跟伊人勸他們留在屋子裡。”
“是該這樣。”衛長嬴點了點頭,再問宋在水,“這幾日怎麼樣?”
“翡羽上次在榻前哭狠了,表嬸現在好了些,但還是不能起榻,不愛見人。”沈舒顏道,“翡羽差不多天天都哭呢!”
衛長嬴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你們去陪翡羽他們吧,我去看看你們表嬸。”
宋在水的屋子跟她上次來時變化不大,也就是插瓶的菊花換成了應季的梅花。
“表姐,我又來了。”打發了屋中伺候的下人,衛長嬴毫不客氣的一把拉起紗幕,喝道,“你不起來招待我嗎?!”
宋在水面裡而臥,懶得理她。
衛長嬴捲了捲袖子——她今天有備而來,特意穿了件窄袖好行動的上襦,此刻一個用勁,竟把宋在水連錦被一起拖得坐了起來!
宋在水再也按捺不住,怒喝:“你發什麼瘋?!”
“你煩惱的事情我已經打聽到了,今兒個就是過來給你說清楚的——”衛長嬴冷笑,“你一直縮在牀上,難爲叫我站在這裡對着你的背講?!有你這麼待客的嗎?親表妹又怎麼了?親表妹上門來做客,無端就要矮一頭、活該被你怠慢嗎?!”
宋在水聽她說“你煩惱的事情我已經打聽到”臉色就是大變!隨即自失一笑,淡淡的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還要這樣?”
“你還怕我是詐你呢?”衛長嬴冷冷的道,“不就是你以爲自己不是宋家骨血?!上次,跟我惱了,照你習慣該說的是‘別以爲你是我表妹,我就怕了你’,偏要說成‘別以爲你是衛大小姐’——真是可笑!我是衛大小姐,你還是宋大小姐呢!論身份你憑什麼要怕我?!你自己說這話不覺得彆扭嗎?”
宋在水愣了一下,似哭似笑的道:“原來是在這兒叫你看了破綻去?唉,是我錯了,我總記着你少年時候的胡攪蠻纏,哪有這麼細心呢?然而十幾年過去,你怎麼可能一點不變?”
她舉袖掩面,道,“但你既然都打聽到這一步了,難道還不知道——我其實根本不是你表姐嗎?!我說這話,有什麼彆扭的?!”
“你打聽的那個前魏宮人跟你說了你不是我表姐?”衛長嬴見她沒有起榻的意思,索性自己到旁邊搬了個繡凳過來,坐下,道,“你被騙了你知道不知道?!”
宋在水仍舊掩着面,悽然道:“我知道你想將錯就錯,畢竟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不僅僅我自己一直認爲自己是宋家女,大哥二哥他們,還有夫君……只是,我明明就不是!”
“我問的那個宮人,是先前廢后顧氏的心腹!”衛長嬴沉聲道,“你找的前魏宮人,身份可有這人緊要?知道的秘密,可有這人多?!”
宋在水怔了怔,道:“你說!”
才這麼三言兩語,已經厭倦飲食頹然多日的宋在水就願意聽——很顯然,她也盼望自己是宋家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