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讓他們到銜霜庭中安置,實際上只夫婦兩個住在這裡,沈舒光跟沈舒燮卻被宋老夫人留下了,道是衛善秀現在住在那邊,表兄弟們還是多多親近的好。
這銜霜庭,是衛長嬴這被瑞羽堂捧在手心裡的掌上明珠的閨閣,自然無論位置、格局、裡面的東西,全是最好的。
沈藏鋒進了門之後,東瞧西望。
衛長嬴詫異道:“你找什麼?”
“沒找什麼,就是好奇了好些年了,今兒個纔有機會細看一下。”沈藏鋒含笑道。
“接親時你不是進來過的?”衛長嬴啐道。
沈藏鋒轉過頭來看着她,失笑道:“你這話講的……那時候誰的心思不是你?誰還有功夫來看其他啊?”
跟在後面的下人們都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油腔滑調的。”衛長嬴輕斥了一句,自踱進屋裡梳洗去了。 Wшw▪тTk án▪CΟ
也不知道是季去病確實用了很長時間來給衛煥診斷,還是宋老夫人有意讓他們歇一會,總之金鉤過來說衛煥能夠見他們時,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天都黑了。
好在衛煥看起來精神還成,不像是會出大事的樣子。就是大冷天的掉湖裡去,所染的風寒一直沒好,所以一直讓人離他遠點,免得被傳了病氣,尤其是一直想往他跟前湊的衛長傑。
到這時候,衛長嬴纔有功夫打量自己這個嫡弟。
衛長傑算算年紀是比沈舒光小五歲的,今年應該是六歲,他長相隨母,面容清秀,乍一看去有點女氣,但許是一直被祖父帶着在外面跑的緣故,皮膚比較黑。
“大姐姐!”等衛長嬴跟衛煥說話告一段落,他才插進來,有點怯生生的喊了一聲。
衛長嬴被次子揭短,才曉得自己剛纔怠慢了這弟弟,此刻不免格外熱情些,忙“哎”了一聲,拉着他的手到跟前細看,噓寒問暖。
衛煥這時候正跟沈藏鋒說着話,忙裡偷閒看到衛長傑對着胞姐似乎有點羞澀,就笑罵道:“以前不是老找人問你姐姐什麼樣子,怎麼現在見了面反而說不出話來了?我衛家子弟哪有你這麼小家子氣的?”
他不這麼講倒還好,一這麼講,尷尬的卻是衛長嬴,趕緊解釋道:“剛纔才下馬車,看到母親在廊下候着,一時間沒忍住,跟母親哭了會子。當時竟沒發現十一弟喊我呢!後來聽燮兒說了才知道……想是這兒叫十一弟誤會了?”
衛長傑聞言,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道:“我以爲大姐姐不大愛理人。”
“你大姐姐不是那樣的人。”衛鄭鴻在旁溫言道,他身體好了之後,比以前的病骨嶙峋要好了很多,衣裳穿在身上,再不是那種隨時會乘風而去的感覺。但終究沉痾多年,所以身型跟臉頰都還瘦削得很。
只是風儀醉人如舊,一舉一動,都灑然出塵。
衛長傑對父親卻不如衛長嬴、衛長風那麼恭敬——畢竟他出生時,衛鄭鴻身體已經好轉,上上下下都不需要像之前那樣小心翼翼的對待衛鄭鴻。此刻竟對衛鄭鴻扮了個鬼臉,道:“父親您看誰都是好的。”
衛鄭鴻被小兒子當衆這麼取笑,也不生氣,微笑着道:“你大姐姐不好嗎?”
“你說你大姐姐不好,仔細回頭被你大姐夫收拾。”衛長風侍立在旁,似笑非笑的嚇唬道。
衛長傑扭頭看了眼正恭恭敬敬服侍衛煥吃藥的沈藏鋒,見自己這姐夫身材高大,肩寬腰細,眉宇之間英氣勃勃,一看就不好惹,覺得自己肯定不是對手,他眼珠一轉,吐着舌頭朝外跑:“我去祖母那兒,祖母會護着我的!”
“那你可是自投羅網了。”衛長風笑道,“如今大姐姐回來了,咱們這些做孫兒的都得給大姐姐讓路,你還指望祖母護着你?”
“說的好像我專程回來刻薄你們一樣。”衛長嬴哭笑不得的嗔衛長風,“怎麼你不高興我回來嗎?”
衛長風笑着道:“你要不回來纔是刻薄我們,你知道這些年來家裡唸了你多少次?”
衛鄭鴻正要說話,這時候聲稱要跑去找宋老夫人的衛長傑卻又跑了回來,見衛煥藥還沒喝完,就到父親跟前,小聲道:“四哥在外面,想要進來看看祖父。”
他這話一說,衛鄭鴻就皺起眉,衛長風臉上也沒了笑,淡淡的道:“他現在又來?”
衛長嬴覺得很是詫異,她出閣前父親身體還沒好,所以除了妻子兒女外,連衛煥跟宋老夫人都很少見的,更談不上對侄子的態度如何了。但衛長風對衛家四公子衛高川向來是維護的。
她還記得出閣前一年,一次用飯時,宋夫人講了幾句刻薄衛高川的話,還叫衛長風給勸阻了——怎麼現在對衛高川又是一種態度了呢?
