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她獨自一人來到後院找到了正在洗衣裳的四喜,交給她一張紙還有幾錠銀子,四喜茫然地看着紙上彎彎曲曲的兩個字,“這是什麼?”
見她果然不識字,拂曉暗中鬆了口氣,以尋常口吻道:“這是藥名,我最近有些上火想要抓些藥來降降火,你抽個空出府幫我去藥鋪抓一趟,這些銀子就當是給你的酬勞。”她是不允許出府的,而隨月等人是她身邊的人,若冒然出府必然會引來懷疑,思來想去,只有四喜最是恰當。
一聽說這些藥是給自己的四喜眼睛都亮了,忙不迭答應,衣裳也不洗了,雙手在衣上擦了幾下接過紙道:“行,包在我身邊,我現在就出去幫你抓,朱選侍晚些時候來拿就是了。”說罷風風火火的跑出去了。
從後院出來,拂曉有些失魂落魄,紅花――她交給四喜的紙上寫着的只有一味藥,那就是紅花,尋常人用之有活血通淤之功效,但孕婦用之只會有一個結果――墮胎,所以一般孕婦見了都是避而遠之。
驕陽似火,曬得地上下火一般,早上剛澆過水的花草,此刻又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無精打采地蔫在兩邊。
皮膚被曬得灼灼生疼,心底卻冰涼不堪,長痛不如短痛……長痛不如短痛……已經決定了就能再退縮!
是夜,連着幾日都在刑部審理陳年舊案的陳相允好不容易抽空回了趟府,一進府就見杜鬆正領着下人在上燈,瞥見陳相允過來紛紛低頭請安。陳相允正待問幾句近日府中的情況,突然被人從後面撞了一下,好像還有什麼東西撒了一地,嘩嘩作響,站在他前面的杜鬆當即喝道:“什麼人?”
黑暗中露出一張圓圓的臉,待看清自己撞的人後頓時驚惶失措地跪地道:“奴婢該死驚了殿下,奴婢該死!”
陳相允皺眉打量了她一眼道:“是新進府的嗎?怎的走路這般莽撞,一點規矩也沒有?”
杜鬆在一旁道:“回殿下的話,她叫四喜入府有兩年了,平常在後院做事,很少來前院,所以不太懂規矩,等會兒奴才一定好好教訓教訓她。”
“罷了,也沒什麼事,以後別這樣就是了。”隨意說了一句正待要走,忽地想到什麼又停住腳步道:“你撒了什麼東西?”
“回殿下的話,是朱選侍讓奴婢幫忙去抓的藥材。”四喜的如實回答惹來陳相允好一陣皺眉,奇怪,他怎麼不記得自己寵幸過的選侍裡有姓朱的?隨手拿過一盞風燈往地上一照,果見散落着一張黃紙以及一片片風乾後紅紅黃黃的花瓣,只一眼陳相允便認出了這是什麼東西,當即臉色大變,一把抓起正要將這些花瓣撿回紙中的四喜厲聲道:“你剛纔說什麼,朱選侍讓你去藥鋪抓的藥?她有沒有告訴過你這是什麼藥?”
四喜被突然變臉的他嚇了一大跳,慌然道:“她……說是清火的藥,寫了張紙給我讓我把紙給藥鋪抓藥就行了,我不知道那上面寫的是什麼。”
朱選侍……朱選侍……陳相允將這三個字在嘴裡反覆唸了幾遍,一個念頭出現在腦海中,“那個女人是不是長的很漂亮?”
四喜忙不迭地點頭道:“是啊是啊,可漂亮了,奴婢長這麼大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就像仙女一樣。”至於到底怎麼個漂亮法她又描述不出來。
姓朱,而且又長的極爲漂亮,整個府裡就只有兩人,朱拂曉……還是朱如水?
不論是哪一個,她們叫四喜去買紅花做什麼?若身體有恙直接請大夫來看就是了,何必偷偷摸摸遣個後院的下人出去買,這其實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而紅花……本來尚有幾分血色的臉在思及紅花用處後登時褪盡,難道……
一股涼意從腳底直竄脖頸,他將四喜往杜鬆處一推,命杜鬆看住後疾奔而去,一路不停直至攬月樓,顧不得叫人通報,徑直推開請安的人進去,青青正在裡面換衣,見有人闖入慌得連忙掩衣相遮,待看清是陳相允後才鬆了口氣,嗔怪道:“殿下怎麼這樣跑進來了,把妾身嚇了好大一跳。”
見青青安然無恙,陳相允微微鬆氣,但仍不放心,攬住她半露的香肩細細打量,口中不住問道:“怎麼樣?有沒有事?要緊嗎?”
青青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皺眉道:“妾身很好,倒是殿下,可是出了什麼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聽到她親口說自己沒事,陳相允長吁一口氣鬆下了繃緊的神經,正要解釋,喜色突然難以抑制地飛上眉梢,他一把抱住青青興奮地轉着圈,裹在身上的輕衣飛起似輪轉之風車,“真好!青青你真好!”
青青驚叫道:“殿下快放我下來,頭好暈。”
陳相允這才醒悟過來,趕緊輕輕將她放下,“瞧我都高興的糊塗了,忘了你現在是兩個人,受不得驚。”
“兩個人?”青青詫異地看着他,從剛纔開始一切就顯的很奇怪,“殿下爲什麼這麼說?”
陳相允捏着她下巴眼中盡是寵溺之色,“怎麼,還想瞞着,然後給我一個驚喜嗎?”
“什麼驚喜?”青青滿面疑色,實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殿下今天好生奇怪,說的話妾身一句都聽不懂。”
見其神情不像有假,陳相允心中微微一沉,但仍笑道:“你老實告訴本王,是不是有孩子了?”
青青神色一怔,手不自覺地撫上腹部,旋即又無力地垂落,頹然搖首道:“沒有呢,妾身月事剛剛纔來過並沒有懷孕,殿下怎麼突然這麼問?”
陳相允像被誰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所有的興奮與高興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不敢置信地自言自語道:“怎麼會?若不是你那還有誰?”
青青隱約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微微一驚,眸中黯然之色更趨深重,但仍勉力笑道:“是哪位妹妹有孕了嗎?真是恭喜殿下。”
陳相允見狀連忙拉過她冰涼的手安慰道:“是不是有這回事還不知道呢,都怪我太過興奮,直以爲是你呢。”他緊一緊掌中沒有溫度的手,“是不是又令你想到以前的事了?”
青青垂目不語,她很想說已經不記得了,可是……她無法欺騙自己,三年前那一幕至今仍歷歷在目,每回想起都像有把尖刀在剜心一般。
“對不起。”他滿懷歉疚,當年若非他大意,容妃怎會有機會害青青,一碗不值幾個錢的紅花打落一個已經成形的男孩兒。就算他後來處死了容妃又能如何,孩子始終是回不來了,青青亦爲此抑鬱許久。也不知是否報應,自那之後,府內再沒有人懷孕。
青青柔柔一笑,秀麗乾淨的臉龐被輕瀉於室內的燈光照的幾重明幾重暗,“殿下沒有對不起青青,是青青自己不當心,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倒是今日究竟出了何事,會令殿下以爲妾身有孕?”
陳相允當下將剛纔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青青悚然變色,沒有人比身受其害的她更知道紅花的危害性,“難道又有人要走當年容妃的老路?”
“八九不離十。”陳相允冷笑一聲,一邊派人去玲瓏閣請朱如水,一邊着人快馬加鞭去王宮傳太醫,這事怎麼着也得查個水落石出。