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軒在謝青沅這裡用過了午飯才走,一回到自己府上後就進了書房,花了整整一個時辰,纔將已經幹了的畫紙輕輕提了起來,仔細欣賞着。
幾隻嫩黃的、毛絨絨的小雞正在地面搶食,一名雙鬟少女指間拈着捏碎的糕點,櫻脣微翹,半低了頭注視着腳邊搶食的雞仔。
畫面清新亮麗,只是那少女一雙含情凝睇的桃花眼中,隱約還有一抹散不掉的輕愁……紀明軒將畫紙平攤放回案桌上,伸指虛空撫過畫上少女的面龐,心情有些複雜又甜蜜地輕嘆了一聲。
他半點都沒有跟謝青沅問起她的病因,也一句沒有提起紀霖,今天謝青沅雖然是含笑接待了他,眉目間卻依然有一絲黯然之色。
他不想問她爲誰而心傷,私心裡卻萌動着希望,希望她就此與寧王再無瓜葛,希望自己能得到追求她的機會……
再過一段,宗室爲他請封承襲成郡王爵位的摺子就會批下來,他會正式承襲成郡王的爵位,然後又因爲父孝守上三年不談婚嫁。
父親生前偏寵的那名吳側妃,因爲拉了父親白日宣淫,又導致父親馬上風而死,他秘密跟宗人府的宗正等人商議了,不僅掩去了父親的死因,還在第二天就讓吳側妃“情深意切”地爲夫殉節了。
後院他早已肅清,他還有三年的時間,可以好好想辦法,怎麼打動青沅,把她名正言順地娶進來做成郡王府的主母。
三年時間,他要在朝中建立起自己的關係,要足夠強大到能順順當當地娶回謝青沅……紀明軒將畫卷小心地卷好,放進了一隻匣子裡,擱在了書架的最上面一層,揚聲喚了羅申進來:“去探探全駙馬下午有沒有空,如果有空,就說我邀他去拙園聽琴。”
全駙馬是安平公主的駙馬爺,安平公主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平常關係甚好……
紀霖心情不好,去西山大營的時候把手下掌管的右軍狠狠操練了一番,連着自己也累到了極限,這才一身汗水和着灰土,疲憊地回了府。
一進門何衛就眉帶喜色地上前稟報了:“王爺,陸老回來了,他說請你一回來就去他那兒一趟。”
老陸這是有什麼急事?紀霖隨手抹了一把臉,將帕子一扔就去了陸遙的院子裡。
陸遙正在書房裡皺着眉頭看着幾張字紙,見他過來,橫着眼睛瞪了一眼:“我問你,你和小謝到底是怎麼搞的?”
沒想到陸遙問的是這事,紀霖臉色更沉了一分,尋了把椅子坐了,卻是默不出聲。
一看他這樣子,陸遙就知道是別想從他嘴裡問出什麼話了,又是氣又是急地抖着手裡那幾張紙:“你怎麼欺負小謝了?都害她病成了這樣!”
紀霖這纔看清陸遙手裡的那幾張字紙是藥方,有董明書的筆跡,也有謝青沅的筆跡;那兩天她確實病得兇險,可自己卻成了她的夢魘……
想起今天看到的她與紀明軒相處的那份融洽,紀霖眸中滑過一片黯然,勉強還是開了口:“她現在已經好了……”
“好個屁!”陸遙指着紀霖的鼻子忍不住爆了句粗話,手指頭彎回來點着最近的那一張藥方,呼呼地喘了一大口氣,“你知不知道這藥方是治什麼的?是治心蝕之疾的!你告訴我,小謝好好一個人,她怎麼就會得心蝕之疾?!”
“心蝕之疾?是很嚴重的病?”紀霖皺着眉頭看向陸遙,臉色不由白了一白,喃喃說道,“她發了兩天高熱,一直昏睡陷入夢魘,一直呼痛……”
“情思傷至極,引發病症,蝕心刺骨,”陸遙差點沒把那張方子扔到紀霖臉上,“小謝開出這張方子,她肯定已經咯血了,藥她服了這十來天,再服幾劑估計也不用再服了,就是還要保持心境平穩,一直行鍼下去;就我知道的,要治心蝕,行鍼時必是極痛……”
紀霖心裡一絞,調頭就要往外走,陸遙急忙喊住了他:“你去哪?!”
見紀霖垂着頭不說話,陸遙不由跺了跺腳:“所以我問你跟她之間到底是怎麼搞的!如果你能解了這個結,你儘管去找她,如果你解不了這個結,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心境平和配合治療,你這麼衝去有什麼用,只會白惹得她病症加重!”
紀霖身子不由一僵,這個結,不是他想解就能解,是謝青沅不肯解……
瞅着他的模樣,陸遙有些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你們這些沒經過風浪的年輕人,一點點事就鬧成這樣,算了算了我也不管你們了。我只跟你叮囑一句,小謝現在是去鹿鳴泉那藥田莊子上了吧?你要沒那本事,就不要去擾了她養病,最好也不要出現在她面前……”
紀霖胸背一繃,看了陸遙一眼,沒有應聲就大步走了出去。
陸遙捋了捋頷下的鬍鬚,輕輕搖了搖頭:“兩個原來不是挺好的了嘛,怎麼我出去一趟就成了這樣?鬧彆扭也不至於鬧到小謝得這病啊,到底出了什麼事那麼嚴重……”
謝青沅閉着眼一氣喝完了藥,連忙要了清水漱了口,這才長吁了一口氣:“還有三劑,明天就喝完了!”
撫春壓下心裡的嘆息,輕嗔了一句:“別人喝完藥都是含一粒蜜餞或蜜糖,殿下你偏偏不要,那也只有忍着這苦了。”
“你當我不想啊。”謝青沅笑了笑,“你們可記着不要用蜜餞或蜜糖來壓藥的苦味,會跟藥性相沖的;像我這樣用清水漱口就行了。”
靜夏一邊從後面的盥洗室出來,一邊脆聲應了:“知道了,我這不可着勁兒地吃蘿蔔,就是想把身體吃好了,不用大夫開藥方,就不用吃苦藥汁子了嘛。”
見自己的話逗得謝青沅笑了,靜夏心裡一寬,連忙稟報了:“殿下,洗澡水都放好了,另外那一桶開水也擱在一邊了。”略頓了頓,又擔心地補充了一句,“您記着別泡太久了,小心脫了力。”
也不知道殿下怎麼每回都格外還要一桶開水,算着這樣慢慢加水進去,她還真擔心殿下會泡得太久暈過去;現在還正喝着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