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像獵豹一樣,猛地擺頭甩掉頭臉上的水珠,然後感覺到什麼似的,突然轉身擡眼看向了二樓盡頭房間的窗戶。
像是偷窺卻被人現場抓了包,謝青沅對上紀霖灼灼發亮的眼,有些尷尬地紅了臉。
她不過纔看了兩眼,沒想到紀霖的感覺會這麼敏銳;現在這情況,她是打招呼好,還是裝作什麼都沒看到,把頭縮回來關了窗戶好……
沒等謝青沅想明白,面前一陣清新溼潤的水氣刮過,身上還滴着水的紀霖已經出現站在了梨花榻前。
房間沒有點燈,男人身上帶着水漬,披着一身星光站在那裡,精赤的上身幾乎每一塊肌肉的線條都那麼分明,本該是人體最柔軟的腹部,在這男人身上卻是一塊塊健碩的腹肌,一直排下去隱在了透溼的長褲下。
偏偏長褲已經緊緊沾在肌膚上,即使腰以下的位置被罩在陰影裡,也隱約看得到鼓鼓囊囊的那一處。謝青沅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響,飛快地偏了頭看向窗外。
“不累嗎,怎麼還不睡?”紀霖渾然不覺謝青沅的尷尬,見她一副不想理會自己的樣子,不自覺還走近了一步。
謝青沅這樣縮成一團抱膝坐着,就像一隻可憐兮兮被人遺棄的小貓,紀霖心裡酸痠軟軟地只餘一片憐憫,低沉磁性的聲音綣綣多了一分溫柔:“心裡有事?”
見他很像一副要跟自己促膝談心的樣子,謝青沅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急急提了別的話題:“夜裡井水很涼,你怎麼用井水直接沖澡?小心寒氣浸了骨頭,等你年紀大了就知道好歹了。”
因爲他把熱水都讓給謝青沅主僕三人先洗了,而自己又嫌燒得慢,所以索性直接跑到後面的水井來衝個痛快了……
紀霖嘴角愉快地翹了起來:“你這是在關心我?”
謝青沅不敢去看他閃亮的眸子,垂着頭儘量讓自己鎮定:“身爲朋友,這樣關心一句難道有什麼不正常嗎?”
紀霖低低輕笑起來:“年紀大了也不怕,不是有你這個‘鬼手神醫’在嗎?”
謝青沅怔了怔,這纔想起這是靜夏當時爲了配合她安慰楊紅棗胡謅的話,這會兒被紀霖這樣帶着幾分調笑意味地說出來,讓她不由一噎,臊紅了臉不自在地輕哼了一聲:“你還不快去穿衣服!”
自己跟謝青沅同坐一個浴桶的情況都有過,現在這樣子又有什麼好避諱的?紀霖盯着她偏過去的側顏,也不管自己的溼衣,徑直就在榻上坐了下來:
“不是已經把人救好了嗎,怎麼還不開心,是不是還在生那個老婆子的氣?我叫人再去罰她一頓好不好?”
“不用!”謝青沅連忙開口阻止,“我不是還生她的氣,我是……”
謝青沅的聲音一下子陷入了低落下來,慢慢抿緊了嘴脣不想再出聲。
紀霖盯着那雙幽幽的水眸,突然靠近過來,一把抓住了她抱在膝頭的手,強硬地緊緊包在自己的掌心:“是什麼?”
謝青沅擡起頭,對上了紀霖的眼,那雙漂亮的鳳眸看着自己,凝重、認真,還帶着他一貫的強勢,溫熱的掌心緊握着自己的手,不僅壓住了她的力道半分都不肯鬆開,還更逼近了幾分:“告訴我,是什麼?”
謝青沅淡淡垂下了眼:“沒什麼,一時有些無聊的感懷罷了;只是覺得在這世上身爲女子很悲哀。”
就像楊紅棗,如果不是遇上她,就算王驛丞請來了大夫,估計她那婆婆也是不肯讓大夫挨上去一根指頭的,那就是活生生的一屍兩命了。
楊紅棗生下了孩子後,她那婆婆歡歡喜喜抱了孫子,卻分明是不想她再出手去救人。女人的名聲真的就比命還重要嗎?
還有自己,前世時因爲母親生下自己時傷了身子,可能子嗣艱難,所以父母一致決定隱下了自己的性別,把自己當男兒來養,免得家產到時會被族裡收了去,或是族裡逼他們認一個嗣子,好端端的家業會被外人覬覦了去。
還有源城謝氏的族規規定,只有謝氏的男兒才能學習謝樓的醫書,要不是父母早早決定了把她裝作一個男孩子,她也無法習到這一身醫術……
還有現在自己的身份,爲什麼會被裝成皇子也是一個謎;也許如果自己表明的身份是公主,怕是不會像這樣安穩當一顆棄子,而是跟鞏國的樑玉珠一樣,被拿來和親締結政治利益。
世間限制禁錮女子的太多了……她雖然救了人,卻是觸景生情想起了這些事,心情難免有些落寞。
紀霖沒想到她想的是這事,怔了片刻後,突然拿着謝青沅的手在脣邊親了一下:“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男人下頷的胡茬刺得人手背麻麻的癢,謝青沅刷地抽回了手,瞪了紀霖一眼:“好,我想你從這裡出去,現在、立刻、馬上!”
紀霖怔了怔,好看的劍眉擰了起來,不出聲地站起身看了謝青沅一眼,刷地從窗戶跳了下去。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溼潤清新的味道,剛纔還緊緊靠近過來的人影一下子就空了,謝青沅沒有去看窗外的情況,默默將下巴擱在了自己膝頭,兩眼放空地看着自己的足尖。
窗櫺噌的一聲響,謝青沅驚了一下轉過頭,猛然睜圓了眼睛:“你……”
紀霖只用一肘撐在窗臺,探進來半個身子,另一隻手卻虛虛握拳,伸在謝青沅面前:“給你!”
“什麼?”謝青沅疑惑地看了紀霖一眼,見他固執地虛握着往自己面前又遞了遞,只得照着他的意思伸手撥開他的手指。
修長有力的手指順從地依着纖細的手指輕輕打開,寬厚的掌心裡突然一亮一閃,微弱的光點瞬間照亮了謝青沅的眉眼:“螢火蟲!”
謝青沅小心翼翼地把紀霖掌心裡那兩隻螢火蟲捉到了自己手中,看着那一明一暗的光芒,嘴角不由噙了一絲童真的歡喜。
紀霖盯着她臉上的表情,清俊的眉眼一下子舒展開,低沉的聲音說不出的寵溺:“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