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了鄧淑妃,姚桃奉進茶水,輕聲道:“淑妃娘娘本來就只帶了一個不甚伶俐的使女出的閣,如今再把東宮的下人都打發了,恐怕往後無人可用啊!”
“要的就是她無人可用!”鄧淑妃既然離了眼前,鄧太后在心腹跟前也不掩飾了,她臉色鐵青的道,“一個旁支之女,若不是哀家一力擡舉,她能有今天?!旁的不說,就說申琅,要沒哀家照看着,憑衛氏的手段,必是去母留子!結果她倒好,覬覦後位這麼大的事情,連說都不跟哀家說一聲了,就自作主張的辦了起來!出了事兒,倒是知道跟哀家來哭……她以爲哀家是什麼人?由着她想用就用、不想用就扔一邊?!”
姚桃抿嘴一笑,道:“淑妃娘娘還年輕,之前,又是旁支出身,不像本宗嫡女那樣享受慣了榮華富貴。乍被擡舉,難免得意忘形。再說這回其實也不見得全是淑妃娘娘自個的主意,怕是她左右之人也沒少攛掇……這樣因爲乍然富貴而被衝昏了頭腦的人,連婢子都見多了,更何況是太后娘娘您呢?”
她輕描淡寫的道,“等淑妃娘娘如今那些心腹都被剷除了,往後沒人替她辦事,如今中宮又有了身孕,偏大皇子受了傷,往後怕是這后妃之間的風向會轉換過來。這樣淑妃娘娘她舉步維堅之際,自然就知道娘娘您的好了。”
“她知道不知道哀家的好呀哀家纔不稀罕!”被姚桃說着,鄧太后也不禁笑了,怒容消去,呷了口茶水,道,“鄧家又不是就她一個女兒!就算聖上喜歡活潑愛鬧的,族裡也多了去了!當初挑她一來是試試看、二來也是以爲她出身旁支,不會像本宗之女那麼嬌縱到了不識相的地步。卻不想這人不能慣的到底慣不得。”
姚桃笑道:“三年孝期說快其實也很快的,到那時候,還怕這宮裡熱鬧不起來嗎?”
提到既是青梅竹馬的嫡親表哥又是先帝的孝期,鄧太后笑容微微一滯,片刻後才輕嘆道:“是啊,三年孝期一轉眼就過去了。”
頓了一頓,鄧太后卻沒有繼續說選秀的事情,而是道,“這一回咱們也是大意了,竟被中宮隱瞞身孕到現在!”
“縱然是位嫡出的小皇子,如今還沒落地呢!即使落了地,要長大成人,日子也長着。”姚桃淡笑着道,“再說您如今可是太后娘娘,中宮又如何?您若不賞她恩典,她還敢不日日過來請安?”
鄧太后笑:“如今還真不能了!聖上這會子都還在未央宮……這衛氏……到底是閥閱之女,年歲雖近,城府究竟不是淑妃這不爭氣的能比的呀!”
“淑妃娘娘是不能比,可中宮跟您也是不能比的不是嗎?”姚桃抿着嘴,“何況景城侯去世時,知本堂竟走了水,連景城侯夫人都歿於火海!如今襲爵的固然是中宮的嫡親大伯,究竟不是其父啊!中宮的靠山如今卻也不怎麼樣了,誰知道她如今母以子貴,又能貴多久呢?聖上還年輕。”
“所以哀家覺得淑妃簡直愚蠢之極!”鄧太后搖着頭,道,“她居然天真的以爲中宮一倒,聖上一準會立她爲後!當初先帝還在時,聖上欲將她跟還沒落地的琅兒都捨棄出去、好向先帝證明自己心向皇室的那件事情,因爲考慮到當時她還懷着孕,是以沒有告訴她。之後她生了子又備受寵愛,就更加沒人觸這個黴頭了。如今想想也該找個機會透露給她、免得她繼續犯糊塗,以爲聖上是那種會爲了寵妃一笑不惜傾國傾城的主兒了!”
照鄧太后看來,對鄧淑妃來說的話,現在的衛令月——假如沒有生育——做皇后對她纔是最好的。
申博雖然不是什麼明君,但在江山美人的選擇上卻頗具明主的果斷,那就是江山他要、美人他也要,當然前者永遠是排在前頭的……畢竟傻子都知道,有了江山還怕沒有美人麼?
之前執意封貴妃的事情,鄧淑妃也許認爲是申博對自己寵愛無比的表示,以爲貴妃與皇后一步之隔,想跨過去是極容易的。
但鄧太后卻知道,妃嬪的位置,因爲如今人還少,申博給起高位來是很大方的。但鳳位……衛令月是髮妻,這才坐了這個位置。若她出了什麼事情,申博怕是巴不得馬上拿鳳印去換個能夠襄助自己的盟友!只怕如今的局勢他換不到!
容城鄧氏已經有個鄧太后在了,鄧淑妃在家裡得父母寵愛、在族裡可沒什麼地位!除了在宮闈裡侍奉及生子外,鄧淑妃對於申博來說用處不大。照申博的爲人,肯定是寧可讓未央宮空着也不會讓她去住的!
所以不受寵、出身高貴的衛令月做皇后,對鄧淑妃來說纔是最好不過了。因爲衛令月祖父祖母過世,孃家助力大減,假如她還無所出的話,完全就是後宮的一個幌子。既威脅不了鄧淑妃,卻又佔着位置。
“虧得衛氏想法子過了這一關,還是曝露出自己即將生產之事。”鄧太后感慨道,“不然去了她,換個厲害的進得宮來,再得了聖上喜歡,到那時候,生了聖上長子的淑妃怕是哭都來不及!”