衛長嬴就問:“四弟他怎麼了?”
“去告訴他,你們祖父在喝藥,過會就要睡了,讓他以後再來吧。”衛鄭鴻沉吟了一下,對衛長傑道。
等衛長傑出去了,纔對衛長風揮了揮手。
衛長風會意,示意衛長嬴跟自己出去說話。
姐弟兩個到了外頭,衛長風見左右無人,才小聲道:“祖父掉進池塘裡是有緣故的,是被四哥做了手腳。”
“四弟他要害祖父?!”衛長嬴嚇了一跳,“爲什麼?!”衛高川是三房的兒子,如今大房這邊不比以前,衛鄭鴻身體痊癒,膝下有二子一孫,即使衛煥沒了,三房能得什麼好處?反而衛煥在,這看父親臉色怎麼都比看兄長臉色好過吧?
衛長風道:“也不是他故意的,是他跟族裡幾個族兄弟一起玩耍,想跟人開玩笑,就在那池塘邊上做了點手腳。結果,那天他回來遇見祖父,祖父問他去了什麼地方,他如實說了,十一弟就嚷着也想去玩——祖父反正沒事兒,次日就帶了他去。四哥也想到了他想坑族兄弟的機關,別坑了祖父或十一弟,但又怕說出來受罰……大姐你也知道四哥的性情,向來是優柔的,思來想去耽擱了辰光,這不真被他擔心到了——祖父到了池塘邊,沒走兩步就栽了下去!”
衛長嬴頗爲無語,忽然想到:“那現在三房怎麼沒過來伺候祖父?而且是四弟一個人來請罪的?”
按說衛高川固然是無心,但害了嫡親祖父,作爲其父母的衛盛年跟裴氏,肯定也要來一起請罪的吧?
“三叔的性.子大姐你忘記了嗎?”衛長風嘆了口氣,“他要知道四哥做下這事兒,不打死他纔怪!所以祖母只把事情告訴了三嬸,讓三嬸私下好好管教四哥……三叔到現在還不曉得是四哥乾的呢,聽下人說池塘邊被人做了手腳,這兩日正帶着人到處緝拿謀害祖父的‘兇手’……”
衛盛年現在還做着鳳州刺史,這逮人本是他份內事。
不過別說這事情他肯定想不到衛高川頭上,這衛盛年能力平庸的很,沒父親兄長幫襯,這刺史早就幹得一塌糊塗了。所以他去緝拿什麼兇手肯定是沒影的事兒。
衛長嬴想到自己這三叔,就覺得真有點有其父必有其子:“虧得祖父沒事,四弟這也太糊塗了!他當時說上一聲,祖父跟十一弟有了防備,哪裡會吃這樣的虧?再說,他當時說了,也不是什麼大事。祖父最多訓斥他幾句罷了!”
衛長風看了她一眼,聲音更低:“這對咱們來說,不是什麼大事,但對四哥來說,還真不一定。”
“嗯?”
“三嬸母不是一直都沒子嗣嗎?去年三叔新納的侍妾廖氏生下一子,如今是咱們的十二弟,叫高崧的。一落地就被三嬸母接到自己身邊養……”衛長風淡淡的道,“原本三嬸母對四哥非常關心,但十二弟出世後,到底疏忽了很多。”
頓了頓,他道,“四哥這些年來時常受到祖父和三叔的責備,大姐你知道的,四哥功課一直不是太好。”
老實說衛高川真不是讀書的料——他心思就沒花在讀書上,但也沒花在學武上。文不成武不就的,偏還是三房長子,衛煥跟衛盛年爲了三房的未來憂愁,對他的督促難免就要嚴厲。
而越嚴厲,衛高川壓力越大,越懼怕讀書……
這樣的長子,對於迫切於望子成材的三房來說,自然是不能滿意的。
“那七弟呢?”衛長嬴詫異的道,“以前寫信時,我聽說七弟讀書是不錯的。”
衛七公子衛高崖早年讀書也一般的很,但後來懂事了,倒是發奮圖強——爲此很讓長輩們欣慰,連跟衛長嬴來往的家信裡,都被提了一筆,所以衛長嬴知道。
“……不是大姐你想的那樣。”衛長風一噎,想了一想才道,“四哥就是被罵怕了,三嬸有了十二弟後,也不像從前那麼護着他,所以寧可抱着萬一的指望也不敢提醒一句祖父跟十一弟。”
衛長嬴鬆了口氣——她還以爲,三房這就開始兄弟鬩牆了。
“那這事現在怎麼辦?不讓四弟見祖父,萬一叫三叔知道,即使不起疑心到四弟身上,恐怕會以爲我們大房想做什麼吧?”衛長嬴沉吟片刻,道。
衛長風無奈道:“昨兒個我們放四哥進去的,結果祖父一看到他就生氣——所以只好把四哥趕緊請出門了,如今總得緊着祖父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