不過對於現在的鄧太后來說,后妃爭鬥已經很難引起她心中太多漣漪了,隨便說了幾句,就叮囑姚桃:“既然事情牽到顧家身上去,也注意好了衡王那裡的動靜!申尋雖然是個不肖逆子,對聖上不會有什麼威脅。然而他既然是顧氏血脈,還是早點去陪先帝跟顧氏的更讓哀家舒心!”
姚桃正色道:“婢子遵命!”
徽淑宮裡的事情,外人不得而知,但見珠簾半卷、繡幕深深,掩盡重樓玉宇。
太傅府。
衛長嬴把好不容易纔哄聽話了的次子沈舒燮交給乳母帶出去,關切的問端木芯淼:“我那大表哥如何了?”
“還能怎麼樣?哀毀過度,須得慢慢兒的養。”端木芯淼嘆道,“這不是三天兩天就能好的,就是換了我師父來也一樣。”
衛長嬴聽出她是嫌自己問這個問題太頻繁了,輕嗔道:“聞說你如今隔幾日就會過府替我那大表哥診治一番,我以爲你既然不時前去,興許能有什麼好消息、我問了,也好早點聽到啊!”
“不時前去還不是因爲你的要求?”端木芯淼瞪她一眼,“我四叔如今看到我都頭疼,上次竟然還旁敲側擊的跟我說,宋在田往後多半會接掌江南堂,即使他的夫人賢惠不說,但日子久了沒準就會露了面目。所以家裡是絕對不會准許這樣的事情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衛長嬴不解。
端木芯淼道:“你沒聽懂?我當時也沒聽懂!結果我四叔後來直說了——他以爲我看中了宋在田,假借經常過府給他診治欲行那自薦枕蓆事,甚至還以爲我打算隱姓瞞名的給他做妾或外室……你說氣人不氣人?!不是我說你表哥,但宋在田已是有妻有子之人也就罷了,他如今病得那半死不活的樣子,我至於看上他還看上到不惜給他做小的地步麼!”
衛長嬴聽得哭笑不得,道:“端木四叔怎麼這樣想你的?這也太荒謬了!”
“可不是嗎?!”端木芯淼恨恨的道,“所以前兩日他風寒,讓我給他診治,我特意改了藥方,把黃連加了十倍!減了甘草!而且還讓他在喝藥之後揀最苦最澀的金橘一氣吃上三個!哼!”
衛長嬴愕然道:“這樣的藥方……他也信?!”這年頭略通文事的人可都是懂得醫理的,端木琴又是才華橫溢之人,哪有那麼好騙?
端木芯淼立刻端出神聖不可侵犯的凜然之狀,傲慢的睨了她一眼,道:“我頂着神醫一脈的招牌,你說這天下有幾個人敢不遵我的叮囑?!”
“……”衛長嬴笑出了眼淚,拿帕子擦着眼角,道,“唉,你四叔真是可憐!”
“四叔可憐個什麼!”端木芯淼啐道,“他那是自己找的……我纔可憐哪!都是爲了你,結果如今閤家都以爲我不甘心給霍沉淵守寡,春心萌動,要不是我攔的快,我繼母都打算今日去蔡王府尋我大姐姐商議這件事情去了!”
她頭皮發麻道,“我如今看到我大姐姐跟繼母就頭疼!不拘她們準不準這事,一旦湊到了一起天知道會折騰出什麼來!這些可都是你害的!”
衛長嬴笑得直賠罪:“是我對不住你!回頭我就打發人去府上賠禮,跟他們說清楚,你常去給我宋大表哥診治那都是因爲我催促的緣故!”
端木芯淼斜眼瞧她:“就這樣?”
“豔歌你去把裡頭匣子裡的那塊翡翠玉佩取出來。”
“就這樣?”
“今兒個,小廚房裡做的全是你愛吃的菜!咱們可都沾了你的光,才能夠品嚐到這些。”
“就這樣?”
“光兒新學了好些稱讚美人的詞,過會叫他來好好誇你一誇!”
“就這樣?”
“走時給你帶上黃姑姑親手做的點心!”
“就這樣?”
衛長嬴停頓一息,果斷道:“你再問!再問什麼都沒有了!”
端木芯淼立刻收了冷豔高貴矜持傲慢,換上熱情洋溢的笑容,諂媚的道:“好嫂子,我跟您玩笑呢!您說的這些我哪能還不心滿意足?!”
“你呀你!”衛長嬴又好氣又好笑的點着她的額,“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淘氣!”
端木芯淼唉道:“這話說的,誰不希望自己返老還童呀?我如今淘氣不正是心未老嗎?這可是好事!”
“多大的人就惦記着返老還童!多大的人就說心老!”衛長嬴啐她,“你啊,越發的不像話了!”
兩人正悠閒自在的打鬧着——不想有下僕匆忙而至,道是蘇夫人急傳:“要合家大小都立刻趕過去!連孫公子們也是!”因見端木芯淼在,又說,“端木八小姐也請一起過去!”
“這是大事啊?”衛長嬴一怔,“一家大小都要到齊,可非年非節的……而且連芯淼都過去?”
端木芯淼也很茫然:“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